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施礼道:“督主,让舍妹休息片刻再去面圣吧,否则惊了圣驾便不好了。”
顾小婉话毕后,有些吃惊,眼前此人神情竟变了,好像微微有些恍惚,眸中的阴鸷与眉宇间的狠戾竟散去许多,他在盯着小曦看,而小曦更是傻愣愣的盯着他,二人怔在地上,就那样不说话,忘记身边还有她的存在。
她心里一阵发寒,站到了二人中间,挡住了那人紧盯着小曦的目光。
然后又揖了个万福说道:“妾替舍妹谢过督主,若惊扰到督主也请您看在我姐妹二人初来乍到的份上,莫怪罪我们。”
“小曦,她叫小曦?”阎欢看向顾小婉,很突兀的问了一句,然后又扒着头去看她身后的顾小曦,顾小婉又挡住了他的目光,可此时小曦却侧身望了过来,二人隔着顾小婉又开始看对方。
顾小婉算没脾气了,皱着眉看着二人回答道:“对,舍妹闺名顾小曦,奴闺名顾小婉。”
这闺名姑娘是不可轻易告诉男子的,可顾小婉觉得这太监算不得男人,说了似乎不算违了闺训。”
“哪个曦?”显然此人并不觉得自己突兀,此刻才回过头来与她对话。
“晨曦的曦。”
“竟也是晨曦的曦,好。”他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来人”他拍了下手,冲帘外唤了一声。
立刻又进来一个太监。
他开始吩咐:“你去御膳房备膳,燕窝羹,酥软的点心和新鲜的果蔬,再弄几个清淡的素菜,准备两份即刻送到这里。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等,越快越好。"
然后又告诉另一个太监:“你去禀明皇上,就说二位姑娘妆容有些花了,需要补一下妆容换一下衣衫,我在这里侍奉,待收拾齐整了再带着她们去面圣。”
两个太监一脸懵逼的出去了。
他又叫来一个太监两个嬷嬷,来给姊妹俩梳妆。
然后走到顾小曦面前问:“腿好些了吗?”
顾小曦坐着仰着小脸,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和惊恐,凝视着他说道:“没事了。”
他亦对顾小曦笑了笑,虽笑得时间很短,但已不似方才对她极尽厌恶,,眼底竟透出一抹温柔。
随即竟然在顾小曦身旁蹲下,开始给她揉腿,捏脚踝,摸了摸小曦的鞋绑,似乎想给她脱下绣鞋,可抬眼看了看周围又止住了。
顾小曦也未拒绝,但心里很是紧张,说:“不不要揉了。”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继续揉着。
旁边的顾小婉一脸惊诧,锁起眉头,想去拦可哪里敢?
揉了一会他说:“你起来走走试试,看行不行。”
顾小曦站起身,他扶起她的手臂,走了几步,果然腿好了许多,她感激的看了看他,脸上腾起一片绯红。
顾小婉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此刻膳食和茶水也送到了,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姊妹俩开始喝水吃东西。
这顾小曦是只知道填肚子,顾小婉比较细心,看着这一桌子吃食就明了,是这阎欢专门准备的,感激的道了谢。
那阎欢的注意力却半点没在她身上,他在看顾小曦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在旁边拿着茶壶,倒着水递给陆小曦,看她喝完就再倒一杯。
然后说:“慢慢吃,来再喝点水,别噎着。”看那样子恨不得把顾T小曦手中筷子拿掉,亲自来喂。
这屋里两个太监,两个嬷嬷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顾小曦不管在用膳时,还是在梳妆时,都在不停地一眼一眼的偷瞟阎欢,面前的铜镜里正好能映照出他的正脸,她看的更仔细了。
当她即将摔倒的那一刻,他伸过来手臂,身体亦离自己很近,她又闻到了浓浓蜜和香的味道。
这绝不是海子哥的鬼魂给她的幻觉,就是这大太监身上的味道,这说明那晚上他被子里的熏香也不是她的幻觉。
她绝对不会闻错,此香略有一些清苦,因为其中加入了云南一种独特香料,香味更持久,且消掉了普通蜜合香的甜腻,变得清幽爽冽,非常独特,香的方子是海子哥的母亲亲自调制。
当年海子哥的父亲喜欢这味道,海子哥的母亲便常年熏这种香,后来嫌此香过于甜腻,便改了方子变成现在的味道。
但再清冽也是闺阁之香,男子用会被人耻笑,他竟然也用这香,难道不怕别人笑话?
