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2-03-23 07:36:05

  随着轻微一道槅扇开启声,泠崖的声音响于门外:“大人……有请。”
  他的语声隔着厚重屏风传来,中间的名字模糊成一段风声,听不真切。
  *
  黄昏,红云漫天时,一辆轩车碾过夕阳余晖,无声停落至顺王府门外。
  守在石阶下的王府幕僚随之上前躬身和气道:“谢大人,王爷在花厅中等您。”
  谢钰颔首,并未多言,只随之入内。
  花厅中,顺王似已经等待许久,自斟自饮至面色酡红,见到谢钰便招手道:“少师过来,陪本王喝上一杯。”
  “是。”谢钰垂眼,端起搁置在案几上的银杯一饮而尽,方启唇道:“不知王爷唤谢钰来府中赴宴,所为何事?”
  顺王眯着一双醉眼看向他,低笑一声,又抬手斟满银杯,像是自嘲似地徐徐道:“你曾也是我麾下最为器重的幕僚。与你围炉饮酒也是常事。如今时移世易,便连唤你来府中对饮,也必得有事吩咐。”
  “究竟是何事,抑或是何人,让你我生疏至此?”
  他未等谢钰答复,只抬手将杯中酒饮下。
  银杯掷地,音色沉闷,如叩人心。
  “抑或说,少师已不满如今的位置,想要站在更高处,俯视天下人?”
  谢钰往后退却一步,避开泼溅至靴边的酒液,语声仍是平静:“谢钰从未想过。”
  “先帝临去前,曾留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铁鹰卫,隐在暗处,蓄而不发,以确保这赵氏江山,不会落到外姓人手中。谢钰手中并无兵权,更未曾生过异心。”
  “这是宫中秘辛。唯圣上与本王知晓……圣上对你还是真是毫不讳言。”顺王似是酒意上涌,以手支额,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少师认为站在陛下身边,比当本王的心腹更为有利?”
  “王爷醉了。”谢钰垂眼:“谢钰不知道王爷何出此言。”
  他语声略停,复又道:“若王爷在意的是洪齐之事。臣与洪齐不过是一段私仇,无关其他。”
  顺王抬手自幕僚手中接过新奉上的银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动,如夜色浓沉。
  “谢钰,相处了短短一载的养父母,真值得你做到此等地步?”
  “若本王是你,反倒会感谢皇城司之人代为动手——毕竟他们的身份,才是你永远见不得光的软肋。”
  谢钰沉默。
  顺王亦不再多言,只眯起一双锐利的鹰眸,徐缓道:“既如今私仇已了,程门关之役,也该提上议程。”
  谢钰颔首:“程门关之事,万寿节后圣上自会给王爷答复。还请王爷稍待一二。”
  顺王执杯注视他良久,终是搁下手中杯盏,抬手对旁侧唤道:“班良。”
  一旁的幕僚躬身上前,将一张画卷展开,递至谢钰跟前。
  顺王的语声随之响在花厅内,敛了方才的锋芒,带着素日里爽朗的笑音:“本王有一远房侄女,与你年岁相当。如今尚未婚配。无论是门楣,才德,亦或是容貌,皆是上上之选,绝不会辱没了你。”
  “谢钰多谢王爷抬爱。”谢钰却并未垂眼看那画卷,只敛眉道:“以臣的出身,不敢耽误旁人。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日前本王倒是听人提起过你一些私事。”顺王并不意外,只曲指叩着几面,并不在意道:“你养在外头的女子,无妨纳回做个妾室。本王的侄女出身名门,性情贤淑,识得大体,自不会如庸俗妇人般拈酸吃醋。”
  谢钰握着银杯的长指骤然收紧。
  稍顷,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遂垂手将袍袖落下,只平静答道:“谢钰不敢高攀。还望王爷恕罪。”
  顺王面上的笑意收起,抬起一双鹰眸注视他良久。
  似是明白强求亦是无益,终是一挥袍袖道:“罢了。”
  他说罢,便端起案几上的玉壶,大步往屏风外行去,只挥手道:“谢少师似也不想与本王饮酒。那便趁着还未宵禁,早些回返。”
  一旁等候的幕僚亦收起了画卷,对谢钰比手道:“少师,请。”
  “昨日谢钰已宿醉一场,今日若再饮酒,唯恐误事。还望王爷见谅,待改日,谢钰定当亲自向王爷赔罪。”谢钰对那幕僚微一比手,亦抬步往府门的方向行去。
  待那鸾铃声自府门前远去,恭送谢钰的幕僚也随之回到了王府的书房,对上首全无醉意的顺王躬身道:“王爷,谢少师已回返。”
  说罢,又将谢钰说过的话,与顺王重复一次。
  顺王缓缓捻动着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鹰眸微眯:“若说鱼死网破,倒也为时过早。可洪齐之死,必不能轻纵。”
  他徐缓开口道:“迦南香,不必再送。”
  “是。”幕僚躬身,徐缓开口:“属下猜测,所谓万寿节后再给答复,亦不过缓兵之计。”
  “只恐,夜长梦多。”
  顺王捻动着扳指的动作徐徐停住,眸底似有冷意渐起。
  他抬手,自暗格中取出一沓火漆封口的秘册抛入幕僚怀中,一字一句道:“若是万寿节后,程门关一役被下旨驳回。便将这沓秘册送至陛下龙案之上!”
