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勖力
时间:2022-03-23 08:10:32

  *
  这点故。让周和音一个人在包厢里等傅雨旸将近一个小时。
  他们这头其实已经算结束了,既然乔董的局,骆孙二人自然要转场去他们那边桌上喝几杯。
  才算是联络社交了。
  傅雨旸临去前,叫周和音等他一下,说准备了些伴手礼,让她带回去给她父母。
  有人给他整糊涂了,心想,倒也不至于做戏这么全套吧。
  可是傅雨旸冷冷瞥她一眼,她又不得不应承了。
  在他关照的包厢里,百无聊赖。她几个同事都只以为是小音家的亲戚留她做客了,她也只能这么囫囵地应着。
  不然白费了傅雨旸的好心了。
  茶案上摆了好几道他们当地的点心,还有香气馥郁的茶,正是周和音刚才随口拣着说的,金瓜贡茶。
  周和音尝了块马蹄酥,就停住了,实在不饿。
  腕上的表显示已经十点一刻了,她白天跟着大队伍逛花园地去了好几个地方,四下静谧下来,拄手托腮,没一会儿就犯困了。
  都说瞌睡是山。小时候和音犯困,阿婆老说一句,瞌睡山倒下来了。
  这山倒下来,人自然无能为力。
  *
  外头有人进来时,案边的人已经从托腮直接改成枕着手臂歪着头睡了。
  耳上塞着耳机。
  那人去摘她歪头朝上的那只,Airpods的感应停了秒,等到被摘开的这只塞到那人耳里,音乐才重新连续。
  傅雨旸听到她在听的歌。隐约听清歌词:
  就这般望着你  难免我愁愁
  除你我  禽鸟连花草  成双荡悠悠
  你呀你  冻我心房  酸我眼眶  一生的伤
  你呀你  彼岸观望  置身一旁  一生两望(注1)
  听歌的人短暂凝神,随即摘开了耳机。捞过一张官帽椅,椅子的四个脚不轻不重往地上一磕,很好,这个动静总算弄醒瞌睡虫。
  周和音迷糊睁眼,头慢慢支起来,懒散迷蒙地问身边人,“几点了啊?”
  傅雨旸答非所问,把手里的耳机扔给她,“这么吵的音乐也能睡着?”
  周和音半边的头发贴耳乱糟糟的,她低头把耳机拾回耳机仓里,才想起问他要她的耳机,说我这还是跟Nana借的。
  傅雨旸从风衣口袋里当真翻出一对耳机扔还给她。不等周和音反应,他让她扭头,朝窗户上照照。
  穹庐夜幕下的窗户,成了天然的镜子。周和音照自己,才发现半边头发乱成草。
  揉揉眼睛,再扒拉扒拉头发。
  再回头的时候,才彻底从睡意里苏醒过来。她一时觉得有点怪异,因为室内就他们二人,而且傅雨旸的椅子挨她很近,她这一回头,二人促膝的距离。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面上的自若很好地透露着,他丁点没有醉。
  周和音几次要张嘴的趋势,都被他拂过来的气息打搅到了,一时头皮发麻,怪难堪的。不作痕迹地别开视线,连膝盖都往边上挪了挪。
  “那什么,”她舔舔唇边,半晌拣出一句要说的,“我不能要傅先生的伴手礼。是真的不需要,我爸妈也不爱吃……”
  “想多了。”
  “啊。”有人会错意般的局促,连忙看他,确认他说了什么。
  傅雨旸不满般地汇她,“我帮你解围,帮你担保还不够?还真要我给你备礼?房东小姐当真好大的谱啊。”
  有人连忙挽尊,“我没要啊。我现在就是说不要啊。”
  “不是傅先生要我等的嘛,”说着找补回来点逻辑,她反过来问他,“你要我等什么呢?”
  傅雨旸手指叩茶案,示意桌上的耳机。他只是把耳机还给她。
  周和音面上明显的一噎,“哦,收到。”说着,拾掇东西。
  包厢门口陆续进来一阵脚步声,人声随后也到了。
  “雨旸……”老乔的声音,
  “傅先生……”周和音要说话,
  全被坐着的傅雨旸突然冷声回头的一句:“出去。”
  给截住了。
  老乔他们几个被雨旸吓得不轻,因为一向四平八稳的人,突然毛起来了,倒是给他们几个弄得里外不是人。
  老冯个不怕死的,揶揄雨旸,“这是来得不是时候?嘛呢?”