当年的少年也不怕别人笑话。
因为她经常会坐到少年膝头要糖吃,她说:“海子哥,你身上是不是抹了糖,味道又香又甜的,让我尝尝好不好。”
然后她会伸着小手去摸他的脸,他的脖子,伸出小舌头舔一舔,说“海子哥身上原来真是甜的。”
少年不相信,会闻闻自己身上,手指扣她的小脑袋说她说谎,然后手里变出糖堵住她的嘴。
一开始少年说男子不能熏这种香,否则会被人笑话,可从那以后少年再也没说过,他说既然小曦喜欢哥哥身上的味道,哥哥便不让母亲换熏香了。
那些人爱笑话便笑话吧!
直至后来有一天母亲告诉她,海子哥死了,她再也没见过那个身上有蜜合香味的少年。
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喊,夜里梦过多少遍,都再没了那个拿糖堵她嘴的少年。
今日她又在他身上闻到这种味道,一恍惚便想起自己攀着海子哥的胳膊打晃,搂着海子哥的脖子撒娇,最后海子哥无可奈何的把他抱在怀中,去哪都抱着。
所以她抱住阎欢的胳膊不撒手,直到被他叫醒。
她偷偷的看他,那神情与海子哥一点也不一样,海子哥是阳光下策马驰骋的朗朗少年,怎会有这般阴柔之气,眼眸里怎会如此阴鸷?眉宇间怎会如此狠戾?怎会让人感到一丝机谋算计?
可真的真的好像啊!
可母亲说海子哥已经死了啊,她年年拜祭,烧了许多纸钱。
她就一直凝视着铜镜映出的阎欢看,看他举手投足,说话转首间,可看了他好久他都没笑过,他不会笑么?
可海子哥整日都在爽朗的笑啊。
终于泪水蒙住了眼。
那阎欢也从铜镜里一直在看她,看到她流泪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她。
她犹豫了犹豫接下了手帕。
第5章 他想干什么?
阎欢让嬷嬷给她们换了衣衫,姐姐穿白色纱裙,她穿青色纱裙,高髻重新盘做垂髻,且去掉几件钗环,换做了步摇,把额黄和花钿也去掉,却在眉间点了颗朱痣。
二人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后,就见皇帝像被施了魔咒一般,走下了龙座,站到了一袭素纱,若晨曦中走出的烟霞仙子似的顾小婉面前。
那皇帝跟顾深一般的年纪,但比顾深瘦许多,穿了一身玄色燕卞龙袍,梳着仙人发髻,倒是有几分修仙人的气质。
顾小曦抬眼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吓了一跳,这皇帝那双眼睛像她在云南时,与海子哥在野外捕猎见到的野豺狗一般,透着凶狠和狡诈。
顾小婉见皇帝从龙坐上走了下来,有些吃惊,但她没忘阎欢的叮嘱,不要轻易摘面纱,得婉拒三次。
正欲再施跪礼,被皇帝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皇帝说:“还不摘去面纱?”
“妾姿容丑陋,恐惊了圣驾。”
“姿容丑陋岂能来到朕前?”,“朕帮你摘。”他伸手去拽面纱,结果顾小婉如粉葱般的柔夷握住了他的手。
随即纤纤柔柔的揖了个万福,软软糯糯的说:“皇上且慢,您能不能答应妾一个请求。”
“说”
“若妾容貌丑陋惊了圣驾莫要怪罪妾与顾侯爷。”
“准”说罢皇帝又急着去拽顾小婉的面纱,顾小婉又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皇帝的语气有些急促,说:“你这是要考验朕的耐心?”
