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山砍柴摔得。”江嵘自诩对答如流,不会让她起疑。
沈雪柠面上不动声色,可却越来越起疑了,忍不住揭穿:“可我为你包扎伤口时,分明看到那伤口是刀伤,摔伤多为摩擦,伤痕不像这样直。”
江嵘与沈雪柠四目相对,他愣了下。
沈雪柠叹口气,笑意微微泛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你不必那么紧张,我又不会追问,只是有些担心你受伤。”
记忆里,江嵘说过他是孤儿,无父母无亲戚,孤苦伶仃一人,只有何韫一个表舅,身世如此可怜,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关心,总是莫名受伤,叫沈雪柠实在忍不住多嘴问了两句。
“你担心我?”江嵘手一下子抻在坐垫站起身,激动地拔高音调。
马车的人皆是微愣。
江嵘这么大的反应吗?
沈雪柠有些惊诧地、缓慢地嗯了一下,他于她有大恩,担心救命恩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马车一咯噔停在了山脚下。
众人步行上山。
进了静安寺,空澈小和尚正诵经敲木鱼,见到一抹红色袈裟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瞪着他那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喜出望外地大喊声:“师父!师父!小僧没眼花吧?真的是师父回来了吗 ?”
“是贫僧。”弘隐微微点头。
下刻,小和尚差点喜极而泣扑倒弘隐的脚下去了,有些嚎啕大哭道:“师父,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真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啊,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小僧真的好担心…”
弘隐把小和尚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温声提醒:“礼。”
让他注重礼仪举止。
空澈小和尚这才一把鼻子一把泪地站端正,眼眸里汪着亮晶晶的泪水,跟在众人身后。
沈雪柠把弘隐住持送回庙中,进了待客厅,她内心惴惴道:“弘隐师父,我找您有点事,能专门谈谈吗?”
弘隐颔首。
屋中所有人便退出了门内。
青玉和福安也在门外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沈之默率先开口:“弘隐师父。我娘亲死前两天只交代过我一人,说:若她日后身亡,记得要去拿她寄存在您这里的东西。四年前我们母子三人摔下悬崖,我失忆变成痴傻,我姐姐又不知此事,这一耽搁,竟耽搁四五年之久,我上月才恢复记忆和智力,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
提起这尘封多年的往事,与消亡的故人,弘隐住持嘴角慈爱的笑容变得苍凉几分,他手缓慢地一下下捻动佛珠:“当年徐氏曾交代过贫僧,若非你们主动来取,让贫僧切记不可把东西主动送给你们。”
沈雪柠猜到了母亲的用意,她定是怕弘隐住持被牵连其中,才如此安排,且知晓此事的只有之默一人,可见所寄存的东西有多么重要和隐秘。
“你们随我来吧。”弘隐起身,带着他们走出门外,七弯八拐去了藏经阁。
藏经阁内古书众多,成千上万本,又日夜有和尚值守,十分适合藏东西。
江嵘的手把玩着袖中的双面匕首,扫视了四周的灌木丛,弘隐去取当年沈母积存的遗物,若是沈城埋伏的人手此时窜出来抢,那就不好了。
沈城不惜花四千两白银抓走弘隐,为的就是不让遗物落入阿柠手中,很难说此人不会狗急跳墙,在四周埋伏人手。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森林里传来三长两短的清脆鸟叫。
怕真是要有个三长两短了…这是江嵘的暗线暗示他,此地埋伏了刺客。
沈城……
可真是贼心不死!
藏经阁大门半掩,隐约可透过门缝看到弘隐走上了楼梯,带着沈雪柠和沈之默到了第三楼最里面角落,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常青藤大花盆移开,撬开花盆底下的木板,取出砖头,递给沈雪柠。
“当年徐氏半夜上山跪在贫僧门前时,面色焦急惶恐,眼有畏惧,忧心忡忡,仿佛大难临头般,贫僧问她可是遇到了麻烦?她说不想连累贫僧,只求贫僧保管好一枚玉佩与一封书信。贫僧不敢掉以轻心,便半年换次藏匿地点,最后将玉佩与书信藏在空心转头里。今日你们拿走徐氏的遗物,贫僧也算没有辜负她。”
沈雪柠拿着严丝合缝的砖头,十分感激与感动,施着礼郑重道谢:“让弘隐师父费心了,若母亲泉下有知,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弘隐提及徐兰惠时目光深沉,满是皱纹的眼眉弯起,露出一抹苦笑,眼中仿佛有最悲凉的萧瑟秋景,他十指合掌阿弥陀佛一声:“那时徐氏说怕牵连贫僧,却没想到两日后就发生了意外。白驹过隙,四年多过去,静安寺还是从前的静安寺,人却已不是从前的人。”
沈之默用沈雪柠的发簪撬开砖头,果真见到一枚精致名贵的玉佩,成色绝佳,像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只可惜玉佩磕掉了点边角,母亲出身贫寒,绝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但母亲却留下了这玉佩,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雪柠与沈之默一人揣着书信一人拿着玉佩,再次万分郑重地朝弘隐住持施礼道谢。
弘隐住持平和地微笑:“两位小施主不必如此。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三人一起走出藏书阁。
就在此时!
