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勖力
时间:2022-03-23 08:10:32

  她任职的学校,一应街道关系,户籍,领养这个儿子,再到周学采的……女儿。
  轨迹都一目了然。
  傅先生自己也说B城那头,有关他父亲的轨迹里查不到他和梁小姐的过往了。
  老宋给傅雨旸的补丁资料里,冯家这一家,原先是傅缙芳父亲的旧从,也就是傅雨旸爷爷的下属。
  这姓冯的因病早退了,回归原籍。早在傅雨旸出生之前。
  早年都是老冯私下帮傅缙芳联络梁小姐。梁小姐失联那三年,也是老冯私下奔走。
  那趟回归原籍,老冯遇上了梁小姐,也递话到B城。
  “信息只到这里,傅先生要详细的,恐怕还得您亲自出面去问那冯家人。”老宋客观陈述。
  傅雨旸歪坐在椅子上,扶额的手上还点着烟,“我只想知道,我父亲见了那头吗,梁小姐。”
  老宋摇头。
  这是傅雨旸意外又意料之中的。
  “您父亲要老冯出面见了梁小姐,聊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晓得,梁小姐之后再也没肯会面了。”
  傅雨旸翻面手里的资料,显示的年份,很巧合,是他出生那年。
  “梁小姐那个孩子呢?”傅雨旸眸光很紧,问老宋,傅缙芳知不知情。
  老宋做这行的,话术很谨慎,难得,朝傅雨旸说一回主观话,“傅先生不要怪我冒昧,我推算该是知情的,因为您父亲托关系查过周学采的背景,不排除亲子鉴定。”
  傅雨旸轻蔑的笑,“哪怕年岁对不上?”
  老宋见怪不怪,“您父亲有意信是他的孩子,他就会相信,是谎报背景。”那时候的孩子穷苦,岁把岁根本看不出来。
  老宋面上无妨,心里嘲讽,不比你名正言顺出生的公子哥,三十来岁,光鲜亮皙地可以把周家的女儿公然带在身边。
  老宋由衷佩服这爷的魄力与顽劣。
  “他不是老头的孩子。”傅雨旸无端一句,冷酷且坚韧。
  烟把他缭绕地只剩一个轮廓,而他心里也有了个轮廓。
  傅缙芳必然在梁小姐那里吃了瘪子,甚者可能亲手手刃了这些年的情分。
  男人的猜疑与无情,可以稳狠准地杀掉一个女人最后的眷念与慈悲。
  只要找到冯家那头,这桩旧事故可谓复盘出来了。可是傅雨旸全然不急了,那种无论底牌怎么掀,他已然最差的那个啷当样了。
  终究,他还是跟着他父亲吃了挂落:
  倘若时隔十六年,傅缙芳真真断送那轮亮月最后的惦念的话。
  那么,傅雨旸最后“余情”的翻牌机会都没了。
  陈不陈情一样的结果。他有个女儿,他也不会肯。
  傅雨旸把纸上关于冯家的资料拍了下来,几张纸悉数推进了碎纸机里。
  抱恙发热的他,吃药也难缓解,混沌间,只觉得心被投进那些锯齿里一样的碎。
  随即,他端茶送客之态,在商言商的口吻,表示追加的信息,他还是会如实付账给老宋。
  只是,今后,他该是没需求找对方了。
  老宋银货两讫的自觉,起身要走,“那就祝傅先生生意兴隆,锦绣……前程。”
  良缘怕是结不成了。
  *
  老宋走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傅雨旸始终在书房里,续上的一支烟夹在手里,久不吸,燃不起来,恹恹要灭。
  周和音是敲了门的,里面的人不应,她当他睡着了。
  推门而入,看到案前的人歪靠在椅子上,因为她的动静,才缓缓睁眼,本能地把烟放到唇上去,猛吸一口,燃口瞬间猩红。
  她手里端着一杯喝的,傅雨旸懒懒之态,问她,“喝什么呢?”
  “红茶玛奇朵加一块冰淇淋。”
  “不是不喝的吗?”
  “他们又送过来了。”
  “很好。”
  周和音不懂他的很好是什么意思。看他情绪不高的样子,“你生意赔钱了?”
  “嗯,净光净。”
  几回和他说话,周和音一个南方姑娘也学了点他们的贫嘴了,“那是要卷铺盖回你老窝了?”
  “差不多罢,我原本也不喜欢你们江南。什么都是甜的。人也是。”
  周和音听他终究要回去的口吻,“你父母不都是我们江南的。”
  傅雨旸认真得很,“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哦,那你回去罢。”周和音说,她是来跟他说再见的,她要走了,回去上班。
  傅雨旸潦草结束手里的烟,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盘上。“周和音,过来。”
  “……”
  “过来让我尝尝你手里的玛奇朵。”
  “很甜。”她提醒他,别打脸。
  “我知道。”
  可真等那杯甜饮到了他跟前,傅雨旸压根不往那上面看,依旧头靠枕椅,心神不佳的样子,朝书架上指了指,要周和音去,“拿下来。”
  “什么啊?”
