但她对冬晴又不甚了解,还需得观察一阵子,不能太操之过急。
冬晴也不好再追问,只道先快些收拾收拾出去见胡嬷嬷,否则人该不高兴了。
她轻嗤一声,一个奴才架子还挺大。
冬晴料想的果真没错,姚正颜悠哉悠哉出来的时候,候在大殿外的胡嬷嬷一张脸简直臭的不能再臭,尤其是打量了她一番后,竟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姚正颜也不恼,径直落坐到主位上,优雅地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口,动作熟练得让一旁伺候的冬晴心下诧异。
二姑娘这、这举止规矩怎么像是学过了一样?
但胡嬷嬷却是懒得多看她一眼。过来的时候她就听说了,真正有救驾之功的是那个大姑娘,这小丫头片子不过是沾了她姐姐的光罢了,竟还敢给她一个宫中老人摆脸色,害她在此等候这么久,气煞她也!
姚正颜满意地搁下茶杯,睨了她一眼才故作讶异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杵着?”
胡嬷嬷错愕了一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想教训她,奈何到底还是忍了下去,规规矩矩道:“老奴是负责给两位新进宫的姑娘教习宫规的嬷嬷。”
“你,来教我宫规?”
“是的。”
姚正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起衣袖嗤笑一声:“我看是嬷嬷需要学习规矩罢?”
那轻挑戏谑的语气,那满是讽刺的眼神,让胡嬷嬷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反驳道:“姑娘此话怎讲?老奴在这宫中三十载,既侍奉过贵妃还……”
“所以现下苏贵妃呢?”姚正颜敛起笑意打断她,“苏贵妃失足落水了,你这奴婢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好生威风。”
冬晴属实被她这些话吓了一跳,这二姑娘在陛下面前畏畏缩缩的,这会儿竟有这么大的魄力威压胡嬷嬷?
“你、你!你休得胡言!”胡嬷嬷始料未及,满是褶子的胖脸青一阵白一阵,肥厚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欺软怕硬的东西,作威作福惯了是么?见了主子非但不行礼,还敢咄咄逼人、藐视我?你倒是说说,你自己有规矩么就敢说来教我?”
“呵!”胡嬷嬷根本没在怕的,“你一没位份二没官职,贤妃娘娘只派老奴过来教导两个小姑娘,可没说有什么主子,您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姚正颜半垂眼帘,轻轻摩挲着滑腻的衣料,不紧不慢道:“可惜贤妃娘娘还管不到我头上。”
“你说什么?”
胡嬷嬷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小丫头片子竟敢说执掌凤印的贤妃娘娘都管不了她?真是、真是放肆!
姚正颜刚欲开口刺她一番,不料一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
“二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第10章
◎堆个雪人吧◎
听闻姚舒云回来,姚正颜果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立即从座位上起身出去迎她。
姚舒云一路上都绷着俏脸满是戾气,却在远远瞧见着同样脸色不佳的胡嬷嬷时,当即茫然地缓了缓神色,哆嗦着青紫色的嘴唇轻声问道:“颜儿,那位是?”
“哦,是贤妃派来教习我们宫规的胡嬷嬷。”
顿了顿,她又大言不惭道:“我不想学,就反驳了她几句,没想到这个老奴竟敢对我出言不敬,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置呢,好在阿姐你回来了。”
她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叫姚舒云震惊的头脑发懵,一时间脚下生根,错愕地瞪大眼睛盯着她。
“你、你说你不想学?跟贤妃派来的嬷嬷吵了起来?还想处置她?”
看她一副气得马上就要跳起来的震惊表情,姚正颜淡定又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当即回想方才在御书房因她而遭受的惊吓和罪责,本就让无辜受累的姚舒云窝着一股怒火,这转眼间她就又出来惹祸!
姚舒云彻底绷不住了,不顾众人在场,哆哆嗦嗦的抬手就要教训她,厉声呵斥道:“姚正颜你知不知道……”
“阿姐!”姚正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瞥了一眼里头正襟危坐看戏的胡嬷嬷,压低声音耐心解释: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阿姐知道那个老奴方才怎么说的吗?她唾弃我们是低贱的乡野丫头,讽刺我们算不上个主子,所以她根本不屑于给我们行礼!”
“她,她真的这么说我们……?”