从四面八方冲来三十多个灰黑色刺客,手拿燕尾刀,齐齐追上来,抢沈雪柠与沈之默手中的玉佩与书信!
可这是母亲遗物,沈雪柠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抢去?
她紧紧护着玉佩,转头就跑。
有三个刺客扑上来便杀弘隐,离弘隐最近的江嵘顺手救了住持,将他护送到藏书阁。
两个刺客去杀沈之默,青玉和福安也陷入了刺客的包围中。
沈雪柠落了单。
为首的刺客显然收过专业训练,剑术高超,轻功不错,迅速追到她,锐利的燕尾刀高高举起,刺向沈雪柠的后背!
沈雪柠花容失色,水眸瞪圆,侧身一躲,却还是被伤着胳膊,狼狈地摔倒在地,怀中的玉佩也掉了出来!
“阿柠!”
江嵘噔地一声抽出腰间软剑,急急呼喊,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戾与怒火,他看到沈雪柠衣衫染血,更是怒不可遏,目光阴冷的吓人,飞身过去。
作者有话说:
江江要杀人了
◎最新评论:
【这是我看过的唯一一篇希望男二上位的人】
-完-
第39章 母亲死去的真正原因
◎“我不需要报仇雪恨,我只要你们好好的”◎
福安青玉沈之默皆朝沈雪柠看去!
只见江嵘薄而锋利无比的剑寒光闪烁, 剑风凌厉扫起落叶,白刃进刺腹中,一刀杀了刺客, 干净利落,随后左手抱起沈雪柠,右手执剑、剑指四周几十个刺客,目光凛冽肃杀。
刺手捏紧刀柄, 略有迟疑地面面相觑,都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 却武功极其高超,在他们心生胆怯止步不前时,好战的江嵘眼中怒气更甚,将沈雪柠放在沈之默旁边,冷傲地挑起眉宇, 声似寒潭:“给你们一个自.杀的机会。”
自己连头发尖尖都舍不得碰的阿柠, 却叫他们伤了…
若非还需隐瞒身份, 他早就发动四周埋伏的暗线, 将这群鱼虾杀的片甲不留了,还能留他们作威作福?
“自.杀?太狂妄了吧!我不信我们几十个一起上, 还杀不了你!”
为首的杀手首领被激怒,变幻队形围住江嵘, 另外十个贼心不死再去抢信物。
沈之默自幼习武功夫尚可, 紧紧护着受伤的沈雪柠让刺客不能近身。
唯恐沈雪柠再次受伤的江嵘选择速战速决。
他剑法武功是实打实的强,经过了十几年的练习, 自然不同凡响, 出手之快令人咂舌, 往往是在别人没看清楚时, 已将对方一剑封喉,亦或剑精准地刺入心脏,五招之内必杀一人。
沈雪柠面色复杂,压着心底的不可思议与震惊。
这样娴熟残忍的杀人技巧,怎么可能出自普通百姓…
沈之默自幼习武,却从未杀过人,与刺客对打时终究下不了杀心,以打晕或挑断经脉为主,将五个刺客降服于脚下。
接着,保护弘隐住持的武僧赶来。
战线一拉长,杀手们便十分不利,不出半个时辰,全被绳之以法。
沈雪柠藏住对江嵘的讶然,走到跪地的七个刺客前,冷声地平静道:“你们是沈城派来的吧,回去告诉他,他越想要掩盖的秘密,我越会查清楚。包括我母亲死去的真相。”
她眼里厌恨涌动,捡起地上一把长刀,有些重,费了些力气,将冰冷的刀刃横在刺客脖子上,目光如寒雪:“届时,账我会一笔笔找他算。”随后,在刺客的胆怯目光中,划断绳子,放走他回去传话。
另外的刺客移交官府。
方才那般冰冷果决的沈雪柠,是沈之默青玉等人从来没看过的,他们才发现,与顾清翊和离后,那个隐忍卑微的沈雪柠似乎从里到外,都在逐渐改变。
沈雪柠转身,十指合掌微微鞠躬:“对不起,弘隐住持,给您带来麻烦了,那些刺客因我而来,将您这里搅乱,还险些牵累了您。”
“柠女娃,不必自责。”
弘隐微微颔首,掐着小紫檀佛珠,眼露深意与欣慰,“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照顾胞弟,不胆怯不畏缩,徐氏倘若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日后若有难处,你可来静安寺寻贫僧,贫僧人微言轻,却愿尽绵薄之力。”
话罢,弘隐住持转身,他穿着一身红色袈裟在日光下,步伐缓慢,背影年迈,却透着和润,进了他禅修的庙中。
沈雪柠拿到信物也该走了,。
马车刚下车时,正好与一队官兵擦肩而过。
“布谷布谷布谷。”
鸟叫的厉害。
沈雪柠捏了捏耳垂,脑袋靠在车壁上:“这几日,总听见布谷鸟叫,京城何时多了这么多布谷鸟。”
“小姐,你先别动,我给你包扎。”青玉撕下衣角,皱着眉头,“幸好只伤了皮肉,养几日就好,若伤再深些,就得留疤了。”
布谷鸟一叫,江嵘就得离开了。
若无急事,永临绝不敢随意使用暗号叫他。
江嵘掀开窗帘,观察不远处的士兵,像是顾清翊的兵,顾清翊来的还真是快。