  周和音说话间已经站起来了,挨着傅雨旸身边。被他陡然的一声给吓了一跳,他的合伙人再暧昧的玩笑,她想不难为情也难。
  傅雨旸转身过去,眼刀他们几个。
  老乔见状连忙打圆场,“走了走了,我就是过来问候一下茱丽叶小姐的。”
  “那什么,罗密欧再见啊。”
  不等外面人脚步走远,椅子上的人再转身过来,浑不在意的冷淡,口里粗鄙,“当他们放屁。”说着,端起茶案上那杯茶喝。周和音见状思忖:都没问我喝过没。
  冷茶俨然能解酒般的醒神。有人喝过两口茶后,脸色稍缓了些,抬眸看站着的周和音,问她,“刚才准备说什么的?”
  “……”我要说什么的。我要说……我走了……周和音微微垂眸,看眼前人。
  “你这老是睡过去,不卸妆真的不要紧吗?”
  “什么?”周和音迷糊了,他这在说什么啊。喝醉了?
  傅雨旸往官帽椅搭脑上一靠,一副倦怠眉眼的样子,懒洋洋看她也解释他刚才的话:“我说,你老是这大晚上的带妆睡觉,很不好。”
  “……”周和音彻底哑口了。
  某人指正也像提醒,“上回不回我信息,不就是?”
  “……”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或者纠正,周和音一味不作声。某人轻笑出声,那么他干脆换了个,手里捏着她的那对耳机,依旧问候的口吻,“公务结束了,明天就回去嘛?还是说,有什么地方想去玩玩。”
 
 
第19章 
  ◎封锁◎
  周和音在一个公众号上看过一篇文章, 笔者说,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里不借助任何联络、社交媒介,遇到对方的概率是多少?
  可以是分分钟, 故地遇故人;
  也可以是一纪、半个百年乃至前世今生,斗转星移, 物是人非。
  今日, 她想给那个笔者添个发散。两座城市呢,B城可是S城两倍的版图,这样人潮如蚁的国际都市, 遇见一个人是几多概率?
  周和音觉得,哪怕是偶然, 也有必然的逻辑在其中。
  比如,他出生在这里。这里才是他的大本营。
  以至于, 她觉得此时此境里的傅雨旸说话带着无边的傲慢与冷漠。这和在江南的他,全不一样。
  还是只是他喝多酒的缘故。
  刚才那一幕, 他的合伙人就都误会了。周和音的自尊上前,才不会轻易回应他什么。即便他刚才一句话触动到她了。她很不想承认, 傅雨旸刚才说教她不卸妆睡觉的样子,和她爸爸如出一辙。
  周和音有限的阅历里,不相信或者不迷信两种机遇,一是彩票,二是,艳遇。
  她出差前跟Nana聊的那晚,说傅雨旸和她初恋不一样。确实不一样,区别就在于, 她和陆临在一块, 想得只是吃喝玩乐, 想得只是她下课后可不可以去找他?
  而眼前的人,她甚至猜不透,他说这番话的意义是话术是东道主的必要热情还是当真有别的想头?
  易地而处,她反而觉得这个人陌生了。
  “回去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去走亲戚的。”周和音短暂思量后,终究还是清醒着。
  更像提醒,她生怕先前的行径,哪里让他误会了,误会了她是可以接受“艳遇”的人。
  倒不是艳遇有什么错,只是她不需要。
  对面的傅雨旸听清她的话,没甚情绪,只是把玩她耳机的手停顿了下,稍缓,依旧东道主的口吻,“好。那走吧,送你回酒店。”
  说罢,傅雨旸起身,把坐的椅子归位。手里的耳机还到她手里,说车子在楼下等着了。
  他们一前一后下楼时,傅雨旸抬臂套上风衣,头也不回地关照跟着他的人,“B城不比江南,尤其这个时候来,得往后多想一季的衣裳。”
  周和音跟着他后面,几乎踩着他影子的距离,随便应付他,“哦。”
  下楼梯呢,一步一个脚印,哪能想到有人在这档口还刹车的。前面人突然停步,周和音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倒栽到他身上,还好抓住阑干了,惶惶失措间,更是听前面人回头质问的口吻,“周和音,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的?”
  “啊?”她高他两阶级,正好与他平视。
  “我说话就这么不中听嘛?我让你下次来多带点衣服。”
  “我听到了呀。”
  “你听到个屁。”
  “你才……”她也想跟着骂人的,算了,跟好人学好人,难不成还要跟坏人学坏人,“傅先生这酒品不行啊,喝多了和人吵架可不好。”
  “哦,叫你发现了啊。我不但酒品不好,其他品都不太行。”
  “看出来了,从卖了你的螃蟹就看出来了。”
  这螃蟹成了某人的黑历史了,如同孙悟空被提弼马温般的精准踩雷。傅雨旸明显眉眼不快,绷着下颌线,目光凌厉的样子很吓人。周和音也识相,见好就收,“是你先说我的。”
  “我说你什么了?”
