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要的家书。”沉云野重重唉地一声,撕下一块袍角拴在脸上,也冲入了垃圾场,召集了好些士兵一起从垃圾中翻找家书。
顾清翊满手都是灰尘与污垢,抓了大把废纸,一一翻找,额前大颗大颗的汗水滴下,他神色焦急,如中了魔怔般没日没夜地找着,他就是好想沈雪柠,想念沈雪柠给他的那些从前不被珍惜的家信。
一个满眼是他的女孩子,现在怎么就一眼都不肯多看他呢?
满京城用那样柔情的眼神看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从前他觉得沈雪柠就是爱慕他的众多女子中的一个而已,于他,是协议婚姻的表面妻子,除了表面维系的夫妻和睦后,没有感情。
三年多如一日,沈雪柠每七天给他写一封家信,对他的感情非常人能比,执著且坚定,仔细回想起来,顾清翊都不知道何时,他早已习惯了沈雪柠七天一封 家信…
七天一封家信、时不时的煲汤、与她那柔意温暖的眼神,就像阳光、空气、水,平平无奇,甚至在拥有时并不会注意珍惜,也不会察觉到她的重要性,但如果失去……失去后,会叫人痛彻心扉。
“家书已经丢掉很久了,不容易找到的。”沉云野满眼深沉,既觉得侯爷可悲又可怜,忍不住自言自语,“先前就看出来啦您喜欢夫人,可您自己没感觉到而已…现在饭都凉了…”
大年三十。
百家团圆,热闹喜庆,爆竹声声中贺新年,军营里士兵们挂了红灯笼、树上也结了彩带、剪纸,临近辰时,官兵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欢庆鼓舞,轮番表演节目,请了舞姬弹琴助兴。
六部官员提着礼物来贺新年时,在军营里呆了好久,从中午等到晚上,均被沉云野以侯爷要事在身不得空见为由婉拒了,谁也想不到——
顾清翊在垃圾废弃场里面找家书。
找到黄昏时,灿烂的余晖从西方洒落一层薄薄的金纱,晚霞施以渐变的粉紫色笼罩着连绵起伏的山岭,重峦叠嶂的高山围裹着军营,美丽而独有韵味,顾清翊成了垃圾场里最奇特的风景。
他没有过年。
周围的新年喜庆与他全然无关,好在,他本身也早已习惯了独处,逢年过节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平平无奇的一日三餐,没有大喜大悲。
在遇见沈雪柠之前,他没有找到过节的意义,可他突然想起前三次过年,沈雪柠给他做了一大桌的年夜饭、将浩铭轩装扮的喜庆鲜艳,当时他正处理公事,走进书房便撕下了红剪纸,冷冷淡淡地说他要忙,让沈雪柠别来打扰。
可今年…
沈雪柠不在。
顾清翊抓着手中沾了油污的废纸,忽然眼尖地发现一封:侯爷亲启。
秀雅隽永的簪花小字,一笔一划写的很是用心。
他真的想沈雪柠了。
很想很想的那种…
他想去见她。
他想沈雪柠煲的汤、做的年夜饭了,他还想收到一封新写的家书,上面会染
上沈雪柠特有的栀子花香。
****
澄院。
院门大开着,门扉靠在墙壁边,隔壁何韫也是开了门,这处院子被江嵘买了一半,端着热气腾腾的糖醋鱼,上头撒了七八颗翠绿的葱段,远远的便闻见了勾人涎水的香儿,扯着嗓子大喊了声:“表舅吃饭了!”
何韫站在铜镜前正衣冠理衣襟,听见那声喊,左腿一软左脚一跌,汗颜道:“我才十八,比他小了好几岁呢,怎么就半路冒出个便宜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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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狗男人去死吧】
【为什么拥有的时候不去好好对待,非要失去了才来发疯,真是好贱啊】
【大大加油啊!】
【越更越少了,作者加油呀!】
【后悔也没用了】
-完-
第29章 白桑的幕后主使是
◎他?!◎
沈雪柠厨艺不错, 先前总给顾清翊煲汤炒菜练出来的,她和青玉一起做了十七八道菜,色泽鲜明的凉拌三丝、玉米莲藕乌鸡汤、红烧鲤鱼、 狮子头浇玉米…
她盛菜的盘子虽然简朴便宜, 却别具一格很讲究,装鱼的用鱼形盘,汤碗像花瓣弧形那般细致,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今日大年三十, 沈雪柠开了一坛桃花酿,酒香宜人悠远, 往那儿一放,不少街头邻居便探头探脑,拎着水果鸡蛋等来以物换酒或买酒,青玉卖了好几坛,数好铜板放进沈雪柠钱袋里。
江嵘将沈雪柠的板凳搬到他旁边, 摆碗时故意把一些沈雪柠爱吃的菜往她那边挪。
她胃不好, 吃饭得先喝口热汤, 沈雪柠爱吃炸的酥肉, 但吃了对她胃不好,江嵘站起身把炸酥肉放远了些, 故意让她不好夹到。
待沈雪柠卸下围裙,洗净了手, 坐在江嵘旁边时, 便看到满眼殷切的江嵘递过来碗清香四溢的乌鸡汤,眉眼氤氲在热气腾腾的烟中。
