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2-03-23 07:36:05

  “胡说什么呢?”紫珠伸手点了下半夏的鼻尖,笑嗔一句。
  折枝以手支颐看着两人,眉眼间也绽出笑来。
  自昨夜里消息传来,她能以表姑娘的身份客居在府上。整个沉香院里的气氛都为之一松,半夏与紫珠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
  仿若一切,都回归了原位。
  除了——
  折枝放下手,抬眸望向窗外映山水榭的方向,那双潋滟的杏花眸里笼上些许的不安。
  除了那位不可捉摸的权臣,谢钰。
  *
  卯时三刻。
  折枝打扮停当,抱琴进了谢钰的水榭。
  今日水榭中依旧是只有谢钰一人,却不知为何多了一座云母架,架上锁了只翠羽红腹的鸟儿,不过手掌大小,长而斑斓的尾羽却长垂至地,华艳非常。
  而谢钰背身立在云母架前,修长的手指秉着只装满五谷的鎏金小勺,斯条慢理地喂着架上的鸟雀。
  那只鸟儿似乎还不大驯服,扑腾着在云母架上挣扎,带动足上系着的赤金铰链哗哗作响。
  折枝望着谢钰以金勺喂鸟雀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倏然想起昨日他也是这般以银箸挟了糕点喂她。
  一时间,心中倒是涌起几分微妙的违和之感。
  她在原地立了一阵,看着那只鸟雀在架上挣扎不休,心底的违和感愈甚。
  一片朱红色的羽毛在挣扎间掉落,悠悠荡荡,往折枝的绣鞋上坠去。
  折枝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软底绣鞋踏在铺了薄毯的地面上,轻软无声。
  但不知为何,还是惊扰了身前之人。
  谢钰将手里的金勺搁下,回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焦尾琴上,唇角微抬:“妹妹果然守诺。”
  折枝福了福身,目光难以从那只不断挣扎的鸟雀上移开,迟疑开口:“这鸟——”
  谢钰于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拿布巾拭尽了手上残余的水珠,语声平淡:“殿下新赐的小玩意,还不大听话。”
  折枝斟酌着轻声道:“既是御赐之物,那折枝一会去府中寻位会驯鸟的人来罢。若是伤着了,怕是不好。”
  “不妨事,养熟了便好。”谢钰以指尖轻叩了叩身前的几面:“妹妹今日想弹什么曲子?”
  折枝这才发觉,室内多了一方紫檀小案。大抵是临时搬来让她放琴用的。
  她遂将抱着的焦尾琴放下,人却并未坐落,反倒是自袖袋里取出一物,双手递了过去。
  谢钰淡看她一眼,抬手接了。
  掌心里是一张叠好的纸笺,浅月色底,边缘绘着清雅的缠枝花图样。
  闺阁中的少女,多爱用这些精美的花笺。
  绘上花面,放到熏笼里蒸上一宿,里头诉的情丝便也一道旖旎生香。
  谢钰的长指轻捻着花笺的边缘,眸底神色幽邃。
  屋内静默稍顷,小姑娘怯生生的嗓音响在耳畔。
  “昨日我将这些年的用度都盘点出来了,算了个总数写在欠条里。哥哥看看可有差错。”
  谢钰的动作略一停滞,为自己方才的多虑轻笑起来,长指一抬,展开了花笺。
  果然是一张欠条。
  落笔谨慎,条理清晰。金额他虽不曾算过,但应当也是差不离的。
  只是那字迹虽工整,却并不娟秀,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反倒是花笺底下那小小一枚指印玲珑,似早春新熟的莓果。
  谢钰的指尖往那枚指印上落了一落,唇畔的笑意深了些。
  折枝见他接了花笺,心底略微一松,这才展眉往小案前的圈椅上坐了。
  手指还没搭上琴弦,却见一旁谢钰已抬手打开了傅山炉上的白玉盖。
  长指一松,那张花笺便径自落到了燃烧着的云母香片上。腾起一阵淡青色的烟雾,转眼弥散。
  清冷的迦南香香气骤然热烈了一瞬,复又归于清淡。
  折枝有些错愕地抬起眼,看向谢钰。
  谢钰却没看她,只随意于她对侧坐落,语声里隐约带着笑意,冲淡了疏离冷淡之感:“妹妹若是再不弹奏,便又该到午膳的时辰了。”
  云母架上的鸟雀仍在挣扎,一声连着一声。
  折枝回想起昨日谢钰喂她用糕点的场景,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脊背往上攀起。
  忙低下脸去,素手勾弦,起了第一个泛音。
  曲调宁和,低缓悠远。
  如江水之上,月色静谧,水面涟漪初生。一叶小舟悠悠荡荡,无有定处。
  谢钰阖目静听,直至一曲终了,方睁开眼来:“秋江夜泊?”
