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路温纶停顿片刻,冷静道,“你要怎样,我现在跟你求婚吗?”
简觅夏一下给惹笑了,“我不会蠢到用这种方式胁迫你。”
“你,或许以后想法会改变。”
“不,路温纶,你不要产生这种期待。我是说,我没有幻想你会认定我或者怎样,但我要先跟你讲清楚。如果你很难接受这一点,我们最好不要再进一步了。当然,和你在一起很好,所以我们可以保持这种关系,不必彻底分开。”
路温纶千头万绪,实无话可说。缓了会儿,他说:“我这人特俗,就想升官发财,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开的条件我不接受。”
简觅夏垂眸。尽管预想到了,可实际要说这句话还是感到艰涩,“那我们就到这里吧。”
路温纶有瞬间屏住了呼吸。
“你为什么这样?是我以前对不起你,你要报复我?”
简觅夏声音好轻,“是你教会我,人要优先自己的感受,不要为任何人忍耐、抑制,不要改变。”
“世上的规矩你定的?”
“我的世界,规矩就是由我定的。”
路温纶倏地站了起来,将垂头的简觅夏看了好一会儿,开始穿衣服,戴腕表,然后抄起手机走了出去。
隐隐听到隔壁楼的少女在家里唱K,话筒音质很差,听起来似泣声,“他走了,我的灯一直亮着……说过了几千次算了,又想象可能会复合……”
简觅夏反身攀沙发背,从窗台望出去。楼下路灯昏黄,一道身影出现,很快就消失在了老楼拐角。
简觅夏用手蒙住脸。过了会儿,站起来,塞上耳机,翻开书。
听到手机提示音响起,简觅夏几乎瞬间就拿起查看。
Alex发来的,问她明天有没有安排,要不要一起去吃一家很刁的汉堡。简觅夏觉得很可笑,冷漠回复:比赛见。
她要赢。
*
为了有持续投入工作的体力,简觅夏开始和梁幼初一起晨跑。每天吃了早餐才去工作室,一待一整天。房间里尽是布料与版型图纸,工艺师傅、助理都走了,她还在工作。
简觅夏对工作的热情,伙伴们早有了解,现在这股热情好像升上另一个梯度,令人感到狂热而可怖。
简觅夏确是太忘我,不知小道消息传遍各个聊天群——简觅夏是内部高层的女朋友。待知道时,消息已更新到跌宕起伏的豪门戏码。
内部高层竟是路氏太子爷,原本太子爷与万喜千金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路氏为此不惜向一摊子烂账的万喜伸出援手,然而半路杀出一个裁缝,哄得太子爷投资做个人品牌,现在借势参加大赛,也不知万喜作何想。
起初梁幼初委婉提了一句,后来童冉都来问,简觅夏才觉得这事儿传播面确有点广了。
决选名单公布前,参赛者们私下组局,简觅夏本来不想去,但一想到不去更显得在乎传闻似的,便去了。
夜店声色犬马,外籍模特,几国语言,简觅夏喝了点酒,就好像什么都能听懂了似的。
Alex把手搭在一个女孩身后,离得很近,简觅夏见了不觉得意外。这样的人不少,有意无心,临时寂寞消遣。
没一会儿,简觅夏的同学端着酒杯来到她身边。二人假装客气寒暄,眼神交锋,当年的情仇呼之欲出。
那会儿简觅夏做网店的朋友间发生了抄袭争议,彼此闹得不可开交,简觅夏在种种压力下选择站队,这件事她处理得很糟糕,站队这种行为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同学说起自己,有意无意打听简觅夏这些年的经历。简觅夏想,该来的还是来的,这些自恃清高的艺术家,也钟意人间八卦。
简觅夏从前想做个好人,认为每个人都要尽力理解他人,这么多年过去,心底只有四个大字“我不理解”,无所谓你理不理解,但别犯贱。
简觅夏笑笑,“但你知道我看到你就想起什么——好的牛排看起来有血汁还难嚼,速冻牛排‘入口即化’,牙口不好的人就喜欢假东西烂东西,正常。”
对方惊讶,“你……!”