青玉笑嘿嘿地埋着脑袋吃饭。
沈之默也低头笑着。
沈雪柠茫然了下, 迟疑后接过鸡汤, 喝了几口后胃里热乎乎的, 再去夹菜。
江嵘夹了一筷子红烧鲫鱼肉, 放入嘴中时,滋味蔓延快来,眼睛便亮了,默然点点头,看着对面风卷残云般下筷迅速的何韫,猛然想起这货的饭量,于是江嵘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两双筷子在菜肴上较量。
何韫作为清贫的教书先生,一人独处惯了,没吃过这么丰富的佳肴,对沈雪柠可谓是感激不尽,频频竖起大拇指,腮帮子鼓的圆圆的,含糊不清道:“沈姑娘厨艺未免太好了吧,能吃上简直是是我的福气…”
也不知道,这样的福气,以后会落在谁家?何韫心中感慨。
江嵘、沈雪柠、青玉、沈之默、福安、何韫,六人团坐,这是沈雪柠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沈雪柠玉指执筷,动作优雅安静,不言不语,看着饭桌上笑说话的青玉福安、江嵘何韫沈之默,温婉开心的笑着,吃的热汤,饭菜入胃,整个人也热了几分,雪白的两颊上升起荷粉色,樱唇弯弯,笑声如三月春风徐徐,眉眼灵动,含着细碎的阳光…
她桀然一笑,笑的灿烂。
青玉与沈之默皆是愣住,看着状态逐渐变好的沈雪柠,脑子里都闪过一个念头:小姐/姐姐活过来了。
沈雪柠站起身去夹炸肉,在夹到第五次第七块炸肉时,感觉胃有点点不适,微微蹙了下眉。
炸酥肉是以红薯粉裹上二刀肉,炸到坚硬酥脆时起锅,故而有胃病的人不宜多食,可沈雪柠耐不住,总想再吃一口,哪想她再去夹肉时,江嵘一挑眉,在桌子底下伸腿,将桌子悄悄蹬远几分,随后立刻站起来,筷子飞快地瓜分整盆酥肉:
“来,之默多吃点炸酥肉,说不定还能长高。”“表舅啊你看你瘦的,不多吃点肉怎么能行?”“青玉,福安,你俩多吃点酥肉多长点力气才能更好地经营酒铺。”
“……”
沈雪柠筷子还悬在空中,眉头蹙的更深了,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咽了口口水,幽幽地瞥了眼江嵘,江嵘浑身一僵,讪笑两声,手抖了下为她舀了碗热鸡汤。
“阿柠,你都吃了八块酥肉了,搞不好待会儿胃就得难受了。”
“对。”
青玉大着胆子,噘着嘴,小心翼翼劝道,“小姐以前每回遇到酥肉就这么贪吃,每回都得吃的胃疼了才停……”
沈之默笑嘿嘿两声,朝江嵘竖大拇指:“做得好!”
沈雪柠唉了声,喝了口热汤,看着沈之默筷子上夹着的酥肉,狠心移开了眼。
……
门外。
看着里头其乐融融的一屋子人,顾清翊侧身靠着墙,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酸胀,胸腔处像是梗着无数的郁气,压的他难受,心堵着疼,宛如细细的针扎着。
他想念沈雪柠的年夜饭了,所以他来了,来了又怎么样呢?
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罢了,他得走了,沈雪柠的年夜饭不是给他做的,沈雪柠的笑嗔喜怒都不是对着他的,他还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顾清翊捏紧拳头,手掌扣住墙棱角,任凭指腹磨出血,目光锁在沈雪柠身上。
沈雪柠不会武功毫无内力,察觉不到顾清翊,只有江嵘在听到三声布谷鸟叫后,方才察觉到顾清翊的存在。
江嵘夹菜放入碗中,埋头时,无声冷笑,将板凳朝外挪了几分,挡住门外人的视线,吃菜时手没拿稳,筷子掉在地上,恰好掉在沈雪柠脚边。
沈雪柠与江嵘同时弯腰去捡,二人衣摆随风相交,埋头时墨发与青丝缠着,沈雪柠一抬头,吃痛啊地一声,头皮扯着疼,她的青丝与江嵘的墨发,同时缠在了江嵘衣领的扣子上,扯都扯不动,头皮只能靠在江嵘胸前。
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替沈雪柠解头发丝儿,他的手是拿刀枪剑戟、暗器一类的,又不是穿绣花针的,手不巧,越解头发缠的越乱越紧。
沈雪柠极力半撑着身子离他远些,脸被迫贴在他胸膛上去,听到江嵘强而有力的心跳,越跳越快,心跳如鼓,砰砰砰地就快要跳出胸腔般,江嵘肉眼可见的紧张着,上半身微微发抖,头发越缠越紧,沈雪柠长时间斜着身子,体力不济,整个人朝他倒去…
江嵘急急抱住她。
微风徐徐,吹动蓝花楹树叶,红梅簌簌飘落,天地万物仿佛静的落针可闻,四墙上的红剪纸沙沙响…
沈雪柠在江嵘怀中,红了脸。
她立刻推开江嵘,却因为头发缠着的原因,一推头皮就疼,只好停住。
青玉福安、沈之默朝江嵘投去一个你绝对是故意的的眼神。
江嵘立刻松开手,十分知礼数地将双手背在腰后,移开惊喜未定的桃花眼:“青玉,你来解。”
青玉响亮地诶了声,走过去,三下两下地解开了头发。
门外。