  再锋利的刀,若是不听使唤,便是会伤到主子的凶器。
  必不能留。
  -完-
 
 
第67章 
  ◎“这段时日,我会去别业中小住。”◎
  夏日里昼长夜短, 仿佛漫天的红云方散,一弯圆月便已悬上了中天。
  沉香院上房中,折枝方用罢晚膳, 正对着妆奁将钗环卸下。
  方取下束发的青玉雕兰花垂珠发簪,便听悬在门上的湘妃竹帘轻轻一响。
  折枝回过眼去,却见半夏随之打帘进来,面上满是笑意, 连声对她道:“姑娘,铺子那头送最近一段时日的账本过来了。”
  折枝闻言杏眸微亮, 忙起身往长案前的玫瑰椅上坐了,迫不及待地抬手催促道:“快拿过来瞧瞧。”
  半夏笑应了一声,将手里装好的账册放在折枝跟前的长案上。
  折枝抬手,翻开上头的封页。
  秋草的夫君不愧是多年的账房了,即便是开张那般忙碌的时日里, 每日的账目亦是理得整整齐齐。
  一眼望下去, 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折枝就着烛火翻看了一阵, 试着去读账本上的第一行字:“寒山梅花……”
  刚读出四个字, 却骤然被卡住。
  折枝蹙眉停顿了半晌,终是只得跳过第五个字, 看了看第六个,见是个子字, 便也大抵猜到了意思, 遂重新念道:“寒山梅花帕子一方,入一两三钱银子, 出一两五钱银子。”
  半夏惊诧道:“姑娘如今都能看账本了?”
  折枝抿唇笑了笑:“不过是跟着哥哥学了本百家姓, 又学了半本千字文, 练就个三脚猫功夫。想看个账本, 还得连蒙带猜的。”
  “近日里哥哥事忙,等他得空了,还是得快些将余下半本千字文学完,再学些旁的才好。”
  她说罢,又低头往第二行看去:“吉祥如意双……”
  她又被卡住,想依着方才的法子,跳过几个字去看,可却见后头竟是一连串不认识的字,这回却连猜也猜不出来了。
  只得轻叹了口气,将账本子合上,轻声道:“果然还是不成。”
  半夏遂将账本接过去,略想一想,又道:“奴婢方才往前院里拿晚膳的时候,听见小厮们说谢大人回府了。”
  “既然您看不懂,何不去问问谢大人?”
  “不成。”折枝摇头,拿团扇点了点她的额心,小声叮嘱道:“置办铺子的事,我可是瞒着哥哥的。若是拿账本去问,可不是露了馅了?”
  “奴婢一不留神给忘了。”半夏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将账本藏到屉子里,却又迟疑道:“那姑娘,要不,拿去给萧先生看看?”
