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接过瓷碗,这时,叶如蔓躬身道:“王爷,小人请求回一趟江州家里,取一个物件。”
赵熠点点头,道:“去吧。近日江州城开了宵禁,我予你一封手书,免得被城门拦下。”说罢,他取出一张纸,盖上祐王印,递给叶如蔓。
叶如蔓转身要走,听得赵熠在后面说:“进园时,我听到家院说,云锦园有辆马车正好要去江州城,你与他们一同去吧,省点脚力。回来时,自己小心些。”
“多谢王爷!”
第16章 终辨雌雄
六月二十五日,烟雨霏霏。雨打芭蕉,一夜潇潇。
赵熠在绵绵雨声中醒来,披衣起身。江州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他的旧疾加重,他伸手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背部,深叹一声:“快结束吧。”
赵熠推开窗户,一股清香的空气涌了进来。院中一树茉莉盛开得繁茂,轻盈雅淡,香韵悠远,烟雨中绰约的姿态,如玉骨冰肌的太虚仙子。他定定地看着它,这几日在江州的日子波谲云诡,他竟忽略了院子里这般良辰美景。他快步走过去,全然不顾细雨沾湿衣裳,落英飘落发间,贪婪地吸食那缕清香,久久伫立。
“王爷,该用早膳了。”韩长庚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门口等待,“范家的画用火一烤,便显出了内容,现在正在前厅挂着呢。此外,您让属下查的锁江塔一事,也有了眉目。”
赵熠回身,带落了些茉莉的香气,缓缓走了过来:“好,去前厅。”
厅上,下人们早已备好茶饭,旁边摆放着一个黑木画架,内悬一幅长五尺、素绢装裱的画。唐献站在画架旁,低头沉思,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头,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赵熠坐定,端起茶盏看向那幅画。原来画中的大片留白,如今已显出一个女子。她站在竹林中,身穿红色褙子,披着一条浅色披帛,容颜秀丽,衣袂飘飘,一手拂着青竹回首浅笑。旁边有一行小字:“吾妻鹤云独爱竹。后院有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生死茫茫,天地怆怆,孤灯寒壁,了此残生。天禧元年冬。”
“范庭致也是用情至深。”赵熠心想着,轻轻吹去热气,抿下一口茶。抬眼时只见唐献在一旁不住地挠头,几次欲言又止,便皱眉道:“唐献,你今天早上是怎么了?若在这屋里坐立不安,就去把叶仵作找来,商讨锁江塔一事。”
“王…王爷,您昨日让严午去查叶家兄弟,哦不,叶家…姐…”
“怎么吞吞吐吐的,难不成他们的身份有假?”
“不是…啊不,是…叶承远膝下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姐姐叫叶如蔓,弟弟叫叶如萧…”
啪!哗啦!
韩长庚一惊,伞落在地上。赵熠手不稳,茶盏一歪,热茶洒在手上,“嘶!”
“王爷!”
“我没事…”赵熠缓了缓神,道,“你是说,那叶仵作是个姑娘?”
“正是。”唐献艰难地咽下口水,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可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和一个女子拌嘴!苍天啊!
空气静止了半晌。
“那…怎么我们都没发现?”韩长庚打破沉默,问道。
“这…江州衙门里见过她的都是些捕头吏役,他们大部分都在洪水中丧生了,所以她女扮男装,而且总是灰头土脸的,便没人看出来。”
“我是说,她一个姑娘,你怎么没看出来?”
“我哪儿看得出来!她除了个子小些,行事作风与一般男子无异,我怎么就看得出来!”唐献委屈极了,他也不知道啊,不然也不会这般挤兑人,“再说,你和王爷不也没看出来嘛!”
“你说什么混账话,王爷自小长在军营,回京之后几乎都待在王府,哪里知道这些江湖伎俩!”韩长庚怒道。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叶仵…叶姑娘也着实不易,待她回来,赏些银子打发走吧。”赵熠揉了揉眉间,心想既然是个女子,带在身边着实不便,反正案子也差不多要破了,这荒诞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昨日没有回来,想是在江州家里住了吧。”
“无妨,那就…”赵熠话说一半,院外传来惊呼,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爷!王爷!”严午跑进来,手上点点血迹,“叶仵作她受伤了!”
三人一听,连忙冲了出去。
叶如蔓蓬头垢面地被抬了进来,她面色惨白,伤得很重,鲜血浸染了半身衣服,没染血的地方还糊了一层潮湿泥土。左肩不知绑着一条乱七八糟的杂布条,已经完全被血浸湿。腰上麻绳系着一个口袋,里面鼓鼓囊囊,她的右手紧紧地抓着。
“进屋!快叫郎中!再叫几个侍女来!其他人都出去!”赵熠吩咐着。
家院们七手八脚把叶如蔓抬到偏房的床上,她还有意识,一言不发地看着众人。
赵熠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自己现在进去是否妥当,在屋外徘徊两圈,还是进了门。
“王…爷…给您…添麻烦了…”叶如蔓虚弱而缓慢地吐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