  “你拿了就知道了。”
  周和音这才搁下手里的奶茶,傅雨旸书房的书架很高,径直到顶的结构。他把那盒子搁的也很高。
  她够不着。
  某人依旧坐着不动,丝毫绅士的自觉没有。随意努努嘴,示意边上有滑轨的移步梯。足够她登顶。
  周和音拉过滑轨步梯,迈上去,这才拿到了那个楠木盒子。
  她见过,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梯.子上的人,白鞋半身裙,却迟迟不下来。
  她问他,“是那对甜白釉的压手杯?”
  “嗯,归你了。”
  “……你不是说有更重要的人要送?”
  “没了,生意黄了,也不高兴送了。这杯子算那晚你陪我应酬的答礼。”
  “我不稀罕。”
  “周和音,这是古董,不是复刻品,你给我拿好了。”
  “那我更不能要啊。”梯上的人始终不承情。
  傅雨旸怒火中烧,干脆拿她撒气,“那要怎么才能要,送你将来结婚的贺礼,好不好?”
  周和音一时脸上烧,又即刻冰水般的清醒。他说的是结婚礼物……
  友人亲戚,局外人才会送结婚贺礼。
  梯.子上的人短暂领悟后,不声不响把盒子再放回去,再转头想下来的时候,傅雨旸阔步到了她脚下,两只手撑着梯.子两缘,让她拿下来。
  有人不听,他再勒令一遍,“拿下来。”
  周和音即刻就没好脾气了,“我就是结婚,也不稀罕一个外人送我个什么古董杯子做贺……”
  她话都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傅雨旸从梯.子上掳了下来。
  “你个笨蛋,你知道你穿着裙子站在高梯子上有多丑!”
  “要你管,我丑我的,我爸都管不到我这么多……”
  下一秒,周和音的坏脾气和坏言语,全被堵截了。傅雨旸原本就在低烧,他气息拂过来的时候,周和音就好像被热腾的蒸汽灼了下。
  她没想躲,可是属于女孩子的娇羞本能一低头,有人全然气恼了,捞住她的脸,即刻衔住了她,重重地。
  唇舌相依的一瞬,傅雨旸依旧深信他的话,江南的一切都是甜,人都是。
  她吃了一嘴的冰淇淋,全是甜味。
  戾气的人报复地裹挟她,仿佛要她能说会道又爱吃甜的源头全吞到肚里才解气。
  周和音被他野蛮汲取的力道欺侮到了,她觉得她原本该特别生气的,可是本能骗不了自己。他局外人的说些那些冷漠话,周和音怄都要怄死了,偏这样不轻不重地纠缠,她反而能感受到他的软肋。
  冷冰冰盔甲之下的软肋。
  即便是男人,再世故冷漠的男人,他的唇舌也是柔软的。
  有人一半气一半本能,她学着他的把戏,全还到他身上去。
  气息粘连,怀里的人一面咬着他,一面双手来攀他脖颈。傅雨旸就全中招了,他说过的,这个鬼丫头比他想象中要会多了,叫人心惊肉跳的会。
  傅雨旸五分受用,五分恼怒。恼怒这心惊肉跳的勇气,是从别的男生那里学会的。
  心神齐齐激荡,周和音软绵绵往下栽,傅雨旸干脆打横抱起她。
  抄她的腿弯,抱她到书桌边沿落座。
  丢弃的理智像燎着的软纸,一时难覆灭,更难回头。
  傅雨旸欺身到怀里人径直背跌到书案上去,她拿进来的那杯甜饮滚到地毯上去,一片洇汤,狼藉。
  拱火的人,这时还不肯罢休。她隐隐地啜泣感,咬牙切齿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傅雨旸,我讨厌你。”
  讨厌罢。喜欢跟讨厌,他总要她占一个,不然他就真的净光净了。
  缠吻之余,傅雨旸去够他的那杯茶,拿茶浇手,打潮的手径直丢开杯子,来拨她的脸,“再说一次!”
  周和音连他的名字都没喊全,迷蒙间,只觉得有什么攀附到几/肤上来。
  傅雨旸抱怨她穿的太薄了,浑身连骨头都是冷的。
  偏就是这副冷骨头,他叮嘱自己不要碰,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破戒了,着魔了。
  周和音眼见着蜷缩起来,因为他的话,也因为他的手。
  话游弋到她耳里,手钻营到她身体里。
  她越痛楚,他越难回头。
  跌宕中的二人,痴迷缱绻,小猫儿那吟吟声调出来,始作俑者顿时森然的毁/灭/欲,
  他干脆停手,理智依旧没有回头。看她凄凄惋惋地看着他,傅雨旸一字一字为难她,“小音,你跟我回B城,好不好!”
