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照轻轻应声,转而道,“北境局势出人意料,让人猜不透,觉得疑点重重,但臣不谙此道,说不出见解来。只不过臣隐约觉得不对劲,公主留神一些。”
话锋转得极快,陈知沅猝不及防,更没想到的是北境局势怪异到连苏照都能看出来了。陈知沅回道:“多谢苏卿提醒,本宫虽然也不太懂这些,不过本宫会小心的。”
说完便要绕过苏照,却在走了没两步后,又被苏照叫住:“公主。”
“嗯?”陈知沅回头。苏照看着陈知沅,却没有说话,仿佛方才叫住陈知沅的,不是他。陈知沅不再搭理他,转身向前走,身后似乎有目光落在身上,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苏照立在原处,看着陈知沅走得远了,这才向佳代楼去。
从前听见佳代楼便微微蹙眉的人,现在信步向佳代楼而去,如他改变了贺显对于佳代楼的看法一般,有人也改变了他。
可惜时不待人,为时已晚。
与他
裴家小儿女回了家,陈知沅也领着迟迟回了大将军府。陈知沅从前是个不理事的人,也是个怕麻烦的人,先王与王君赐她侍婢侍卫无数,可这么多年来陈知沅身边始终只带着一个迟迟。迟迟被陈知沅当做妹妹,被陈知沅视为家人,身边有着迟迟,所以陈知沅不再需要别人。
而裴家小儿女不能这样将就,陈知沅嫁到大将军府的时候,就带了侍婢十六人,专门照顾两个孩子,如今从随州走了一趟,陈知沅脑中搭了另外的弦,便又调了八个聪明伶俐忠心不二且还有些拳脚的侍婢,派到两个孩子院里。
与此同时,柔见也应约到大将军府教授箜篌,裴双泠看见柔见,笑了一整天。柔见教完裴双泠,去见陈知沅,告诉陈知沅裴双泠很有天分,假以时日,也许能成为临阳城第一。陈知沅听得心里暗喜,但面上还是谦虚,说这第一得不得也不打紧,打紧的是双泠喜欢,乐得此事。
裴双泠有喜欢的事来学,陈知沅便又盯上了裴双清。裴家小儿女生下来便没有父母,裴言一手把他们带大,裴言自小最尊敬的,除了裴大将军便是大哥裴誉,虽然裴誉因为身体羸弱选择做了文臣,但裴言始终觉得,裴誉比自己更能成就。后来裴誉早逝,裴言悲痛万分,等到她那位痴情的嫂嫂生下孩子为夫殉情后,裴言便连悲痛都没时间,两个孩子成了他思念大哥的寄托。
裴家小儿女慢慢长大,裴双清越来越像裴誉,裴言时常想,他们父子如此相像,没准儿将来裴双清也会成为如裴誉一般年轻有为的文臣。所以如裴大将军当初没有逼迫裴誉继承武学一般,他们也选择了让裴双清自己决定从文还是从武,裴双清年幼,对这些还没有认知,只知道该读书的时候读书,看见裴言练武的时候也会有些心痒,可他却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七岁的稚子,被疼爱着长大,连抉择都要晚很多。
而这样,意味着在裴言有了子嗣前,裴家以武传家保家卫国的重担全在裴言一人身上,他比旁人更拼,也是因为这个。
如今大将军府也归陈知沅当家,做人二婶要有二婶的自觉,她选了个好天气,问裴双清将来想做什么,裴双清说他想要成为二叔那样的人。一手带大他的二叔,是他想要追逐成为的人,裴双清原本在等着,裴言为他赐字的那天,他再说出抱负来,不承想陈知沅过分积极,先提了这事。
姜国男儿自出生起便由父亲取字,只是裴誉没有等到儿女出生便离世,裴双清便一直没有字,照规矩,要等到十岁时,再请家中长辈来取,所以等到三年后裴双清年满十岁,裴言再为他取字。
三年太长了,陈知沅想,子林哥哥与阿桓一文一武,是同辈人很难匹敌的栋梁,而继承了子林哥哥血脉,又被阿桓养大的裴双清,更应该早有志向,并为之努力。
