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可好?
在家里好玩儿吗?
不日我便回来可要为你备份礼物?
陈知沅想了想,似乎都不是裴言会说的话。她拆开信,捏了捏,手感还真是单薄,不知道上面能有几个字。她缓缓展开信纸,每一个字都落进她的眼中,那是不能更简单的一句话。
“阿卿,安否?北境局势稍稳,不日便可相见。”
陈知沅将那张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不日相见几个字里仿佛能透出裴言那张带着浅浅笑意的脸。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能抚平陈知沅无聊等待的心。
迟迟进来的时候,陈知沅正把信纸扣在脸上傻乐,迟迟上前,从陈知沅脸上揭开信纸,凑上去问:“殿下,少将军从前也跟您写信的,您可是第一次笑这么开心。”
陈知沅拍了拍她的手,拿过信纸,叠好装进信封,揣在怀里:“你懂什么,这是家书,阿桓给我写的第一份家书。可惜短短的,不过没关系,等他回来了,我们时时见着,也不需要家书了。”
“奴婢还以为殿下会不高兴呢。”
“怎么说?”
迟迟道:“当初殿下给少将军写的家信,哪封不是厚厚一叠,让殿下好写。如今少将军这短短几字,殿下一眼就看完,奴婢还以为殿下会不乐意呢。”
陈知沅摆摆手:“那哪能一样,他忙得很,我是个闲人,自不可比。不过说起那些家信,也不晓得阿桓给放到哪里去了,没见他拿出来过,他也没提过,不是给扔了吧。”
“才不会呢,少将军才不会扔了殿下的东西呢。”
陈知沅乐得打了个滚,然后坐起来,细细听了听,看了看:“迟迟,我瞧着外头像是下雨了,怪冷的。”
迟迟立马到窗前去:“是呢,好一会儿了,奴婢把窗户关住,把炉子再弄得暖和些,殿下您再裹层被子。”
陈知沅说着便把杯子裹在身上:“往年也不是这样的,这都开春了,南边的桃花都开了一茬,下个雨还这么冷,我这心里慌乱乱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雨惹得烦了。”
“天气坏了些,心情难免也差些,殿下再抱个手炉吧。”
陈知沅捧着手炉,低着头道:“临阳都这样冷,更不必说随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也下雨了。”
迟迟打趣道:“人家说天下共看一轮月,可从没听说共看一场雨的,殿下奇思妙想,是想少将军了。”
陈知沅垂着头默默地想,她的确是想裴言了,连迟迟这小丫头都一眼看出来。陈知沅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那只玉老虎来,若是裴言在,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自己的裴家剑学的不够好,不足以来教双清。哦不,若是裴言在,哪里轮得到自己来教双清。若是裴言在,必然会像教自己一样去教双清,让双清成为如裴言一般的人。
而裴言现在不在,还有自己。
阿桓你瞧,我也能独当一面,做半个当家人了。
静好
不知是不是收到了信,心里高兴得很,陈知沅裹着被子竟然就缩成一团睡着了,头发没有拆,发饰没有摘,也不晓得会不会硌得慌。
屋里渐渐暖起来,迟迟看陈知沅睡着了,便出去一趟,回公主府折了一枝梅花回来。陈知沅那满院子的梅花,有一株被允许专门用来插瓶用,其余的是不可以碰的。迟迟将梅花折进来,放进陈知沅喜欢的白瓷瓶里,梅花的香气慢慢散开,很快便布满整间屋子。
陈知沅睡得不太安稳,不停地翻身,还伴随着微微的梦呓。迟迟听见了,赶忙放下瓷瓶,奔到陈知沅床前,轻轻地喊着陈知沅。
“呃……”陈知沅面色痛苦,狰狞着从睡梦中醒来,她坐起来,长发散乱,额头上带着薄汗。陈知沅双眼呆滞,连被子滑落后带来的凉意都顾不上,她的手紧紧地捂住心口,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殿下!”迟迟抚着陈知沅的脸,神色着急,“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发白了。”
陈知沅想起方才做的梦,在那次梦见和裴言罗允一起摘桃子的旧事后,这还是第一次梦见裴言。这场梦没什么别的,依旧是些从前事,梦里的裴言身量未长,还是稚子,轮廓还没有现在这么清晰,许多人其实并不记得,裴言小时候的脸是圆圆的。
圆脸的裴言脸上还带了些灰,他才练了剑,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陈知沅就到了大将军府。陈知沅是去街口吃阳春面的,她很能为了吃一口喜欢的东西东北西跑,这些年还没有长太胖,有裴言督促她练剑的功劳。要去吃阳春面的陈知沅路过大将军府门口,便想拉着裴言一起,于是进了门,看见裴言汗淋淋的,还带着灰。
这样平常的事似乎时时都会发生,从裴言跟着父母兄长赶到文乐长公主府去看刚出生的陈知沅的第一眼开始,这十九年来慢慢时光,他们彼此间全是这样的平淡小事。他们不必刻意地寻些由头去见彼此,只是路过,只是忽然想起,便能有一场相见。
陈知沅看见裴言,想说去吃碗阳春面吧,可裴言脸脏了,得先洗洗。裴言似乎没有发现,陈知沅只好提醒他,他便擦了擦脸,那团灰混着汗水却更抹开了。裴言看不见自己的脸,怎么擦的赶紧,陈知沅不得不上前两步,却又摸不到绢子,只好就着袖子给裴言擦脸。可惜这上好的料子,竟是用来擦灰。
裴言看着陈知沅,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陈知沅为何出现在这里,他不知道陈知沅心里揣着阳春面。而陈知沅呢,此刻专心致志,唯一想的是所幸裴言爱穿玄衣,否则衣裳脏了可就不是擦擦就好的。
擦了脸,陈知沅终于得空可以说阳春面的事了,可又想起裴言练了剑后是不吃东西的,这习惯裴言在教自己练剑的时候,还曾被强加在自己身上过。只是陈知沅一顿不吃便面色痛苦,裴言只好作罢,只是对自己依旧严苛。
于是阳春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忽的又天旋地转,身处不再是大将军府,也不见裴言的身影,世间朦胧模糊,快要睁不开眼。陈知沅站在方丈可见之处,不晓得这一切变故为何会有,只能迷茫乱走,却又惊慌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