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烟。”周越凯冷不丁低喃出声。
李乔妤动作僵住,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心口似是被人扎了一刀,血淋淋的,被冬夜的冷风一吹,森冷刺痛。
抬起头看他,他微眯着眼,视线越过她发顶,落在远处。
李乔妤循着他的目光,扭头看过去。
偌大的校园笼罩在夜色下,沿道的橘黄路灯亮着。
高大林木不敌秋冬的鞭笞,叶片凋敝,光秃秃的枝丫错综交织。
戚烟怀里抱着包,在校道上急速奔跑。
一头标志性的长卷发招摇地飘在风里。
身上是件奶白色长款羽绒服,拉链大敞,跑动间,衣摆悠悠荡荡,宛若一只振翅而飞的白鸽。
“戚烟!”吴准追在她身后,大声喊她。
于是,寂静的校园,回响着她的名字。
一盏盏路灯被她抛在身后。
她脚步不停,回头看,起先是在看吴准,随后慢慢扬起脸,看向四楼。
那张冷艳妖冶的脸赫然印入眼帘,李乔妤心脏陡然一跳。
她的目光平直冷漠,M形的饱满红唇微张,呵出一团浅薄的白色雾气。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圈圈缠绕的米白色围巾里,那一截白皙细瘦的颈。
匆促一眼,她就把头摆正,跑得更快了。
李乔妤仿佛能听到她凌乱的喘息声,和咚咚的心跳声。
学校电压突然不稳,路灯闪动,明明灭灭。
她的身影在忽明忽暗中变得越来越遥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全校灯光“啪”一下熄灭。
漫无边际的黑暗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全体学生或惊吓或雀跃的呼声,简直能掀了房顶。
李乔妤身前一空,周越凯掐断电话,快速下楼。
不一会儿,就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李乔妤趴在栏杆边嘶喊:“周越凯!”
他没止步。
少年如风,她抓不住他。
-
跑了十来分钟,戚烟终于停下脚步,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出的雾气消散在干冷的空气里,她感觉咽喉胸腔都是冷的,喉咙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跟在她身后的吴准,被门卫拦了下来,现在估计在保安室里接受盘问。
她跑得快,还杀了门卫大叔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没被抓到。
她平复着呼吸,把书包背回背上,环顾四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下意识跑回这儿来。
入了夜,这条街还是冷冷清清的。
她长长吁一口气,手撑在膝上,刘海垂下,遮挡了视线。
脑海里,那些人边用怪异眼神打量她,边窃窃说着“私生女”这三个字的场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直起身,看着悠长空寂的街道,又忽地想起刚刚李乔妤跟周越凯相拥的场面。
好讨厌。
全部都好讨厌。
简直讨厌死了!
她哽咽一声,意识到这点后,赶紧咬住抖颤的下唇,止住所有声音,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
缓了一阵,她慢腾腾地沿街走着,停在一处灌木丛边。
自打没再坐李家的车往返学校,她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不知道那只流浪猫,现在是否还在这里,当然,她更希望,能有一个好心人,给它一个家。
它其实挺乖挺粘人的。
虽然她逗它时,它偶尔会咬她挠她,但它只是闹着玩儿而已,从没伤到她。
戚烟抬手看腕上的血痕。
这个,才是真的伤口。
她“喵”了一声。
静听半晌,没听到回应。
戚烟踢了下脚边的落叶,小声咕哝:“恭喜你咯,有新主人,就再也不理我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细弱的猫叫声。
她暂停踢踹的动作,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灌木丛。
猫叫声越来越响,可比起从前,明显孱弱许多。
听着就叫人心疼。
“喵~”一只三花猫迟缓地朝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
戚烟蹲身,习惯性地抚摸它的头。
它蹭着她的手掌,体温比她的手要高多了,摸着暖洋洋的。
“还以为你跟着别人走了呢……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戚烟问它,“是不是没人喂你吃的?我也没带吃的,没办法——”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小猫瘦得连脊骨都能摸得一清二楚了,肚子却异常的大。
她伸手去摸。
小猫冲她叫一声,头往她掌心贴。
可她摸到了,它的肚子里似有液体波动,既不是怀孕,更不是吃撑了。
“你怎么了?猫猫。”戚烟问它。
它只会“喵喵”地回答她。
还未彻底平息的情绪再次翻涌起伏,戚烟红了眼睛,眼底蓄着泪。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她假装没听到。
直到短信提示音响起,才拿出手机看一眼。
周越凯:【跑哪儿去了?】
周越凯:【又不接我电话。】
周越凯:【戚烟,有本事今晚你别被我逮着。】
有本事你就逮着我咯!
