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婉行跪礼道:“皇上不怪罪妾就好,一切听皇上安排。”
阎欢就势谢恩。
旁边的高熹脸色乌云浓重,说道:“我不同意,我想娶她为妃。”
皇帝说:“胡闹,一个宫女岂能为妃?况且这宫女已经是阎爱卿的人了,不能跟你走了。回头父皇再给你找个相貌好的,许给你做姬妾。”
高熹眼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糊弄着皇帝,却无可奈何。
他常年混迹于世家子弟中,岂能不认识假面皮这等把戏,刚才托起顾小曦的下巴,摸了摸她的脸颊就已经知道她戴着假面皮了,又闻了闻小曦身上独有的气息,已经确定是顾小曦无疑。
可他此时不能拆穿,拆穿就是欺君之罪,顾小曦马上就会没命。
高熹说道:“父皇,儿臣想借一步跟这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去吧。”
阎欢抑制着想揍人的怒火,眼看着顾小曦跟着高熹出了殿门。
一出殿门,高熹便把顾小曦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一路小跑的把她拉进西暖阁。
进了门便把门咣当关上,栓了起来,顾小曦使劲挣脱他,但他紧紧抓着不放。
小曦怒道:“六王爷,你大白天的拴门做什么?我是有丈夫之人,你不要这样。”
顾小曦急的脸通红,可高熹看到活生生的顾小曦站在面前却万分喜悦,那张面若冠玉的面容在月白色织金锦袍的衬托下神采奕奕,眉峰挑起,展露出笑容。
他看顾小曦着了急,把她放开,站在她面前咫尺的距离,低头看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假面皮边缘。
说道:“你别误会,我拴上门,只是想仔细看看你而已,我一直在找你!你能不能把它先拿掉让我看看,一会我帮你再戴上,我真的很想你。”说罢开始揭顾小曦脸上的易容面皮。
顾小曦挡开他的手,退后几步转过身躲开,说道: “六王爷,我已有丈夫,您这样做不合适。”
高熹又上前一步,感到小曦在躲他,于是没再逼近,尽量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柔声微笑的说道:“怎么喊起六王爷了,不是一直叫小六么,还叫小六吧!”
顾小曦蹲身施了个万福说道:“您是主子,奴婢只是个侍奉人的宫女,不敢唤六王爷的小名,以前是不知道您是王爷,现在知道了,奴婢便不能再僭越。”
面前的顾小曦,每一句话都如同数九寒天廊檐下冰冷锐利的冰椎,狠狠戳着他的心。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逝去,想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夜夜思念入骨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可人虽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
冷硬的感觉从心中扩散开来,顿时如坠冰窟。
让他想起幼时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那本该温暖的怀抱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那年,眼看着母亲被父亲派来的太监绞杀在寝殿,他便彻底陷入痛苦绝望,后来被舅舅抱回府中,却没人敢靠近他,阖府上下都把他视作灾星。
他恨父亲,更恨这些趋炎附势的阉人,至今仍记得,那两个把母亲勒死的阉人,狰狞恶毒的表情。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听到琵琶声,便翻墙进了关着小曦的那个小院。
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像东升的旭日,虽然父母双亡,被卖过,还被舅舅整日关着,比自己的命运还要差。
但那么活泼开朗,给他弹琵琶,唱歌,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逗他开心,给他讲军营里,校场上那些士兵的故事,给他讲她儿时跟着哥哥上山打猎、下河抓鱼、在原野上骑马奔跑的故事。
给他讲士兵们虽然明知自己也许会战死沙场,但仍然会冲锋陷阵保家护国。
让他这个自幼生长在深宫,被规矩束缚着长大的孩子,逐渐从痛苦悲伤绝望中走出来。
也想像着有一天能带着她走出京城,去军营,去校场,去原野骑马上山打猎。
也去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自己能活下来,能去努力读书,韬光养晦容忍,与舅舅一起请谋士,养家臣,共谋大业,都是因为她…
她说她喜欢铮铮铁骨的男儿。
那自己就做给她看,先谋下这江山,统御天下,再披上战甲,一统山河。
做大周朝的主宰,万古明君。
可如今那个每天给他讲故事,陪着他,把他从悲伤痛苦绝望中带出来,让他重新有了信念的姑娘,口口声声自称奴婢,喊着他王爷,给他行礼。
他的心如同被刀在一片片活剐。
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说道:“小曦,你不能这样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苦,听到那阉人说你死了,我便找人去挖坟,到最后我怕他们惊到棺材里的魂魄,便用自己双手一点一点把土捧出来。你看看我的双手,指甲都没了。”
说罢伸出双手给顾小曦看,那双白皙的手,指盖果然都被磨掉了。指尖像洇着血一样红。
顾小曦心突然揪了一下,随即想起他是高启的儿子,又清醒过来。
他本以为小曦会像以前一样,看他翻墙受了伤,会给他吹一吹,还会赶忙掏出手帕给他包一包,后来他便经常故意弄伤自己,让小曦哄他。
如今面前熟悉而陌生的小曦却无动于衷。
第52章 丈夫、男人世上最美好的称呼
他恹恹的抽回手,继续说道:结果我亲手打开棺材一看是空的。我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便找人要到华宸宫宫女名单,直到看到顾澄莹这个陌生的名字,又听闻你和婉姐姐最为亲密,才猜测是你。你为什么要与他们一起骗我?难道就是为了阎欢?”
顾小曦双手扣于腰侧,还是那一副规规矩矩万福礼节的姿势,颔着首,垂着眸,高熹看不出她有任何表情,只听她淡淡应了一声:“是。”
“竟然是为了那个阉人?那阉人根本不是男人,怎么能做丈夫?你跟我走吧,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我们离开京城,过你跟我讲过的那种生活。”
高熹向顾小曦又走近一步,伸出手想握她的手,顾小曦把手背到身后,退后再退后,直到靠住了窗。
高熹看到顾小曦已退到窗边,面露惊恐,停止了逼近。
“你这是怎么了小曦,我们在一起五年,彼此信任无话不谈,为何现在竟然不让我靠近半步?难道都是因为那阉人?”
