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纆儿走了进来,见沄纚神色凝重,便凑身道:“姑娘怎么了?面色这样难看。”
沄纚颤抖着手指指向地上那一团皱纸,纆儿疑惑的捡起,打开来。随着她游离在纸上的目光渐渐布满惶恐:“这,这怎么可能呢?”
沄纚颔首又夺过那纸,将它撕了个粉碎。
沄纚哑着嗓子道:“我们这宫里极不干净。”
“这人是谁?难道又是芜嫣那贱蹄子?”纆儿道。
沄纚摇了摇头:“她是燕王妃的人,应该不会和曼青有牵扯,曼青国想收买北淳国宫里的人也并非易事,而且也断不会轻易信任的。”
纆儿忙又问道:“姑娘可知这人是谁?这人多留着身边一天,姑娘就如同走在海滩暗樵,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沄纚道“我现在最怕的便是连御膳房的厨子们都脱不开干系,以后我佛吃食你要格外注意,还有你们的。”
纆儿颔首不语。
沄纚摇了摇头,毫无头绪,而且,眼下她最害怕的是家族面临抄家灭门之灾,想着父亲年事已高,母亲身为下贱的妾室,府中连下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才因自己,才得以有些体面而已,还有家中小弟,终于在自己能正眼看他时,终于在自己不再踩他和母亲时,终于在我不再讨好嫡母时,便从此天各一方了,而如今谁知又是怎样的境地?
沄纚千万个悬心,也从未想过一国一君如此厚颜无耻,出尔反尔,天可怜见,自己已经为了朝廷献出了自己,得庆王一知己真心相待,可如今又被命运再一次无情的戏弄股掌。
眼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沄纚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家族获罪被抄?庆王你如此待我?我又如何狠心要加害于你?
这一晚,庆王因宴请步教擎将军,抽不开身,便让小禧子来告诉沄纚:“娘娘早些歇下,王爷明日再来。”
睡在床上,沄纚恍惚与周公相会,可是身边却被浓霜缭绕,不得分明,一阵阵青烟吹来,隐约有一人在烟雾中看着她,她才想要将那人面孔看清时,雾气更甚,人早已不见踪影,沄纚惊觉醒来,大汗淋漓,后背湿透。
纆儿掌着烛台走了进来,将烛台置于桌上,轻声道:“姑娘额间全是汗,盖少些吧。”
“纆儿。”沄纚唤了她一声。
“我不放心姑娘,所以一夜在门外守着。”纆儿又道:“姑娘睡吧,我守着这。”
沄纚睡意全无,起身坐向花凳,缓缓道:“纆儿,我真的害怕。”
纆儿替她揽上披肩,小声道:“姑娘别怕,越是这个时候,姑娘越是要冷静,有我陪着姑娘。”
“绯儿呢?”沄纚问道。
被沄纚突如其来一问,纆儿楞了片刻,又道:“歇下了吧,这几日她都往外头跑,我看是起春心了,姑娘这头恩宠不稳,她倒是有闲心替自己张罗大事,除了这个因为没有别的事了。”
沄纚轻轻颔首,让纆儿准备些桂圆汤,胛了两口,便又睡下了。
看着趴在桌上熟睡中的纆儿,沄纚惧怕之意淡去,这丫头也不问自己怎么想?也不怕跟着自己性命不保?倒是睡得这样快?是这样的信任于我?可是转念一想千里之外的家人,此刻沄纚心里又如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兴许是心事太多,忧思重重,第二天,沄才去的月事便又来临门,已经四回有余,此疾让她虚弱不已,古太医已经号过脉,也开了些止血调理的药,才调理好些,两三日又反复依旧,血崩不止。
看到身体病成这养,沄纚心如死灰,从前邀宠揽爱终生依靠之心也凉了一截,为何时世要如此相逼?
这可把庆王吓坏了,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召来了春草殿。
太医们都道:“夫人月事淋沥不断,断后复来,状如泻水,腹中又坚痛,惟欲眠卧,此乃月水不调之症,夫人又多思酸物方,想是胃里也受损了。此状,皆乃神思忧虑,寐寝不安,阴阳紊乱所致。“
庆王百思莫解:“怎会突然病得如此之重?”
沄纚冷静道:“可能是妾身贪凉所致,妾身罪该万死。”
“这宫里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话音才落,侍女太监跪了一地,沄纚忙求道:“王爷请息怒,不干众人的事。”
一向宽宏的庆王罚了一宫的下人,最重的挨了板子,连纆儿这样最轻的也便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庆王又对太医院所有太医命道:“治不好探夫人,本王拆了太医院,留尔等何用?皆散之罢了。”
因沄纚有此类疾染身,这段时间也便不再侍寝,沄纚觉得这是自己报应,也是自己的解脱。
各宫也只得了她染疾,就连北淳竝的王妃沐如兰也来了。
“如今金樽玉贵的,妹妹怎的还如此?”郁妃不解。
“王爷都已经如此宠爱探夫人了,还要装这出,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杞姬故作玩笑道。
“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让姐姐们笑话了。”沄纚冷冷道。
沄纚想起曾经在闺时家中老太太说过,人生来不可含金吞玉的过活,太精细的人反而容易头疼脑热。反观那乡屯之中的粗笨人,吃糠咽菜的,活得最久。
如此,人还是得活得粗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