戚烟抽一记鼻子,把泪擦干,索性关机,隔绝掉世间所有纷纷扰扰。
没有来电,没有短信,没有微博热搜,没有校园论坛。
“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她问小猫。
小猫走过来蹭她的腿。
她轻手轻脚地抱起它,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师傅开往最近的宠物医院。
然,时间太晚,宠物医院关门了。
隔壁是一家粥店,现在还在营业,阵阵香味飘过来。
戚烟吸着冻红的鼻子,抚摸怀里的小猫,轻声说:“要不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你真的好瘦啊……”
小猫眯着眼,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戚烟走进粥店,问店老板买了点鸡肉,切得稀碎,喂给它吃。
小猫嗅了嗅,没吃,只是舔了几口水。
“你干嘛不吃啊。”戚烟急了,反反复复把肉送到它面前,它都不肯吃。
“臭猫。”她骂它,把肉放在一边,“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喵~”它冲她叫,用小脑袋拱她的手。
戚烟忍着不搭理它,却还是没忍住,在它头顶撸一把,气道:“你也好讨厌。”
她今晚不打算回李家,就近找一家酒店入住。
不知道人家让不让带宠物,但她又不能随手把一只患病的小猫丢在路边,只好偷偷藏进羽绒服里,混过前台工作人员的耳目,搭乘电梯上楼。
刷房卡,插上卡槽,灯光乍亮。
她反身关门,上锁,从怀里掏出迷迷瞪瞪睡着的小猫。
暖气渐渐盈满整间房,冻僵的身体回暖,可她胸腔里面仍是一片冰凉。
她脱下羽绒服,给小猫做了个窝,看它缩在衣服里,卧在床头柜上。
自己则屈膝坐在旁边的座椅上,双手抱着小腿,歪着头端详它。
手机安安静静地在桌上躺着。
过了许久,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拿起手机,开机。
一个小时的时间,存了三四十通未接来电,和十多条短信。
有三分之二来自周越凯,剩下三分之一,不是来自左嘉石、孔临和齐然,就是运营商跟广告。
她一条短信,一条短信地看下去。
呼吸愈发的慢,眼眶不争气地发热泛红。
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倏地扯回她的神思,戚烟耷着嘴角,实在憋不住,瑟瑟缩缩,嚎啕大哭。
眼睛起了一层水雾,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她无措地擦着眼泪,点进微博,热搜已经撤下了,至于论坛那边,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上一条短信左嘉石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条短信就跟她说那幅画被拍出去了,说好给她的钱已经打到她账上,让她记得查收。
“呜~”戚烟咬着唇,额头抵着膝盖,把自己抱得更紧。
手机铃声在响,机身震得她掌心发麻。
她接通。
还没出声,手机那头,周越凯跟她说:“我在门外,要不要给我开门随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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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他们才高二就这么折腾又觉得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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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啊答应我双更好吗】
【虐虐狗男人吧哎】
【作者大大求求男主好好爱爱女主吧心疼烟烟啊真的很心疼男主应该没喜欢过女二吧突然想要一个男二就是说烟烟啊烟烟】
【绝绝子】
【我靠,看哭了】
【心疼烟烟】
【李好讨厌啊】
【啊我真的心疼死】
【太心疼了啊啊啊】
【不能让烟烟自己待着一天的!这不加更说不过去啊啊宝贝!???????????】
【
【
【关键时刻就没了,】
-完-
第33章
◎工具人◎
戚烟没动弹,没说话,也没有挂电话。
齿缝溢出的呜咽声,暴露出她此时糟糕至极的状态,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形象了。