这无疑也戳到了姚舒云的痛楚,她举在半空僵硬的手瞬间疲软无力,接着苦涩又自卑地垂下了眼眸。
姚正颜信誓旦旦:“可不就是,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信你问冬晴姑姑。”
姚舒云果真迫切地抬眸,对上冬晴姑姑那无奈又可怜她们的眼神时,只得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
——毕竟除此之外她们也反抗不了什么。她们两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在宫中寻不到庇护,又刚刚惹恼过陛下,根本没有底气敢去教训一个即便是对方先出言不逊的老嬷嬷。
何况这个胡嬷嬷是派来教习宫规的,日后还要相处不知多久,着实不好得罪。可要她混着一口血把打碎的牙吞下去,又是那么的不甘。
姚正颜自然看出了她的纠结,于是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一派神神秘秘,凑近她耳边低语了句:“所以,阿姐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吧。”
说完没等姚舒云反应过来,就拽住她的手臂大步流星走到胡嬷嬷面前。
胡嬷嬷人胖但身材略矮,故而姚正颜能够在身高上占据些许优势,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然后在一众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二话不说抬手就狠狠扇了胡嬷嬷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大殿,吓得众人的心尖一颤。
自小上山砍柴下河捕鱼的小姑娘,看着瘦弱但力气不可小,直接将胡嬷嬷扇懵了。
“你……”胡嬷嬷威风凛凛这么多年,哪曾想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众羞辱,刚想破口大骂却猝不及防又接了满满当当的一巴掌。
这下两边脸颊都火辣辣的,疼得她嗷嗷乱叫,下意识就想抬手教训回来,却被姚正颜眼疾手快又重重踹了一脚,整坨肥肉直直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已。
饶是自幼知晓姚正颜性子耿脾气爆的姚舒云,也被这番场面吓了一大跳。周遭的宫人更是纷纷悉数跪倒,唯恐她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陛下残暴,带回来的小丫头也不是善茬。
然而他们都知道胡嬷嬷私下都喜欢仗势欺人,故而谁也没想同情,反倒觉得看她被打实在痛快淋漓。
“颜儿。”
倒是姚舒云及时反应过来,拉住她生怕闹的太过。
“你、你竟敢!老奴这就去一五一十禀告贤……”被打得头晕目眩的胡嬷嬷咬碎了牙恶狠狠地威胁她们,捂住被踹的肚子爬起来就想去找人。
不料身后的姚正颜冷哼一声:“你现在敢踏出这烟秋宫半步,我立马杀了你。”
语气森寒,不容置疑。
“颜儿!不可再把事情闹大了。”
姚舒云拧着眉头拽紧她,有些怕了。本想稍稍惩治一下这恶奴便好,可如今着局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场了。
胡嬷嬷慌乱的脚步也不由得一顿,紧接着惊愕失色地回头,看着这个她打心眼里鄙夷不屑的瘦弱小丫头,正杀意凛然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真动弹一下,对方便会杀了她。
但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便立马被她否定了。无权无势的野丫头,陛下都懒得过问,还能真的动得了她不成?
于是她又阴阳怪气道:“杀了老奴?姑娘好大的口气,贤妃娘娘派来的人,都干随随便便处置了是吗?你的眼里还有没有……”
“没有又如何?”姚正颜烦死了她的声音,索性双手抱臂倨傲地打断她:“张口闭口贤妃?可惜养出你这样的恶奴,想必这位贤妃也不是多有本事。”
胡嬷嬷咬牙切齿呵斥道:“你敢编排贤妃娘娘!”
姚正颜却是置若罔闻,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在这里跪到亥时再走,少一刻都不行。否则,我就将你剁碎了喂狗。”
“你、你岂敢!”
“颜儿你、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姚正颜转头冲着脸色惨白的姚舒云甜甜一笑,又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吓唬吓唬她的!不然咱俩就完蛋了。”
胡嬷嬷向来欺软怕硬,在后宫一直顺风顺水的,这会儿难免被她唬住了,一脸目瞪口呆,却满是不甘心。
“你不信?”姚正颜扭头又阴恻恻道:“你可以回去禀告贤妃,正好我明日一早要去给陛下送羹汤,届时我若告诉他有个恶奴欺辱我们姐妹……你说,到时候是贤妃说了算,还是陛下说了算?”
听到她说要给皇上送汤,姚舒云眉头紧紧一拧。
“我们算不算主子我不清楚,但我们,一定不会是奴婢,而你……”
姚正颜厌恶地上下扫了胡嬷嬷一眼,“你看陛下会是怜惜他带进宫的小姑娘,还是会偏心你这死不足惜的恶奴呢?”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胡嬷嬷顿时六神无主,吓得脊背发凉,终于知道怕了,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姑娘、求姑娘饶了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
见此,她才终于缓了缓语气,温和道:“嬷嬷好好跪着,此事咱们就一笔勾销,毕竟我虽不想学规矩,可我阿姐还要学呢,还得你来教她才是。”
胡嬷嬷砰砰磕起了头,呜咽道:“是、是!老奴一定好好跪着!”
