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给的。”周和音笼统地说。
“那个客户呀?”邵春芳很难不往那男人头上想,因为这信誓旦旦拿回来,还嘱咐他们怎么个吃法,还不是有猫腻。
“妈,你连人家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这么积极呢?”
“真是人家啊!”邵春芳穿着一套短袖短裤的丝绸睡衣,萧薄的一身冷气,走到厨房没二分钟,就又热出汗了,更像急的。
周和音并不是将错就错,而是得缓缓而治,她总得慢慢摸准春芳女士的脉。“妈妈,你就这么巴着我嫁人吗?”
“瞎说。我怎么巴着你嫁人了!”
“那你急什么,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新时代的女性,早该脱离婚姻命运论的枷锁了。”
邵春芳给说糊涂了,“什么意思啊,这是不打算结婚的意思了?”
“就是觉得你们供我读书,该是教我脱离低级趣味,教我懂得大局观,教我爱国爱家,婚姻真的没什么值得追求的,我从来该追求的是高质量的生活和精神。”
“你少给我拽文。”邵春芳原本要切西瓜的,刀都拿在手里了,不高兴切了,“我供你读书识字是不错,可没教你跟我说些我不懂的经啊。这才哪到哪啊,我都没催过你半句,你就在这一副要出家的长篇大论。”
周和音笑,“什么出家哦。”
“是,时代是在变,婚姻是不是必需品。但周和音,你不可以,我是看着你阿婆一个人过来半辈子的,我不管别的父母怎么开明,你反正不可以。”
一个人的谨慎与孤独,不是外人想得那样的洒脱与自在的。
“你要是小小年纪因为一个坎,而所谓的看开或者看不开,我就是爬,也得爬到那个人家门口,朝他理论的!”
“谁啊!”周和音心口一跳。她万万想不到妈妈会来这一句。
“谁?你说谁!傅雨旸。”邵春芳咬牙切齿的,说,虽说我还没闹明白他的三个字怎么写,我总要找他理论理论的,“凭什么来招惹我女儿,又凭什么听她爸爸为难两句,就招呼不打,把我女儿撂到脖子后头了。”
“今朝就这样受不得半点委屈,明朝还了得。这男人头颅过分金贵的,才是真真惹不起的。”
周和音一点不响应,也不热衷。等着妈妈把话说完,才清冷冷地开口,“好端端的,你又提干什么。”看似埋怨。
“还有,妈妈,就事论事,爸爸话也着实说得不轻。倘若我被人家父母说,你们周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觉得我该不该气。”
邵春芳一时失语。她看出女儿的气短与惋惜,“当初和你爸谈婚论嫁,要你阿婆出面。也是一门子经,因为周家没个男主人。”
邵家不太中意,觉得没主心骨没挑大梁的。
周学采还和邵春芳闹得很不愉快。理由就是他母亲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评头论足的,好端端的两个人感情,凭什么要父母代过。
“你爸啊,是只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
周和音依旧按兵不动,“那后来你们怎么又成了呢?”
“你外婆让我晾着他,他不来低这个头,想都不要想。”
“爸爸低头了?”
“废话。他不低头,还能有你?”邵春芳说起她的少年时光,总是有滋有味的,酸甜苦辣都有。
再辛苦波折,几十年过去,眉眼里始终有旖旎的影子。
因为确实彼此存情且长。
周学采过来的时候,母女俩真好这个话题中止,他来瞧瞧娘俩猫在厨房做甚呢。
“聊什么呢?”
“聊爸爸当初怎么低头,求妈妈嫁给他的。”周和音大胆抢答。
周学采面上一寡,怪妻子没事作,大晚上的扯这闲经。
邵春芳也跟着下丈夫颜面,“难道不是?你不低头,我还睬你!”
周学采继续噎语。继而拿出家主的气魄来,催娘俩去睡觉,明天还要开工!
邵春芳泼蛮地拿手里的刀把西瓜一剖两半,说你睡你的,我们还要吃西瓜。
周和音哈哈大笑,说先上楼洗澡。
妈妈再问她,“那么,鱼到底是谁送的啊?”
周和音没言声。
邵春芳在楼梯口等着女儿下楼吃西瓜,也家教几句,“我跟你讲啊,不接受别人就不准要别人的东西啊。”
周学采不明所以,问今晚是怎么回事?
邵春芳答非所问,“院墙西岸的丝瓜藤,你去摘几个丝瓜呢。”
“捣什么鬼?”