裴双清说他要成为裴言那样的人,要做一个保家卫国的人,尤其是随州走一趟后,心愿更甚。他从小被宽厚着不必严苛对待地长大,故而至今还未沾染半分裴家武学,陈知沅知他心意后,摸出自己的与卿剑,一招一式,将裴家剑交给裴双清。
陈知沅的裴家剑学的极好,除了这一手剑招外,她的武艺不堪入目,先王曾想她也是军侯之女,就算是永康侯不打算让她继承叶家的武学,但一招半式还是要学的,于是请了羽林卫薛统领来教她。薛统领到如今做羽林卫统领已有二十年,之所以得以重用,他的本事是关键。这样厉害的薛统领,后来成为太子的师傅,太子如今,身手已经胜过许多人。可当初薛统领教了陈知沅半月后,以本事不够为由,向先王请示,无法继续教下去。
陈知沅太难教了,样样学不会。
唯一例外的,是裴家剑,陈知沅的裴家剑使出来,常常可以以弱胜强,让那些瞧不起她武功的人大吃一惊,惊叹于陈知沅出其不意的剑招。
而陈知沅的裴家剑之所以练得好,是因为这是裴言手把手教了她许多年的,裴言比薛统领耐烦。这曾是临阳城的一段稀奇事,陈知沅不是裴家人,但学的裴家剑和裴家人一样全。
陈知沅这手裴家剑,从六岁开始练起,起因是她看见陆谦陆让每日练习的招式让人心痒痒,也想要学,可永康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学这些无用,并不允她。先王疼她,请了薛统领来,可不过半月,就无法胜任。而这世间最最能为她豁出一切的裴言,拿起剑,耐心教她。
陈知沅知道自己天资不够,又勤奋欠缺,所以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没两日便认清现实。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手剑法不过是玩玩而已的时候,裴言却始终坚信,陈知沅会在自己的教导下,有所成就。裴言这样坚定,陈知沅也就逼着自己努力地去记去练,总算是不辜负裴言的期望,让自己的剑招能拿得出手。而裴言更加相信陈知沅真的有武学天分,于是射箭拳法都教她一些,本事马马虎虎,但陈知沅闯祸的能力越来越好。
这是他话。
如今陈知沅成了裴家人,这手裴家剑便像是命定般,印在她的手中。所以哪怕陈知沅力道不够,应变不足,但剑招已经刻在心里,她像一本活剑谱,咋此时完全能派上用场。
陈知沅自知若是教授裴家剑,十个自己比不过一个裴言,更比不过裴大将军,但现在裴言不在,裴大将军也不在,她觉得自己勉强能胜任,又义不容辞,于是拎着剑,很是认真地教授裴双清。陈知沅庆幸,当年裴言逼着自己学剑还真挺有用的。
裴双清七岁,比陈知沅当年学剑的时候还大一岁,继承着裴誉的才智,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所以他虽然还没了解过裴家剑法,但已经能看出剑招的好坏。看出剑招好坏的裴双清没有嫌弃,反倒比陈知沅更加认真地学,煞有其事。
在陈知沅的裴家剑教到第七天的时候,裴双清已经颇有领悟,陈知沅正想着要不休息半日让双清歇歇,下边的人便急匆匆来报,北境送了信回来。北境的来信不必多说,信封上的苍劲的“阿卿亲启”,一眼就能看出是裴言的笔迹。
这是家书,裴言答应陈知沅会写的家书。
陈知沅接到信,高兴地就差扔了剑,要不是想到与卿剑是裴言费尽心思为自己请人铸造的,她也不会有这片刻的稳重。陈知沅三两步跑回房里拆信,她心里“砰砰”的,也不晓得裴言会写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