顾小婉赶忙跪下道:“皇上,女子容颜是一生安身立命之本,妾自小在意容貌,偏今日脸颊长了一颗红痘,妾怕皇上怪罪才以白纱遮面,还望皇上恕罪。求皇上看了妾容貌后,若感妾姿容入得圣目,亦等妾面上此红痘消掉再摘了面纱侍奉,望皇上应允。”
皇帝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吊了起来,立刻便答应了。
顾小婉站起来缓缓把面上白纱揭下。
皇帝呆在当地,嘴唇微微开启,眼神似长在她脸上似的,整个人依华独家整理一动不动。
顾小婉莞尔一笑,然后把面纱的另一侧挂到耳后,把面容又遮了回去。
皇帝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晃着她说:“婉娘,你真的回来了?你把这个面纱摘掉让朕看看你,在梦里你就蒙着面纱,为何见了朕还蒙着。你让朕再看你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顾小婉偷看了阎欢一眼,阎欢冲他摇摇头,她便躲开了又要拽面纱的皇帝。
语气较方才又多了几分娇柔:“皇上您刚才答应过妾的,君无戏言。”
皇帝只得把手收了回来,把她一把拽进怀里。
顾小婉做惊恐状娇哼了一声,随即把脸贴到了皇帝胸前。
皇帝对阎欢道:“去叫人把华宸宫收拾出来,把人给朕安置好!”
“皇上,另一个姑娘您不看了?”
“不用看了,她太阳处有处黑痣,朕不喜欢,一会让顾候带回去吧!”
顾深听后诧异,这顾小曦何时脸上有黑痣了?即便真的有黑痣也早找人处理掉了。
他看了一眼阎欢。
不过今日顾小婉被直接安排进华宸宫是他未料到的,若没有阎欢在一旁指点,恐怕不会如此顺利,可他为何吊摆了自己一晌,此时却反过来要帮自己?
......
顾小曦出了殿便急了,她在西暖阁等着顾深出来,问问他能不能跟皇上说说让自己也进宫去陪姐姐?
正心急火燎,一个小太监进了西暖阁。
小太监给她客客气气的行了个礼然后说:“这位姑娘,督主让我告诉您,让您明日去东厂找他。”
说罢小太监给了她一块腰牌,顾小曦看了大吃一惊,这是一块金牌,上面明明白白刻着“司礼监掌印阎欢”几个字,竟然是那权宦的贴身腰牌!
在这京城谁人不知,这腰牌拿出去可以横行京城,可以当花不完的银子用,可以要无数人的性命。
可他让自己去东厂干什么?
出了西暖阁她便清醒了过来。
当年在云南,皇帝往军营里派了个监军,那个监军就是个太监。
海子哥根本看不起那个太监,还说太监不是男人,有两次因为背地骂那太监是阉人还被那太监告了一状,最后被海子哥的父亲覃侯爷打了几十军棍,后来海子哥就更讨厌那个太监了,经常在她面前发牢骚。
而她那会还小,问海子哥:“那太监明明穿着男人衣服啊,你为何说他不是男人?还有什么是阉人?是不是就像腌咸菜一样把人腌起来,怪不得那太监长得又黑又丑,原来是被人在咸菜缸里腌过的。”
当时说完就把海子哥笑的躺在床上,上不来气,把她搂在怀里亲了几口,然后再也不生气了,后来他们便给那个太监起了个外号叫“腌咸菜”。
海子哥怎么可能变成自己那么讨厌太监?
后来姐姐告诉她,太监即便已经不是男人了,也会想许多方法毁了女子的清白之身,甚至手段更猥琐更恶毒,许多女子被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甚至胭脂楼的姑娘若谁跟太监过过夜,都被客人嫌弃。
姐姐说完她便打了哆嗦,庆幸自己被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