“就是让你去看看,不熟的瓜,强扭下来什么滋味。”
“她当真和那个客户谈恋爱了?”
“谁晓得。我只晓得,什么藤结什么瓜,结果总比那藤架倒掉或者自此不开花的好。”
*
周三到周四,傅雨旸因为客户研发产品保密级别要求,连续两天研讨会议都不可以带任何摄像头配置的通讯手机、拍摄仪器、录音设备。
他的通话要么转驳到助手那里,要么就是他最古早的一支通话手机。
且日夜颠倒,期间也只和周和音联络了一通电话。
是周三中午,他从午餐会议上脱身出来,问她在干嘛?
吃饭。周和音如实告诉他。也告诉他,书云那头她给处理好了。
“嗯,奖赏一下。要点什么,我回去带给你。”
“我可以拿你的备用金买东西吗?”
“当然。”
“要报账给你嘛?”有人假惺惺地问他。
“只要不是给别的男人买东西。”
周和音中午正好吃的香煎三文鱼,她和他扯一段闲篇,说额外带了份金枪鱼和三文鱼给我爸妈了。
“以谁的名义?”傅雨旸问。
“我得诚实告诉你,我妈暂时误会成沈工了。”
傅雨旸那头短暂沉默,随即再开口,“哦,那还不如不送。”
“可是……”
周和音的话没说得出口,那头已经有人在催傅雨旸回席了。
“那你先忙。”她潦草结束。
傅雨旸也简短告诉她,“我明天回去。”
明天?不是说一周的嘛。
*
傅雨旸原本计划是周末回头,结果,行程紧缩了下。因为临时人脉疏通需要,他需要去嘉兴会他父亲旧日的一个同僚。
没有直航,和杭州那头转程相比,他宁愿在S城这里转程一下。
这样他今晚可以停留几个小时,明早一早启程。
周和音由他的司机老田接送到他今晚宴客的地方,她才发现,傅雨旸的座上宾有骆存东。
他和老乔一起折返的,今晚是私人局。
除了他们S城分司这头的几个高管,额外宾客也就骆存东。
周和音被做东的人牵手引进来时,就听到老乔的打趣,“我们傅总是前线杀敌还惦记着后院的人呢。这不,还忍不住假公济私改道回来,瞜一眼才放心。”
傅雨旸回应老乔的取笑,“我既然决定回来瞜这一眼,就不存在假公济私。大不了,乔董你不给我报这趟机票咯。”
冷气沉沉,酒香就格外出味,竟然是甜的。
周和音面子薄,到此都没说话,傅雨旸的话更是把矛头全牵到他自己身上。
只是在座的人也就瞬时明白,这种商务酒局,光明正大带在身边的,就不只是简单女伴那种程度了。
事实也是,乔董这位年轻合伙人,向来不是外头眠花宿柳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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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存东看在眼里,更庆幸他那通电话没有打错。
傅沈两头他都不想得罪,也只想维系生意关系。可是老沈那头,不知突然抽什么疯,几发刁难人,骆存东这个老狐狸也只是把周和音召回头,才醒过味来。
醉翁之意在这呢。
他那晚是临时择出来,算是卖老沈一个面子。可是越想越不对劲,为了哪头得罪另一头,都是不上算的买卖。
他还不如装糊涂,装不明白傅雨旸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和这小妞来往。
借着问候傅某人近况的由头,旁敲侧击地点明,一家女百家求的事实。
他这里只是工作的营盘,不是你们婚恋的中介所。
反正,骆存东把自己择出来,你们两只老虎,怎么打破头,也都是你们自己的颜面。
关我鸟事。
不成想,傅雨旸回城的提前庆功宴,却单单喊了骆存东这个外人。
还不够,傅某人同自家的几个高管打招呼,我们小音酒量有限,就不要为难她了,她欠你们的,都算在我头上。但唯独要单单敬一杯他们骆总,“为着骆总父兄一般的维护。”
说着,傅雨旸把手边的白酒小杯擎给周和音。
目光鼓舞她,当真要敬这一杯。
骆存东不等席上唯一的女宾开口,就急急打住了,“别,傅总在这,你要她敬,就是你敬。还托大这么一顶高帽子,我可不敢承受啊。都是分内的职责,被傅总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多徇私了。”
傅某人饮酒后的冷静,浅笑,再把手里的白酒小杯端回头,凑到唇边,一饮而尽,杯底朝下,示意算是敬过他了,嘴里有词,“徇不徇私,我都要替她敬你一杯酒。”
“于我傅某人是世故;于她,是人情。”
于你骆某人,是给你过条明路。
*
酒阑人散,傅雨旸亲自出去送客,他和骆存东是并肩一齐出去的,言笑晏晏之态,相谈甚欢得很。
送客回头,所谓假公济私中途折返的人,才有工夫和身边说几句体己话。
傅雨旸在周和音对面椅子上落座。
细细端详她,缓且柔的呼吸吹拂到她脸上带着温热的酒气。
他不说话,周和音就也跟着不说话。
几个回合下来,某人伸手推她一下脑门,问她,“哑巴了?”
