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长公主夫妇在临阳住了一个多月,朝见交际一如既往,而后某一天晴朗无云的时候,又重新南下,无人知晓,无人去送,归期未知。陈知沅晓得这件事,是王君派人来说的,京兆尹收到长公主夫妇离京的消息,告诉了王君。
然后是文寿长公主府二公子陆让时时去宫中将太子偷偷带出来,找陈知沅一起去寻乐,这以往都是陈知沅做的事,总在太子被功课烦的没有头绪的时候恰好出现,解救太子。而这两个多月,陈知沅没再进宫,太子苦不堪言的时候,救他的人换成了陆让。
他们去敲公主府的门,得到的回复里陈知沅要么就是在睡,要么就是不在府中,陆让没想明白,怎么他们兄弟运气就这样差,死活碰不到陈知沅在且清醒的时候。殊不知陈知沅根本没踏出过府门半步,每日睡觉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时辰,最常做的事情是靠在窗台上发呆。
深知其中缘故的陆谦,在陆让陈昀不知第多少次来寻陈知沅的时候,把两人一个拎回了宫,一个踢回了家。陈知沅隔着门缝偷偷去看陆谦,十分感激,自己这位大哥是一如既往地细心。
文寿长公主隔几日会送些糕点来,都是她亲手做的,陈知沅爱吃的。以前陈知沅总说吃甜的东西能让人忘记烦恼,文寿长公主记得很清楚。
这期间苏照来过公主府,请了管家通传,陈知沅没有见他,他就在门口候上两个时辰,而后离去。如陈知沅所言,谁也不想见,谁也不会见,苏照也没有例外。说来奇怪,这公主府开府已经两年了,苏照莫说登门,就是连长宁街也极少经过,若不是需得进宫的时候。可这两个多月,苏照来了三次,陈知沅都觉得他殷勤过分了。且苏照有些小古板,裴言他们到公主府来,一向不等通传,直接进门。说来终归还是与苏照关系并不亲近,苏照也从不登门,不晓得公主府门前自可随性的缘故。
至于苏照为何登门,其实能想到为什么,苏照也是在可怜她,不过这份怜悯陈知沅不需要。反倒是经此一事,陈知沅忽然觉得苏照于自己而言或许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在自己最最艰难,最最伤心欲绝的时候,想到的并不是苏照。
居然不是苏照。
身边的人费尽心思想带陈知沅走出悲痛,陈知沅也不能不顺他们的意,她想起随州城那位老妇人说的话,日子还要继续。
想到这里,陈知沅就忙起来了,她有件大事要做,那就是准备一份礼物,做裴言生辰的贺礼。去年裴言生辰之日,他人在北境,陈知沅怕路途遥远,贵重的东西容易损坏,就命人打造了一柄短刀,派人送了过去,送刀的人回来禀报说,裴少将军很喜欢那份礼物。
今年既然都在临阳,陈知沅先前又放过大话,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她说要摘了星月送给裴言,却不知那时没有喝酒,怎么就说这样的傻话。她就算是再权势滔天,也不能与神明相比,天上的东西,哪里能得到呢。
愁眉不展的公主殿下觉得自己大话说早了,但这件事食言不是她能对着裴言干出来的事,所以只好想些办法。
不同的事情需要找不同的人商量,如果是课业方面的事,找陆谦商量,如果是玩耍方面的事,就得找陆让了。人家说文寿长公主府的世子和二公子,性子是截然不同的,擅长的事情也全不相同。陈知沅这位二哥,在搜寻新奇东西上,谁也比不上。
陈知沅当即去寻陆让,陆让很高兴,不是为陈知沅在这件事上信得过他,而是为陈知沅终于肯见他。陆让立时为陈知沅想出办法来,他这个妹妹想做什么,自己都能替她完成。若说陆谦疼陈知沅是制约管束,那么陆让疼陈知沅就是放纵默许。
陆让给的法子很简单,但好用,就是有些费钱,和费时间。虽说天上的星月不可摘,但做出星月来,对他们这样的富贵之家来说,不是难事。
若是能寻得一些随珠来,大的雕成弯月的形状,一起挂在树上,那么在夜里看着,倒很像回事。陆让画了幅图给陈知沅,要用到多少随珠,该怎么挂,树该怎么修,都很清楚。
陈知沅盯着那幅图看了许久,然后问道:“二哥你这说的倒是不错,但我有两个问题,一是你这画的密密麻麻的,我要去哪里寻这样多的随珠来呢,虽然王君厚爱我,宝贝多的库房根本放不下,但这可是随珠啊。再者挂这些东西不管是找人挂还是我自己来都是个麻烦的活计,我要直接冲进大将军府,把裴子桓连带着大将军和那两个孩子一起赶出去,等我准备好了再让他们回家吗?”
陈知沅很为难:“二哥,我觉得不怎么行得通。”
陆让略微嫌弃地看了陈知沅一眼:“沅儿你也笨了些吧,随珠虽难得,但对你不是。且不说王君年年都送你不少,就算是不够,我那里还有许多,够你用的。再说布置的事情,我有说过要让你去大将军府吗,你这番心意当人不能让裴言提前知道,更不能让裴言看出异样。我为你想了个好办法,你就在你府中准备,你那后院里不是有一片梅林吗,着人修剪了,挂好东西,让裴言去公主府瞧就是了。要是裴言喜欢,你原样拆下来挂到大将军府去就是了,总归是你的心意,在哪儿没太大所谓。”
送人东西送到自己家里去,还真是闻所未闻,这样不要脸的话也就陆让说起来还面不改色了。但这话经过陆让这么一说,在想不到更加完全的法子前,竟然显得格外合理。陈知沅抱拳佩服:“二哥言之有理,是我短浅了。”
陆让将图纸交给陈知沅:“你且回去好好准备着需要东西需要人,就让迟迟来找我,你二哥我是又能出东西,又能出人。”
“多谢二哥。”陈知沅乖得很。
这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陈知沅想着时间并不多了,找东西,雕刻和布置都需要时间,那便是片刻都不能耽搁,故而就要和陆让作别。脚还没踏出门,又想起了什么,转头与陆让道:“对了二哥,这件事还望替我保密。”
见陆让一脸“你竟不信我”的样子,陈知沅赶忙解释道:“不是我信不过你,你和阿桓这武艺切磋出来的好交情,要是冷不防比试着比试着说漏了嘴,我可就前功尽弃了。”
这番解释显然对陆让而言没什么用,不过他也想到了什么,拉着陈知沅的手,让她坐下,然后说道:“沅儿,二哥有事想问你。”
陈知沅很配合:“你说。”
陆让道:“你这般耗神给裴子桓准备生辰礼物,二哥我看着都眼红,到底是咱们兄妹还比不过你俩的交情。沅儿,二哥和裴子桓,谁更重要?”
幼稚得不该是陆让问的问题,但陈知沅撒着娇道:“二哥你说话没什么道理,沅儿每年也给二哥准备礼物啊,从沅儿会准备礼物开始,十四年都不重样的。”
陆让被话堵住,陈知沅的礼物的确不重样,年年都有新意。但他还倔强着:“你是我妹妹,你明儿个会管裴子桓叫二哥么。”
说到这里就成了小孩子的话了,陈知沅故意气他:“二哥要是因此生气,不认我这个妹妹了,我去管阿桓叫二哥也不是不可以。”
陆让伸手去捏陈知沅的脸:“阿桓阿桓,叫的可真亲近,那我明天也上街去捡个新的妹妹回来。”
“二哥,疼。”陈知沅拍拍陆让的手,“你不要去捡妹妹了,哪里找得到比沅儿更好的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