 
 
第32章 
  ◎亮月◎
  被丢在桌沿的杯子里, 茶叶沉在最底,沿着杯身,还有最后一口水。
  傅雨旸够过来, 全呷到口中,再来渡迷蒙恹恹的人。
  周和音被吓得不轻, 怎么也不肯喝他这口茶, 原本已经冷的茶,被傅雨旸强喂进她嘴里去的时候,生生温热了。
  饶是如此, 她依旧固执清醒地回答他,“不好。”
  “我不会‘跟’任何人。”
  “傅先生你回去你的, 让人跟你回去,就很不该。”她眼底已经隐隐饮泪。
  “不准喊我傅先生。”说着, 他手里的力道深去了些。
  烫贴的气息垂首过来,周和音被他领口滑落下的领带盖了下眉眼, 他逗趣地替她拨开,这一刻她才彻底气恼。
  脑海里径直蹦出那句:菩萨低眉。
  世上最难画的丹青, 就是菩萨低眉。
  因为无欲无求一低眉,无情却坠记一切众生。
  B城时,他轻飘飘地让她留下来;
  这里,他还是,轻而易举地让她跟他走。
  眼前,活生生的两个人,偏偏只有周和音是狼狈的。高高在上的傅雨旸甚至衣衫完整,全无半点失礼, 下一秒 , 撤手而去, 他甚至可以去开会的妥帖。
  周和音偏头躲开了他的落吻,脱口而出,“傅先生喜欢我嘛?”
  “当然。”他手里的动作彻底顿了下来。回答她的话却是干脆的。
  干脆冷漠地撤离了她。
  趁着傅雨旸还有理智回头,趁着他的残余慈悲里,还记挂着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他名义上的兄长。或者该是和时若一样的姐姐。
  他确实该要有些慈悲心的,傅家三个孩子,独独他活了下来。
  周和音的感官从一开始蛮力的欺侮,到心里缺了一块的旁白。欢愉是真的,空落也是真的。
  傅雨旸替她整理裙子,再要俯身抱她起来的时候,她清楚地盯着他眉眼,“是和喜欢你书架上的古董、陈设一样的心意喜欢嘛?”
  有人触碰她的手,徒然一顿,幽幽去到她脸上,两根手指甚至都没料理干净,才扶到她脸,周和音肉眼可见地躲。
  傅雨旸偏不让她如愿,一把捏住她的脸,出口的话,轻佻且违心,“你自己的,还嫌弃?”
  周和音眉眼里的愤怒,像油画一般地重彩起来。她从书桌边轻跳下来,不言语地要走,
  傅雨旸也不拦她,只站在一片狼藉里,用刚才招待客人的那杯茶,来洗手。
  他喊了她一声,“周和音,我好像和你说过,论迹不论心。”
  走到书房门口的人急急回头,“我不懂这些道理,我只知道傅先生心思好难猜,你一会儿火热一会儿冷冰。我两次走进你的地盘,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怕发生些什么,也甘愿负担自己。仅仅因为我喜欢你,是的,我喜欢你,傅雨旸。”
  “我不喜欢你,你什么都不是。”
  “而我能感受到的傅雨旸,你起码没有平等朝我坦诚,我在你眼里,始终只是个孩子。你待我的好,仅仅源自你的兴趣,你的兴趣就是操控别人的喜怒哀乐。”
  书案边的人,浇手的杯子停了下来,杯口歪斜,里面的茶汤一应全去到地毯上,他的鞋面上。这是周和音认识他以来,他唯一的狼狈。
  傅雨旸莞尔,看来他真的吓到她了。即便这一刻,他也在心神开小差,看着她言辞振振的样子,不禁联想,她说些什么,伤她父亲的话,周学采会怎样的心痛。
  起码,这一刻傅雨旸奇怪极了,他有着亦父亦兄的痛苦,就明明待她再赤诚不过了,原来孩子真的体会不到父母的心。
  她也没有,好言重的一句。“周和音,你过来,我重新教教你,什么叫操控别人的喜怒哀乐。”傅雨旸捏着手里的骨瓷杯,面色寡淡。
  “我只要最简单的那一句。”她紧紧看着傅雨旸,褴褛的尊严。这是她这个年纪对于爱情起码也是全部的希冀。
  “那一句就是,我朝你坦诚,咱们就要真正天南地北了。”
  “我不懂……”
  “你不必懂了,你唯一要懂的就是,不要没脑子地和古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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