  折枝点头,弯了弯杏花眸:“哥哥好耳力。”
  谢钰抬唇,温声赞许:“以你的年纪能学成这般,已算是极有天赋。”
  折枝还是第一次听谢钰开口赞人,反倒有些闻宠若惊,便轻抬了抬唇角,柔声答应了一句:“折枝不敢托大,只要哥哥觉得还能入耳便好。”
  她说着重新将指尖搭在琴弦上,想着再弹一首同样舒缓的‘夕阳渔鼓’,便回沉香院里去。
  可指尖方落,谢钰的视线便已淡淡落了过来:“寻常名曲,我在宫中宴会上已听过数百次。早已听得腻了。”
  他以手支颐,慵然道:“难得半日休沐,便不听这些大雅之音了。”
  折枝略想了一想道:“折枝会一些民间小调,哥哥如不嫌弃,折枝可以一试。”
  她见谢钰并不开口,便又斟酌着道:“抑或是哥哥想听旁的,只要能有乐谱,折枝便可以试上一试。”
  这句话,并不算托大。
  她的琴技虽不如宫中音律大家那般臻至化境,却也是自幼下了苦工的。
  教她古琴的先生曾赞过她一句‘天赋秉异’,说若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在音律上有一番成就。
  只可惜——
  “玉楼锦可会?”谢钰淡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三字落下,折枝骤然自回忆中惊醒,搭在琴弦上的指尖随之一颤。
  焦尾琴散出‘铮’地一声锐响。
  折枝慌忙将被琴弦震痛的指尖缩回了袖子里,面色白了一层。
  她听过这首曲子的由来。
  前朝废帝荒淫,却在音律与诗词上多有造诣。
  ‘日照玉楼花似锦,楼上醉和春色寝。’便是他在一场酒醉后,随意吟诵的诗词。
  一位擅古琴的后妃便据此意境,著出一首曲子来,名为‘玉楼锦’,也因此得宠,使得君王三月不朝。
  如今前朝已亡,后妃已去,玉楼锦便也失传成了禁曲。只有这般由来作为文人们怒斥废帝昏聩的证据,在茶馆里广为流传。
  遭人唾弃。
  谢钰不会不知。
  “折枝愚笨,不会这支曲子。”她瑟瑟开口,不敢抬头去看谢钰的神情。
  片刻的沉默。
  云母架上的鸟儿似也挣扎得累了,竟也随之安静下来。
  室内静谧得迫人。
  折枝轻咬着下唇,藏在袖里的指尖渐渐收紧,将绣着棠花的袖口边缘揉得发皱。
  一双修长冷白的手轻落在她的焦尾琴上,指尖微曲,带起几个泛音。
  “当真不会?”
  谢钰不知何时已自椅上起身,立在紫檀木小几前,俯下身来。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可闻的距离。
  谢钰身上淡而冷的迦南香,也随之变得清晰而浓烈。
  折枝坐在圈椅上,没有半分可以逃离的余地,只得以脊背紧紧贴上紫檀木的椅背,又迅速将自己的双手彻底从焦尾琴上挪开,给谢钰腾出位置。
  “请,请哥哥指点。”
  她慌乱开口。
  上首传来轻轻一声低笑,清冷的迦南香随之远离。
  谢钰直起身来。随手执起一支湖笔,亲自研开徽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张墨迹淋漓的宣纸递到折枝眼前。
  折枝小心接了,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谢钰淡声道:“方才妹妹说过,若是我想听旁的。只要有乐谱,皆可一试。”
  折枝心口一紧,忙低下眼去,草草扫过数行,面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渐渐褪尽了。
  宣纸上写着的,的确是一张琴谱。
  曲意深长,曲调柔婉,也确像是极擅音律的后宫女子所著。
  可偏偏她仅是在流言中得知了这首禁曲的名字,却从未听过。一时间,竟无法辨认这张乐谱的真伪。
  可若真是,若真是……
  折枝攥紧了袖缘,后背上渐渐发出一层冷汗来。
  弹奏前朝禁曲,可是要下昭狱的大罪。
  -完-
 
 
第8章 
  ◎每每错漏之时,皆能换来谢钰一顾。◎
  谢钰将湖笔搁进青玉笔洗中,看着墨色寸寸晕开。
  直至一斗清水变得浑浊,他方抬起眼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妹妹是不愿为我弹奏吗?”