江嵘留下一瓶上药给沈雪柠,讲道:“阿柠,我有点急事,先走一趟,改日再来看你。”
“诶,江——”
她话还没说完,江嵘已然纵身跳下马车,踩着轻功跃入丛林中。
江嵘…他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沈雪柠收回目光。
青玉看着沈雪柠的表情,忍不住插了句嘴:
“江公子哪儿都好,对小姐很好对之默公子也好,对我和福安也不错,可就是…完全不知根知底,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何时来何时走全看心情。比如这一次吧,他只说要事在身需要离开,改日再来,这改日又是改的哪天日子呢?像一个过客似的。他倒是对我们了如指掌了,可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
“他几时来及时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沈雪柠垂下眼睑,“他于我们有大恩,莫要议论他。我们与他没非亲非故,又何必了解那么清楚?”
话说到这份上…
青玉、福安、沈之默都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得出来,江嵘对沈雪柠有多紧张 ,那可不是对朋友的紧张,更像是对心上人的紧张。
可青玉心想,若江公子真喜欢自家小姐,也至少得让人更了解他吧,要不然像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像阵穿堂风似的,也太不靠谱了些。
沈之默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未经情爱,摸不准江嵘这位身份显贵的无望阁阁主,到底对阿姐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爱慕。江嵘对阿姐很好是没错,可他是刀尖舔血的阁主,与他长久生活,怕是日子必定不能安详,之默叹了口气。
一时间,马车上除了沈雪柠之外的人,同时叹口气。
沈雪柠略有疑惑地抬起头:“你们这是……”
“没什么……”沈之默道,“阿姐,到家了,你胳膊受伤,多有不便,我扶你下去。”
回了澄院。
青玉福安守在门口。
沈之默拆开书信。
里头是张有些泛黄的信,字迹潦草,多处滴了黑墨,足以见得写信之人当时写的有多慌忙,沈雪柠姐弟指着上头的字,逐字逐句读。
雪柠、之默:
见字如面,或许当你们看到此信时,娘亲已不在人世。
如有机会,之默你必须要带着雪柠分家,不要在沈府住了,无论再苦再穷再难,都千万不要在沈府住了。
之默,你是弟弟,是男子汉,一定要照顾好阿姐。娘亲唯一的意愿便是希望你们健康成长,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母亲:徐兰惠
读完后,沈之默红着眼,有些急了:“太短了吧。娘亲这封信,写了跟没写似的,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线索。”
“不对劲,不对。”
沈雪柠摩挲着那张信纸,暗自思忖,“娘亲临死前两天,仿佛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深夜上山跪在弘隐住持脚前,求他寄存书信与玉佩。这么被她重视的书信,怎么可能写如此简单的内容…还有这个明显就不属于她的珍贵玉佩,也没在信中提及来源…”
她将信纸放在油灯下,反复研究查看,忽然灵机一动!
“之默,去准备一盆火!娘亲曾说过白醋写字。”
沈之默立刻拍大腿:“我晓得阿姐要做什么了!”
不过片刻,沈之默端来了火盆,拨动木柴。
沈雪柠将信纸放在火上小心翼翼地烤着……
过会儿。
只见信纸背面,先前没写字的背面,现出一行行的小字:
娘亲的死,你们一定感到很突然吧…
答应娘亲,不要再去查娘亲的死因了。
娘亲曾希望你们成为迎难而上的坚强之人越挫越勇,可现在只希望你们学会退缩。
今晨,我按例去给你们父亲请安,却无意间撞见你姑姑与你爹爹的奸.情,听见你姑姑竟然是前朝威远候的妻子,是…前朝余孽。我惶恐震惊之下,打算悄无声息逃走时,不慎撞翻花坛被他们察觉。当晚你父亲念我为他育有一儿一女,说只要我保守秘密便不会追究,还一反常态邀我同饮花酒,可我分明看见…沈端玉在酒内下了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