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倒是不肯落于下风,哪怕是认错。陈知沅抽回手,与他并肩继续走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方才在佳代楼,你是不是看见了那个齐人?”
那个陈知沅觉得眼熟的人,现在想起,是那个少年。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毕竟是动过招的人,陈知沅能记住他。那日裴言从王君的营帐中出来后,绝口不提那个少年的事,苏照也闭口不言,故而这件事陈知沅便淡忘了。虽说这事无法当做没有发生,可谁都知道,视而不见才是最好的。
裴言因此提前回到临阳,陈知沅知道这并非小事,也想要问问裴言,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竟然又遇到了那个少年,她便无论如何都要问上一问。那个少年不仅到了风林苑,现在还到了临阳,这事非同小可。
裴言也不瞒她,兴许是觉得这些事说给她她也不明白,所以不必隐瞒:“殿下好记性,还记得他。”
“那个齐人模样倒是好看,见过便难以忘记吧。”
“殿下好像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裴言轻笑。
陈知沅佯装打他,他也不躲:“你别以为说些其他的,我便不会追问。那个齐人为何会来临阳,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合谋?”
裴言拍拍她的脑袋:“殿下猜的都对,不过臣不能告诉殿下其中缘由。”
“无妨,我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件事王君既然知晓,又允了你留下,不必返回北境,便知该是件极为要紧,但又有把握之事,我又何必多问。”
裴言感叹:“殿下这颗玲珑心,果真还是开窍的时候更讨喜。”
阿卿有颗玲珑心。
这是先王曾经说的。
那时候先王对陈知沅满怀期许,觉得她必然能像她母亲一样,成为朝中栋梁,在男人们站立的朝堂之上,也能拥有一席之地。可惜,陈知沅辜负了先王的期许,但所幸,她沦为平庸,是在先王崩逝之后,故而先王不晓得,他那样满怀希望的外孙女,成了个庸碌的人。
这些年陈知沅试着回到从前那拿着奏本就能说出许多见地的样子,却并不能成功,只是偶尔对某些事有着模糊的印象,说得出一些还算合理的看法,却已经让裴言对她感慨不已。
裴言见证了陈知沅的风光无限,也见证了她的才华丧尽,虽然他们都知道这都是陈知沅病坏了的缘故,可还是难免可惜。
陈知沅十六年来只大病过这一场,却让她失去了原本能够引以为傲的东西。
好在裴言时时宽慰她,这并没有什么,举国之中能够通晓政事的姑娘也并不多,失了这份本领,她依旧还是姜国独一无二的王女,所以不必灰心丧气。
于是这些年陈知沅的的确确也就是这样潇洒过了,可现下听裴言说出这句话,她却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裴言察觉到陈知沅的低落,说道:“臣失言,惹殿下伤心了。”
陈知沅摇摇头:“你知道的,我这不是伤心。阿桓,若是你,你会更喜欢一个怎样的公主,是深明家国大义,学识丰富,还是贪玩好耍,屡屡惹祸。”
裴言低头靠近,让陈知沅得以更加清楚地看清他眼中的诚恳:“众人喜好臣并不知道,但对于臣而言,什么样的公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卿是什么样都很好。”
阿卿,先王为陈知沅取的小名,在这世上只有三个人这样叫她,先王、王太后,和裴言。
被人叫什么名字,这很重要。
裴言从来也都是一板一眼地称陈知沅“殿下”,只有同她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时,才会叫逾矩地叫她阿卿,就比如现在。
他不在乎姜国该有一个怎样的清平公主,那颗玲珑心,原本就是阿卿的。
“我也时时觉得,什么样的阿桓都很好。”
提醒
十月的时候,裴大将军从北境回朝,带回了北境与齐国的好消息。
姜齐两国连年交战,总是战了和,和了战,这样维系的两国关系,除了姜国与齐国,便还有越国与卫国。天下纷乱,乱世中姜齐越卫四个大国两两相峙,保持着纷乱中的太平。
姜国有四方军,其中最为雄厚的,是常年镇守北方与齐国边界的北境军。
北境军的将领自打陈氏成了姜国之主后,便一直是裴家人来做。朝中武将也有眼红裴家的,毕竟北境军的军力最为雄厚,手握十万北境军军权,是武将都很向往的,不过他们都清楚,那个位子,不是谁都能坐的。
除去北境军,次之的便是南境军,南境毗邻三国,最要紧的是与越国百里边境对峙,镇守南境的南境军将领,是永康侯叶述叶闻之。
叶氏是前朝王室的姓氏,故而叶述也算是前朝王室遗族,先王惜才,又知叶述一颗真心只为黎民百姓,于是重用了他。叶述也很争气,他镇守南境二十年,越国军队始终不能越过姜越边境半步。
有了南北两方战功赫赫的军队,东西两方便不那样有名。东境军和西境军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将领,先王曾说,这两方军队,不论是谁来统领都一样。换言之,裴家镇守北境三代,叶述驻守南境二十年不变,都是因为姜国再也找不出能够比肩他们的人。
父辈荣耀,裴言承继得很好,陈知沅就不一样了。
这件遗憾事,连文寿长公主这样名利看淡的人都忍不住感慨,永康侯夫妇可惜没能再有一个儿子,继承叶述的衣钵,将来也做南境军的将领。王君也不止一次对文乐长公主说,希望能有个侄子,将来太子登基,好有人辅佐。
文乐长公主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陈知沅早产体弱,为了全心照顾她,长公主多年没有再要孩子,直到陈知沅七岁那年,因为开始跟着裴言练剑,身子渐渐硬朗,长公主便打算再为她生一个弟弟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