“六王爷,请您不要张口闭口的一直说阉人,他是我的丈夫,我的男人,他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更是男人。你这样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我们就算白相识一场了。”
“丈夫…男人…?”高熹原本温柔的目光变的沉凝,逐渐透出寒意,“小曦你不能这样称呼他,他不配。”
话未毕,啪,拴着的门被一脚蹬开,阎欢闯了进来。
他本来看门从里面拴着,急得怒火攻心便一脚踹开了门,结果门踹开后,看到顾小曦靠在窗边。
高熹离顾小曦还有很远距离,并未看到有任何不轨的迹象,却恰巧听到了顾小曦这一席话,愣在了门口。
原来高熹与顾小曦出了烟霞殿后,顾小婉怕高熹强制把顾小曦带出宫,便让皇帝陪着她赏菊,去了园子里。
阎欢才得以脱身,来到西暖阁,进门时正好听到顾小曦说的那番话。
丈夫…男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称呼。
顾小曦见阎欢进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心有余悸,看到高熹提到阎欢时眸中露出的狠戾,突然想起阎欢说过的话。
高熹是高启的儿子,那个弑父杀弟,谋权篡位,杀妻灭子,凶残至极之人的儿子,血脉中便带着凶性与无情,一旦有人把他惹怒便凶性毕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刚才听到他挖坟害怕极了,怕高熹把海子哥彻底激怒,一发不可收拾,把海子哥毁掉。
她想起海子哥一个堂堂的少年将军,为何会变成现在阴郁的阎欢,想起温柔贤淑的姐姐,为何会变成被众人唾骂的魅主妖妃,这一切都是他父亲造成的。
她恨眼前这皇帝的六皇子,若早些知道他是高启的儿子,她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
高熹见阎欢踹门闯了进来,见顾小曦与他如此亲密,彻底被激怒了,走过来拽住顾小曦的胳膊就往门外扯。
“你现在就得跟我走。”
阎欢一把把高熹的手挡开,站到顾小曦身前说道:“六王爷,这是在皇宫,您理智一些,不要逼咱家动手。”
顾小曦怕事情闹大,从阎欢身后站了出来说道:“高小六!别闹了好不好,我今天就告诉你实话,顾九儿投寰自尽了,那日在盖头底下的人是我,这事你舅舅知道,我姐姐也知道,若你再闹我现在就揭下面皮,让你父皇处死我,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消停了?还有,你给顾九儿的兔子还给你。”说罢顾小曦从怀里掏出两只玉兔放到高熹旁边的桌子上。
果真这小六二字,还有这番话一出,高熹立刻便不再闹了。
他看着那两只玉兔,说道:“这么说那天是我亲自抱着你,把你送上这阉人的花轿的?”
阎欢听他说花轿的事,已经快失去理智,眼尾猩红,攥紧了拳,马上就要动手。。
顾小曦赶忙抱住他说:“哥哥,这是在皇宫,你要打了他,皇上没准会发现我的。”
果然这句话一说,阎欢紧握的拳头松开了,深吸了一口气,对顾小曦说道:“好,哥哥听你的,不生气。”
对面的高熹听完小曦这句话,紧握着的拳也松开了,恨恨的说:“若不是怕小曦被治欺君之罪,本王今天死也得给你打一架。”
“恐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六王爷是想挨打吧!”阎欢冷哼一声。
“你……”高熹被气的浑身发抖。
然后也冷笑一声说道:“本王再手无缚鸡之力,也比你这阉人强,最起码能给心爱之人欢爱,能让她做母亲,你能吗?你连男人都不是了,怎么做别人丈夫,趁早有自知之明,把小曦放开。”
啪,一掌便甩在高熹脸上,把阎欢的怒火压了下去,高熹捂着脸瞪着眼看着顾小曦,说道:“你竟然打我?为了这阉人打我?”
顾小曦手掌又挥了过去,阎欢把她的手臂拽住,抱进怀里说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哥哥都没生气。”
“高小六,你再喊阉人,我还打你,而且我马上就去你父皇那里认罪,我今天就是死了,也不允许你再侮辱我哥哥一句。”
阎欢的心被震惊了,也被融化了,把顾小曦紧紧抱在怀里说:“不许说死,哥哥不就是被骂了两句吗?真的没事的,听话不生气了。”
高熹也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高熹摸着被打的火辣辣的脸又说道:“哥哥…哼,叫的挺亲密!”然后恨恨的看向阎欢:“你对她都做了什么?”
还没等阎欢答话,顾小曦便接了话:“他娶进门的妻子是我,宫里的对食也是我,总之就是我一人,我们还能做什么?当然夫妻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阎欢看着怀中这跟小鹰一样蛮横凶悍的小曦,方才的气愤早已烟消云散,内心荡起一股暖流,小姑娘真的长大了,那个总是哭着鼻子来告状,让自己帮她出气的丫头,竟然维护起自己这么厉害。
竟然此刻有一种把她拥在怀里亲吻的冲动。
高熹不依不饶,“小曦,我不在乎他对你做过什么,我高小六发誓此生非你不娶,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顾小曦看他这是撒起公子哥脾气,不想再跟他胡搅蛮缠,牵着阎欢的手就往外走。
高熹在他们身后说道:“沈江曦,你弟弟沈江川现在是我的伴读,如果我没猜错,阎督主的本名叫覃宴海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向顾小曦,她立刻返回身,阎欢还是依然沉着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