  折枝一凛,骤然想起昨日谢钰与她说过的话来——‘答应我的事,没有反悔的余地。’
  直至今日,才明白他话中深意,只是已为时过晚。
  谢钰已将所有去路堵死,而若是她连第一回 都坚持不了,他便也可名正言顺的,将答允的一切收回。
  而如今,她还不能失去这个容身之所。
  柔白的指尖将春衫袖口揉得发皱,折枝轻咬了咬唇瓣,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
  谢钰临窗慵坐着,白玉似的面上并无多少血色,长指握着深棕色的湖笔,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笔杆。
  窗外春光如瀑,落在他那双窄长的凤眼上时,并未添上几分暖意,相衬之下,反倒更显淡漠疏离。
  折枝羽睫一颤,紧攥着袖缘的指尖松开了,缓缓探出,轻搭在琴弦上。
  她不敢去赌谢钰还剩下多少耐心。
  折枝将谢钰亲手写的乐谱放在琴前,缓缓开始弹奏。
  上房的槅扇虽已掩上,可东西十二面长窗却敞开着。
  谁也吃不准,会不会有一位精通音律之人恰好自游廊上走过。
  折枝胆战心惊,指上的力道卸去了大半,琴音是压了又压,只求让谢钰一人听清便好。
  可原本便是陌生的曲谱,如今又瞻前顾后无法专心,好好一首旖旎柔婉的曲子,被弹得支离破碎,颠三倒四。
  每每错漏之时,皆能换来谢钰一顾。
  虽神色淡漠,并无责怪之意,但仍令折枝心颤不已。
  一曲终了,汗已透了薄衫。
  折枝这才敢抱着琴站起身来,竭力让自己语声平静,不带颤音:“如今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若哥哥没有旁的吩咐,折枝便先回沉香院里去了。”
  谢钰的目光落在她抱着焦尾琴的小臂上。
  藕荷色的春衫袖轻盈垂落,搭在她纤细的臂弯处。
  云遮雾掩中,隐约可见少女凝脂般的小臂。
  骨肉匀停,肤色净白,远远望去,便似一只剔透精巧的白玉把件。
  谢钰的视线停落稍顷。
  折枝似是察觉了,耳缘上微微一红,旋即掩好了袖子,轻轻将焦尾琴挡在身前。
  谢钰将她的举动纳在眼底,神色淡了几分,启唇对门外吩咐道:“泠崖,备轿。去一趟宫中。”
  折枝一慌,满心都是谢钰要去告发她的场面,忙将焦尾琴撇下,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袖口:“哥哥去宫中做什么?”
  谢钰的身量颇高,即便是对面立着,折枝仍要抬头去仰视他。
  那双微抬的羽睫上染了一层珠光,令原本卷翘的长睫花穗似往下垂落,显出几分可怜。
  谢钰的视线往下垂落,停在她的指尖。
  小姑娘的手指纤细柔白,指尖染着淡红的蔻丹,搭在深蓝色的官袍袖口上,愈发精巧如玉器。
  因着这个攀上他袖缘的动作,她才掩好的袖子又重新往下滑落,那躲在春衫袖里凝脂般的小臂藏不住,赤露在他眼前。
  “上值。”谢钰欣赏了一阵,待小姑娘耳缘上的那点薄红渐次晕开,染红了一双小巧的耳珠,这才淡声开口:“妹妹以为呢?”
  折枝一愣,忙将紧攥着谢钰袖口的手收了回去,红着一张小脸慌乱转开话茬:“既然哥哥有要务在身,那折枝便不叨扰了。折枝这便回沉香院里去。”
  谢钰淡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什么,只抬步往门外行去。
  途径折枝放着焦尾琴的紫檀木小案,谢钰略停了步子,将搁在案几上的那张琴谱捻起,信手打开了白玉傅山炉的顶盖。
  淡青色的烟雾袅袅而起,将宣纸上的字迹晕染的有些模糊。
  正当折枝以为,他要将这张琴谱与欠条一般付之一炬的时候,谢钰的指尖略一停顿。
  随即转首望向折枝。
  也不知是否她此刻的模样取悦了他。谢钰收回手,薄唇轻抬:“妹妹的天赋不错。假以时日,定能将这支古琴曲练得炉火纯青。”
  谢钰放下了傅山炉的顶盖,抬手将琴谱递来:“这张琴谱,便当做是你今日为我抚琴的谢礼。”
  折枝自不敢接,颤声推脱道:“折枝愚钝,不敢糟蹋了这首名曲。”
  于此同时,门上传来泠崖的声音:“大人,官轿已经备好。”
  谢钰见折枝始终没有伸手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只当着折枝的面松手,任由那张琴谱从半空往下坠去。
  折枝一愣,下意识地抬手去接。
  指尖刚碰到宣纸边缘,却又想起这首曲子的来历。一时间便如被火灼了似的,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琴谱悠悠荡荡,一片枯叶似的,缓缓落在她跟前的地面上。
  谢钰不曾回首,与泠崖一同离开了上房。
  折枝愣了一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回过神来,往外追出几步时,却见游廊上早已没了人影。
  她不得不折返回来,迟疑良久,还是只得咬唇蹲下身去,拾起了地上的琴谱。
  也不顾上头的墨迹是否干透,只像是拿了块烫手山芋般迅速拿锦帕包了,一股脑藏进袖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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