顾清翊看见沈雪柠与江嵘相拥的那一幕,落荒而逃,步伐有些不稳,吐息不稳,神色有些狼狈,脚一深一浅地离开了小巷子,回了军营。
院内,欢声笑语,过了大年三十。
到晚上时,江嵘自作主张地给沈雪柠在后院搭了个秋千,沈雪柠不知是他搭的,还以为是之默搭的,坐在秋千上赏夜色。
青玉和福安一起坐在台阶上玩猜拳。
沈之默捧着卷书靠在树干上看书。
至于白桑嘛,被沈雪柠安排去厨房独自洗碗拖地了,等于是变相支开她。
何韫喝醉了在那儿狂背《中庸》,嚷嚷着来年一定要再参加科举,江嵘喝着桃花酒,眸色幽暗,望着天上的弯月,喃喃地低声:“那么多人喜欢过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
和他从前腥风血雨的日子相比,原来,日子还可以像今天这样平和温暖地度过啊……
“厨房里的洗碗声停了。”
沈雪柠沉吟了下,她所坐的秋千,离厨房不过是一墙之隔,看着江嵘。
江嵘背对着沈雪柠,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嗯了声,不着痕迹地摸去了厨房。
厨房内。
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的白桑,见四周无人,放下皂角,洗碗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取下铜簪,扭开铜簪帽,从里拿出一张卷好的纸条,吹了个暗哨,有只雪白的信鸽落在厨房里,白桑将信纸绑在信鸽腿上。
信鸽飞走了。
白桑这才继续洗碗。
信鸽一路朝北飞去,无人注意的地方,永临飞檐走壁,紧跟随信鸽,直到信鸽快飞入沈侍郎府中时,被他截下,看了信鸽内容后飞去找江嵘。
江嵘回到后院,告知沈雪柠:“信鸽目的地是沈侍郎府,这信是白桑写给沈端玉的,白桑是沈端玉的人。”
“信里有说什么吗?”沈雪柠与江嵘不自觉走到墙壁的暗处,装作为花圃松土。
“信上写:沈之默已服下毒药,又变回了痴傻失忆。”江嵘扶正花苗,一边道,“看来还得让之默再装一段时间的痴傻失忆。首先得搞清楚,为什么令尊和令姑姑这么想让之默失忆变傻?难道是不想让他记起什么?”
“沈城一向做事沉稳,这一次那么沉不住气,他肯定还会再露出马脚的。”
沈雪柠指尖用力,不自觉掐断一片绿叶,脸色冷静如水,语气微变,叹气,“只是…江公子先救青玉于危难,又救我于火海,还屡次帮我求药等等,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能让你再涉险了…我爹沈侍郎,为人狡诈,我不能再把你牵连其中…”
江嵘嘴角噙起笑意,眼里有柔和的月光,并不说话。
何韫脚下乱了章法,本就不胜酒量,喝了两杯桃花醉就找不到路了,猝不及防地靠在江嵘背上,喊道:“江、江江嵘,你送我回房,行不…麻麻麻烦你了。”
天色已晚,江嵘扶着何韫回了隔壁屋子。
而青玉走来,端着一碟糕点放在桌上,说道:“小姐为什么要拒绝江公子帮忙呀…若有个男子帮忙想办法,或许事情会好办很多,何况江公子武功那么好。”
“沈城即将擢升为从一品尚书,而江公子只是普通百姓,民与官斗本就艰难,我何必连累江公子?难道因为他热心善良,就该屡次让他帮忙,连累他陷入险境吗?何况,他之前帮我的忙,我暂时都无以为报,不想欠人情。”
青玉噢了声:“小姐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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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隔壁院子的江嵘,把何韫扔在床上便听见窗外布谷鸟叫的厉害,他翻出窗户,看着黑夜中的永临问道:“什么事?”
“王武已将铁器从四面八方暗中送入京郊了。”
“这一次,王武办的还不错。”江嵘负手而立,微颔首,虽是夸奖,语气却冷极了。
“另外,属下方才顺手拦截了沈城回复白桑的信鸽。”永临双手呈上一小卷纸。
展开卷纸,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江嵘微眯眼睛,面无表情地卷好信纸收入袖中:“他真的是,胆大包天。”
信上写道:
作者有话说:
江嵘:头发那事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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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孩子是亲生的吗,怎么有这样的父亲,虎毒还不食子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