证明自己没有哑巴的人,干脆开口,“你真是中途溜号回来的?”
“这里去嘉兴也很方便。”他这样回答,市侩但也正面。
“干嘛请骆总?”
“不能请?”傅雨旸歪头过来,靠近她的眉眼,她因为他温热的气息太迫近,本能地阖眼。
对面的人将这视为默许甚至是乖顺。
扽到他怀里就圈住了人,一只手来别她的脸,俯首来吻。
更像是果腹的人,狼吞般的把人嚼到肚子里,不然,他怎么都不安心也不甘心。
钻营的人尝到软绵濡意的人,非但没有落定感,反而予取予求的心横陈开,他抄过自己分酒器里余的一口白酒,度数很高,他即便温在嘴里喂给她,也有分寸得很,舌尖上那么一星半点,其余全咽到自己肚里了。
就这样也把周和音折腾的声泪俱下,嘴里辣花花的,呛得直咳嗽。
傅雨旸扪住她,拿手贴她的脸,俯首问怀里人,“我不能请骆存东?”
周和音呛着说话,“你请你的呗。”
“来,小周同学,你来告诉我,这几天你都干嘛了,一桩桩一条条。”
“神经,我为什么告诉你。”
“我想听。”傅雨旸忽而换了个口吻,慢调且足够耐性的诱导口吻,“或者我先一桩桩一条条和你报备一下呢。”说着他再来缠吻她,辖制住她不肯朝他说实话的舌头。
昏昏间,周和音像是被他的一口酒喂醉了。
胃里烘烘地烧着,脸也腾腾地热。
恍惚间,傅雨旸伸手别开她回应的吻,也替她揩蹭花的口红,拿他的领带。
“告诉我,那晚和你们沈工都聊什么了?”他扶着她的脸,在他膝上,听她呼吸慢慢停匀。
周和音没来得及开口。因为有些不快他和他们骆总这样私相授受。
傅雨旸再道,“有什么公务,值得你那么晚答应陪他们一起去喝一杯?小音。”
“我没有喝酒。”
“嗯,现在喝了,感觉如何?”
“难受。”
“难受也得受。”傅雨旸箍她的腰更紧了些。
周和音一时气愤,气他这样强制的态度,要挣脱他,傅雨旸三分薄醉之下的力道也轻易制服她,面不改色地扪住她,再在她耳边说些什么,“沈致有未婚妻他告诉你了嘛?”
二人十年不止的感情,对方条件比他好。
本科毕业的时候,对方不顾家里的反对和他订婚了,也算是和家里变相的决裂。
沈致读研期间,对方出国了,中间断续回来过两年,但始终觉得国外的环境更适合自己。
自此二人一直持续这样的异国恋。
至于为什么彼此迟迟不完婚,也迟迟不结束,只有一对当事人知道。
唯一足以叫外人确定的是,“他和他的长跑女友没有解除婚约,更没有两清。”
抛开这些都不谈,沈致和周和音的职务交涉关系,哪怕他干干净净的单个,这样贸然和供应商联络人牵扯出个人感情来,也得利益关系必须中止掉一个人。
总之不会是他沈某人,那么就得是周和音。他要自己的感情,就得牺牲掉女方的工作岗位乃至晋升。
于情于理,“这个沈某人都很不该。”
周和音被动听了不相关人的不相关事,她毫无波澜,就是有点不快,“你背调沈工了?”
傅雨旸没有反驳,仿佛他有没有都不影响这个事实。
周和音却一再问他,“是不是有关别人的事,你唯一先要亲力亲为的就是去背调别人,也不想来问问我。”
傅雨旸眼见着怀里的人固执地认真起来,因为一个稍微嫌隙的词。
“我打算问你来着,你跟我说,鱼的功劳摊到沈某人的头上了。”
“你就是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