  “总不能成日里劳烦先生——待这几日忙完了,我还得再寻个能放在柜台上的吉祥物件,将先生的白玉貔貅换下,归还给他才好。”折枝叹着气轻轻摇头,拿团扇抵着下颌略想了一阵,徐徐道:“今日夜色已深,便也罢了。待明日里,使些银子,去前院里寻一位识字的丫鬟过来便好。”
  她说着,似有几分困意上涌,便以团扇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慵然道:“那便这般。我先往浴房里洗沐去了。明日辰时便起来看账。”
  半夏‘嗳’了一声,往浴房里给她备水去了。
  *
  大抵是昨夜在美人榻上将就得着实艰难,待回到了宽大柔软的拔步牙床上,折枝近乎是一挨枕头便睡了过去。
  直至次日辰时,半夏带了识字的丫鬟到了院子里,折枝才匆匆趿鞋起身,洗漱过后,也未来得及描上妆容,戴上首饰,只素着一张莲脸,简单地换了衣裳便让那丫鬟进来。
  随着湘妃竹帘轻轻一动,一名深青色比甲的丫鬟走进上房,对折枝盈盈福身道:“奴婢是前院里伺候花草的二等丫鬟芷兰。父亲是府内账房,曾教过奴婢识字算术。”
  半夏也笑道:“芷兰最是嘴严不过。素日里丫鬟们嚼舌根的时候,从来见不着她。姑娘大可放心。”
  折枝笑应了一声,自屉子里拿了账本给她:“那便好。上头写了什么,你照实读出来便是。”
  芷兰低眉应声,双手将那账本接过,依着折枝的意思,徐徐念道——
  “寒山梅花帕子一方,入一两三钱银子,出一两五钱银子。”
  “吉祥如意双鸳鸯锁边绣花枕两只,锦被一张,入五两四钱银子,出六两银子。”
  “远山行旅八幅绣屏一座,入十两银子,出十二两银子。”
  折枝以手支颐,细细听了半晌,一双潋滟的杏花眸渐渐染上几分忧色,只是当着芷兰的面,并未多说些什么。待念完后,半夏给了银子将人送了出去,这才自语般地轻轻叹道:“还是少了些。”
  这样一钱一钱,一两一两地存下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还清欠谢钰的银子。
  半夏正打帘进来,闻言却笑道:“姑娘这绣品铺子才开了几日?能有这些进项已经很好。待时日久了,熟客多了,想必生意还会好上不少。”
  折枝闻言,眸底仍是忧虑。
  可待时日久了,京城里若是有了其余绣品铺子,之后的处境如何,还得两说。
  折枝秀眉轻蹙,正轻轻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垂落的湘妃竹帘又是轻微一响。
  紫珠自外打帘进来,福身对她道:“姑娘,谢大人来了。”
  “哥哥来了?”
  折枝一慌,方才想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只慌忙抬手,将账本藏回了屉子里。
  屉子刚阖上,指尖还未收回春衫袖底,便见谢钰挑帘自门上进来。
  折枝见他一身月白色常服。便弯眉自玫瑰椅上站起身来,一壁暗自抬手示意半夏与紫珠去月洞门外守着,一壁轻弯了弯杏花眸道:“哥哥今日可是得空,不去宫中上值?”
  谢钰轻应了一声,抬目看向她。
  小姑娘坐在临窗的一处长案后,身上只随意穿了件云白色的对襟上裳并一件木槿色绣海棠罗裙。青丝未绾,素着一张莲脸,似是仓促间起身,还未准备妥当。
  可那双杏花眸波光潋滟,并无半分方起身时的困意,反倒是笑得过于热切了些,似是要掩藏些什么。
  谢钰垂手,长指缓缓捻动着她一缕未绾的青丝:“妹妹在房里做什么?”
  折枝掩下心底的慌乱,只弯眉道:“原本是想让半夏给我拿绣棚过来,将前几日未曾绣好的一副喜鹊登梅图给绣好。却不曾想,半夏还未动身,哥哥便过来了。”
  她说着,又伸手轻带了带他的袖口,软声道:“不知哥哥今日里可得空?折枝想接着与哥哥学千字文了。”
  “这些时日里,哥哥忙着圣上万寿节之事。那半篇千字文都搁了大半个月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折枝怕是要将之前学得都忘了。”
  谢钰轻笑,却摇头道:“千字文,改日再学亦不迟。”
  折枝轻愣了一愣,正有些惴惴想着是不是铺子的事被谢钰发觉了的时候,却见谢钰自妆奁前捡起一柄牛角梳,轻声问她:“妹妹素日里喜欢绾什么发髻?”
  “百合髻。”折枝下意识地答道。
  待回过神来时,谢钰已抬手替她顺起了长发。
  他的长指微寒,执着牛角梳理过她长发的动作却轻柔,大抵是刻意收敛了力道。
  折枝的长发被握在他的掌心中,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摸索着着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牛角梳,小声道:“折枝自己来便好。”
  谢钰避开了她的指尖,耐心将一缕纠缠的青丝解开,这才垂眼道:“这段时日,我会去别业中小住。大抵要许久才能回来。”
  折枝还惦念着千字文的事,闻言便又轻声问他:“哥哥说的许久是几日?一日两日,还是三日五日?”
  谢钰沉默了一阵,徐徐拿过一支胭脂玉垂流苏簪子替她将百合髻绾起。
  “至多万寿节时,我便会回来。”
  “圣上的万寿节?”折枝有些讶然:“那岂不是还有近一个月的光景?”
  谢钰沉吟了一阵,轻声道:“只是至多罢了。”
  说罢,他又自妆奁里取过一对红玛瑙耳坠替她戴上:“妹妹可以起身了。”
  折枝依言站起身来,随着谢钰往游廊上行去。
  眼见着一路出了沉香院,甚至都能望见正门跟前的影壁了,折枝这才抬眼问他:“哥哥要带折枝去哪?”
  谢钰并未立时作答,只是又带她行了一阵,待行至正门外那辆轩车跟前,方停住了步伐。
  “妹妹可喜欢狸奴?”谢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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