有房客进出房间,开门声跟关门声先后在走廊响起。
她在房里听到了,又通过手机听筒多听了一遍。
她不挂电话,周越凯也不挂。
时间在对峙中流逝。
小猫睡得迷迷糊糊的,咂咂嘴,眼睛眯出一条缝,似醒非醒。
戚烟轻抚它头顶,手忽地一顿,抬臂蹭掉脸上的泪痕,随手把手机丢床上,赤着脚飞奔到门口,撤下防盗链,打开门。
少年颀长挺直的身影就伫立在门口,刚听到声音,下一秒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
戚烟抱得很紧,低着头,脸埋在他胸口,抽泣声接连不断,温热馨香的身体在他怀里颤,两手抓得他衣摆起了深深的褶皱。
“周越凯,”她哭着跟他说,声音又闷又黏糊,像个迷了路的、孤立无援的小女孩,“我想回家。”
周越凯沉默着,掐断电话,手在她的后脑勺慢慢顺着,又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听她抽抽搭搭地嚷着要回家,听她说她有多想念她的家人,听她说她有多讨厌这个地方,又有多讨厌李家和那些非议。
她哭得凶,恣意向他宣泄大起大落的情绪,动静闹得挺大。
半夜三更,酒店的隔音效果也不是特别好,有人出于好奇,打开门朝这儿看。
周越凯冷眼斜过去,那人一愣,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缩回房间里。
他带她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没走两步,戚烟扑过来,将他抵在玄关的墙上,抱紧他腰身,小脑袋拱着他的胸膛,继续埋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一发不可收拾,没完没了。
周越凯叹口气,伸手回抱她,一手拦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温柔安抚。
“周越凯,本来我的人生不是这样的。”戚烟说。
有很多话憋在心里太久太久,她一直找不到人倾述,如今抱着他,恨不得掏心掏肺,把那些压抑又私密的话说尽:
“虽然我没有爸爸,但我家里人都对我很好,所以有没有爸爸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但他就是出现了,一出现就让我知道,我是个私生女,是令人讨厌憎恶的存在。李佑不想要我,周菱不想要我,就连我妈也不想要我,其实我外公外婆还曾劝我妈把我扔掉……”
她说一回,哭一回,好不容易止住啜泣,说了一段,又情难自已地哭出来。
“周越凯,我出生即原罪,不管我做得好还是不好,所有人都不要我,他们都想我死。”
“瞎说,明明有人那么喜欢你。”周越凯低头哄她。
她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听他的话,只是一昧地哭嚷:“李乔妤也想我妈把我打掉……呜~周越凯,活着怎么这么难啊?”
知道现在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周越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与她紧密相拥,陪她度过这样一段时光——
消极的,暗淡的,无望的。
万籁俱寂的夜,万家灯火逐一熄灭。
窗帘半开半阖,室内外温差大,飘窗窗户起雾淌水,远方闪烁的霓虹灯迷蒙不清。
被她抛掷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最冷一天》的旋律舒缓缠绵:
“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
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
茫茫人海取暖渡过/最冷一天”
乐曲唱至尾声,机身不再震动。
她还窝在他怀里,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有发泄后的酣畅淋漓,也有哭成狗后的尴尬无措和懊恼,哭完后体温骤降,咽干喉燥,眼睛还肿成了两个核桃。
李乔妤那种叫做美人垂泪,像她这种,大抵是疯子在发病。
最可怕的是,周越凯还贴在她耳边,轻声调侃她:“终于哭完了?”
耳朵这个部位向来敏感,他那把嗓子还生得特别好,低沉悦耳,撩得她耳廓又红又烫,心脏酥麻。
戚烟抿唇,脸撇向另一侧,当只逃避的鸵鸟。
周越凯一进屋,就没来得及脱外套,暖气持续不断地烘烤着,他的体温比她高,抱着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