姚正颜这才满意地悠悠把姚舒云搀扶进去照料。
进去后,姚舒云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她:“你刚说你明早要给皇上送汤,是真的吗?”
姚正颜大大方方承认:“是啊。这不我初来乍到就闯了祸,害的阿姐受苦,就想以阿姐之名送些东西过去跟皇上赔罪嘛。”
这倒不是她想殷勤,而是前世姚舒云就这么干的。
那时她们都没受罚,但回来后姚舒云有些后怕,翌日一早便顶着风寒给陛下做了份羹汤,又硬是让她送去给陛下。
如果不是她非要她去送汤,她又怎么会见到那个雪人,又怎么会连做好几晚噩梦……
“是、是嘛,颜儿真是有心了。”姚舒云干笑了两声,便被宫女伺候着进去沐浴了。
如今姚正颜自己上道,先自己将这事安排上了,倒让姚舒云心里颇不是滋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
夜听处理完最后一份折子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起,将近亥时。
安海公公端进来一盅热粥,轻声关切道:“陛下,您多少吃点吧?如此伤才好得快些……”
帝王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疲倦地捏了捏太阳穴便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急得安海忙搁下热粥抱起大氅追上去。
前脚刚踏出御书房,雪夜里的寒气还未来得及拂到脸上,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便先一步传到了耳朵里——
“陛下,倩儿终于等到您了!”
八天前才进了宫的慕倩倩,自诩容貌极佳惹人怜爱,便迫不及待想在陛下面前露脸讨些宠爱。
天还未暗她便过来在此等候,人长的弱不禁风却偏偏固执地给风雪吹了半夜,但只要能见着陛下一面,她就有机会为家族争荣耀。
此时美人含羞带笑地半颔首,在酷寒夜色中柔情似水道:“听闻陛下回宫后都不怎的用膳,倩儿便特地做了这道‘三色鲜’,既味鲜不腻且热量还高,想来是对陛下有益的,还望陛下厚爱尝一尝罢?”
夜听居高临下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甚是不耐地闭了眼长吁一口气,随即抬脚欲走。
“陛下!”
眼看自己就要功亏一篑,慕倩倩身形不稳跪倒在地,眼看皇上就要从她身旁走过,她便慌不择路地拽住了皇上的一抹衣摆,拦住他的脚步。
追出来的安海公公一看,顿时眼皮重重一跳。
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慕倩倩,满脑子都是自己不能白白吹这一夜的风雪,打算再挣扎一次,抬头却撞见金辉的宫灯正映射着帝王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她吓得惊魂未定,委屈又不知所措,眼泪也没意识地自己掉了出来。
她好像听说过陛下不喜女子哭泣,刚想抬手抹掉眼泪,却被突如其来的利刃出鞘后的冷光闪黑了一瞬眼睛,紧接着臂膀处传来一阵麻木,然后刚还想用来擦泪的两条手,蓦然分离躯干摔在白皑皑的雪地里。
“啊啊啊——”
惊恐又尖锐的叫喊划破寂静的夜。
两边的臂膀切口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持续喷薄而出大片腥血,接踵而来的又是袭得慕倩倩连呼吸都没法继续下去的滔天剧痛。
头顶上传来比三尺寒冰还冷冽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见里头带着一丝玩味:“今晚的雪真有意思,那就……堆个雪人吧。”
安海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好端端的美人,何必自寻死路?
夜听又道:“把眼珠子送去给贤妃。”
第11章
◎给陛下送羹汤◎
姚正颜一夜难眠,转辗反侧、浑浑噩噩。
梦里又是白雪苍茫冰冷刺骨,却只她孤身一人。她下意识想依寻阿姐,却又清楚此举不可。漫无目的的她,只能心下空荡荡地徘徊在困境中,可惜走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
——直到她看到一个堆好的大雪人。
她其实有些开心,因为小时候她就很喜欢和阿姐一起堆雪人,好玩且不用花钱,还能增进姐妹俩的感情。
只是眼下这孤零零的雪人也像她一样,茫然矗立在这片萧瑟苍茫中,徒生多一份悲凉。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它只有脑袋和躯干,大抵是堆它的人走的匆忙,还未来得及给它按上树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