  “说我不识好歹。”
  “你不是?”
  “你才是!”
  “你什么时候给我好了,只有歹啊。”
  一个晚上,周和音第二次哑口,这个人,她说不过他。说好听点是逻辑缜密,说不好听点就是胡搅蛮缠。
  她气不过就要走,才想绕过他,肩上的链条包被他一把扽住。正好有人追过来要和他说话,傅雨旸一面揪着周和音的包链子,一面不耐烦地催促过来的人,“什么事?”
  是之前送酒给他们孙代理的那个侍者。很热络相熟地和傅雨旸打招呼,“孙先生送您一箱酒,我们帮您搬到车上去?”
  “不必了,交代给你们房经理吧。”
  一向如此,傅先生在这里请客或者座上宾,从没把酒往回拿的道理。
  “好咧。另外就是,汪小姐上回来用了傅先生一瓶存酒,她说回头跟您销账。”
  傅雨旸今晚喝得不少,但八成还是清醒的。那额外的两成头疼,也是被人气得,一个油盐不进;眼前这个一贯灵巧的猴崽子,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傅雨旸冷冷看这臭小子一眼,“你没事是吧?”
  不等侍者反应过来,“没事就帮我把那箱酒搬到车上去吧。”
  侍者闹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又改主意了。
  至于周和音,傅雨旸松开她的包链子,说他们骆总说她说得一点没错。
  这感觉好比当年周学采去参加周和音的家长会,回来,她等着爸爸的会议总结,她好奇他们班主任都说她什么了。
  若干年后,没想到,逃过了家长会,还有个上司会。
  初来乍到太难了。周和音不好奇是假的,她就问傅雨旸,“说什么了,我们骆总。”
  傅雨旸瞥她一眼,却不说话。两手闲抄风衣口袋,径直下楼去。
  周和音一路跟着他,从楼梯下来,穿过一楼中庭,出了正前门,一出来,就被冷风扑了两口,呛得她直缩脖子。
  外面夜色很亮,也很冷。不同江南的湿冷,B城的冷,是脆裂的,随时能把你吹皴的那种剐利凛冽。
  傅雨旸的车子就在门口,他一只手拉开车门,然后回头来看冻得像鹌鹑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鬼样子。眼里只有事,没有人。”
  傅雨旸借故长辈的说辞,问了问周和音的情况,骆存东那厮说人是灵巧的,就是这灵巧没放对地方,一心只看顾她的数据和报表,不过也能理解,年轻人嘛,二十二岁就面面俱到,就没年轻什么事了。
  傅雨旸闻言,擎着酒杯来敬骆存东,说来前我在她爸爸那里听了一嘴,为了骆总这个差事,丫头是退堂鼓和上进鼓一起打,终究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她觉得骆总需要一个“穷苦”的下属,自然铆足劲地干了。
  傅雨旸再拿自己说事,他二十二的时候,还在替他父亲的朋友翻译材料,挣点零花钱。大佬说了那许多要求,傅雨旸心高气傲,只问大佬,几天要?
  大佬:几天?你逗我了呢,雨旸。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铁定没译出来呀。这事传到他父亲耳里,一个电话打过来,要他赶快回去,别给我丢人现眼。
  周和音听故事的脑回路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她听他唠叨这许多,只关心一点,“所以钱拿到了嘛?”她问他的译稿费。
  傅雨旸:“拿到了。看在我父亲的面上,不过也遣散了我。说我实在太慢了。”以至于他如今还过不去这茬呢,看到谈判桌上那些慢半拍的翻译,他总要催赶几句,能不能行?
  周和音说他这属于“童年阴影”的挟私报复。
  某人依旧扶着车门,看她冻得畏畏缩缩的,鼻头都红了,冷笑出声,“那么你就是童年太畅快了,以至于别人带你逛花园半天,你还沉浸式喝彩呢!”
  冻鹌鹑醒悟过来,“你骗我的?”
  “起码你们骆总那截没有。上车。”他严阵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知会她,“别听骆存东那套。先把你事做好,事做不好,光想着做人,那叫滥情。”
  所以,傅雨旸今日难得贪杯了些,他要有些人知道光一味做人的下场。
  骆存东自然喝多了,不过这是份外话。不提也罢。
  周和音露在外头的脚踝冻得跟冰疙瘩一样,她也不和自己较劲了,俯身钻进车里,随后,傅雨旸也侧身坐进来。
  她甚至都没说她住的酒店名字,傅雨旸已经提前知会司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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