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蔓随之翻进屋子,只见窗前左侧隔着几尺距离摆着一个树型衣架,一件极其华丽宽大的戏服披在上面,这就是刚刚映在窗上的“无头鬼”了。她哑然失笑,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实在是逾矩,脸上飞过一片红晕。
“站那干什么,快来找东西。”赵熠扫一眼乱七八糟的物品,实在不知从哪里下手。
叶如蔓指着脚下一块地方道:“王爷,吕班主演出当晚,我看到厉叔就站在窗边,他身旁有两个半人高的木箱子,今天箱子却不见了。”
“也许箱子里就是吕班主运送的东西。箱子不见了,吕班主屋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人翻找许久?我看那人刚刚的动作,应该是在找一本书。”赵熠转头看向屋内的书架。
这屋子的设计也是奇怪,书架并不是成排放置,而是全部靠墙摆着的。每一面墙边都放了两个或三个书架,绕屋一圈。本来房间挺大,这么一摆,加上室内物品纷杂,显得这屋子有些逼仄。要是每个书架都去找一遍,估计得好几个时辰。
叶如蔓指向靠里侧一面墙的一个书架前,道:“我猜,刚才那人应该是在这里找。”
“为何?”
“刚才那人在屋里点燃了火折子,这衣服的影子正好投在了窗户上。这说明,火源、衣服和窗户应该在同一条直线上。您看,只有火源在这个书架前,才能有这种效果。”
赵熠点点头,走到书架前一看,满满地全是戏曲本子和话本子。
“这人该不会是个‘雅贼’,冲着戏本来的吧。”他打趣道。
叶如蔓也往书架走来,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身子直直栽向前,她下意识地就去抓前面人的袖子……
赵熠正抬头专心看书架,又是感觉袖子骤然被人扯住,他本能地转身、伸手,捞住叶如蔓的胳膊。
“王…王…王爷,我…我,那个…对…对不起。”叶如蔓脸上如火烤般烫得不行,把头深深埋下去,慌不择言,无地自容。
“你可小心些,我的袖子都要被扯坏了。”赵熠戏谑地笑着将她扶好,他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一团热气喷在她的耳朵旁。叶如蔓感觉自己脸红得炙热,暗想幸好屋内没有灯光,不然……
“嚓——”赵熠点燃了一个火折子,两人之间亮起一片暖色的光芒。
叶如蔓身子一僵,原本是面向赵熠站着的,赶紧转向书架,假装认真翻找。
“额…那个…《三闹樊楼》、《灵女传》、《大唐遗事》、《错斩崔迎》……这么多话本和戏本。难不成那人是别家戏班子的,来这偷学艺的?”叶如蔓心神渐稳,觉得有些奇怪,便随手取下几本查阅。这些书很新,也十分普通,她正欲放回原位,却发现这一排书的后面还横放着好几摞书。她扒开前排一看,最左侧一摞书的下面压着一本《龙凤亭记》。书显得很旧,还翻着毛边,在一堆新书中对比强烈。
“《龙凤亭记》!”她惊喜地一声低呼,本能地觉得这书有些玄机,便小心翼翼地把书拿出来。赵熠看到她的眼眸中如同落入了星辰,一片华彩在流荡。
她低下头认真翻看,柔光勾勒出她的侧颜,饱满的额头,莹润的脸颊,细长的睫毛如蝴蝶展翅般一眨,挺直的鼻梁带着有些肉肉的鼻尖,流畅的下颌连接修长白皙的脖颈,慢慢地,她好像融进了火光,那细腻而温柔的火光。
“唔,您看!”叶如蔓捏住一片极短的草叶,“落在这书里的,刚才那人也看过这本书。”
叶如蔓翻阅一遍,发现前面都是戏文,最后几页是几幅插画,对应着戏文中的几个场景。每一幅插画上都有一首题诗巧妙地嵌入其中,不仔细看就会直接忽略掉。
画上的诗文如蝇头一般小,叶如蔓只得瞪大眼睛,把书直接搁到眼皮底下,活像个眼神不好的老太太。
“你要把书吃了么?”赵熠心情很好地调笑她,举着火折子靠近过来,叶如蔓才得以看清文字,却没留意两人此时距离极近,烛下共读一本书。
第一幅插画的诗文写道:
“甲造者器方
光源茶饮南
向具者器之
日略南饮之
金源茶事方
鳞事者煮南出方
开煮者出南”
读罢,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茫然懵懂的表情。再翻后面几幅插画嵌入的诗句,都是一样的不知所云。
叶如蔓道:“这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似乎…只有竖着看,第一列还能读懂些,‘甲光向日金鳞开’,这是李贺的诗。可其余的,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甲光向日金鳞开…”赵熠偏着头沉吟,“是出自李贺的《雁门太守行》,雁门关,雁门关,难道是……”
赵熠的脸色骤然变得严肃,一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在烛火下显得深沉而清冷。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叶如蔓,说到:“你可听说过堡寨么?”
叶如蔓摇头:“不曾。”
“澶渊之盟后,我朝北部疆域基本安定,但仍有一部分辽人过境耕种,侵占边地。若遇灾年,他们甚至强入宋境剽夺器甲和赀畜,劫伤老幼。对于这些行为,当今圣上坚持无战为上,地方官员也不欲兴事。因此,河北路、河东路、陕西路等地的边民只能自发组织防御,这就是沿边的堡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