“水准根本不在一个维度,没有比较的意义。”简觅夏微笑,放下酒杯,和旁人道别。
*
这天午后,简觅夏看着台历上的红圈,愣是记不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左右问别人,竟每一人知道。
三点过,唐钰来到工作室,简觅夏恍然大悟,她们预约了产检。
“贵人多忘事。”唐钰揶揄道。
“我这记性……”
“你太投入了吧。”
“也不是特意为了比赛,秋冬系列本就会更花心思。”
简觅夏收拾包袋,装了点饼干和巧克力,同唐钰一起去医院。
唐钰在里面做超声波的时候,向阳来了电话。简觅夏面不改色地说,她们在逛街,小钰去试衣间了。
向阳问:“在哪儿?我在外面,来找你们,待会儿一起吃个饭?”
简觅夏捏紧手指,“我们订了餐厅。不然一会儿等小钰过来给你回电话?”
向阳有些迟疑,还是应了好。
过了会儿,唐钰出来,和简觅夏甜蜜地分享,虽然九周的胎儿还跟桂圆差不多大,但已经能看出一些模样了。
简觅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唐钰的肚子。
“还不显吧。”唐钰说。
“有一点了,”简觅夏担忧道,“你们一起生活,他一点没发现啊?”
唐钰想了想说:“没有吧,反正我兴致也不高,他都习惯了。”
“他刚才来电话说要一起吃饭,你回个电话过去吧。”简觅夏说,“我们换一家吃饭吧,离这里远的。”
离开医院,简觅夏打电话预约好位于虹桥的寿司店,唐钰这才给向阳回电话。
待唐钰收线,简觅夏问:“他怎么说?”
“他没什么。”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提?”
唐钰微蹙眉头,“就最近吧。他最近太正常了,我没机会吵架。”
“也不是非要吵架……”简觅夏叹息,转而说,“我和路温纶吵架了。”
“为什么呀,你入围比赛,他不是专门回来看你了。”
“就那天,我和他说了。”
唐钰惊诧,“别人回来给你鼓劲儿,你跟人说……。”
“我认真的。”简觅夏垂眸看手指。
“我真的搞不懂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你们走到一起了。他怎么说?”
“现在冷战。”
唐钰笑了,“原来见不了面打电话吵八百遍,现在就在身边,你们又玩冷战了。”
“我不想分开,但是,观念不合的话,我尊重他的决定。”
“这就不是观念的事儿。想和一个人好,世俗的欲望,你懂嘛。”
“我不需要找一个人‘过日子’。”
她们下了车,乘电梯到日料店。向阳坐在明档间吧台旁,一眼看到她们,抬手招呼。
简觅夏浅浅颔首,挨着唐钰坐上高脚凳。
“怎么没东西。”向阳见唐钰双手空空如也,笑问。
唐钰说:“逛了会儿,没有很喜欢的。”
“今天心情不错?”
唐钰笑了下。
他们夫妻俩有说有笑,不像有问题,倒是简觅夏一餐饭吃得心不在焉,喜欢的河豚白子也没觉出什么味道。
她翻看手机,不小心按到路温纶的头像,“拍了拍”他。原有些紧张,可到吃时令甜品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回应。
“走吧?”
“走啦。”
向阳和唐钰起身,简觅夏锁上手机屏幕,取外套。
他们来到楼下,唐钰问简觅夏回哪儿,简觅夏戴上毛线针织帽,含糊地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向阳给唐钰拉开车门,转身上了车,殷勤备至让人陌生。简觅夏没心思揣测,拦了辆的士。
打开手机,点开订机票的APP。只是看一看机票贵不贵,就看一看。
这样想着,她已经付款了,买了最近一趟飞北京的航班。
夜晚的机场依旧挤挤攘攘,人们看着一抹身影挤开人群,飞奔而来。
“有没有素质啦!”
最后一个登上飞机,简觅夏喘着气在过道位子坐下。廉航座位狭窄,令人闷在一身汗里,飞机滑行起飞的震动吓得后排小孩哇哇啼哭,窗外艳丽夜色渐渐离得远了。
简觅夏后知后觉被自己的疯劲儿吓到了。
航班抵达北京,简觅夏有种立马回去的悔意。可还是遵从了心底的声音,打车去市区。
简觅夏拨出路温纶的号码,只有忙音传来。她啮咬指关节,犹豫片刻,叫师傅调头回去。这时,电话回拨过来了。
简觅夏改口道:“不用了!”
师傅有些不快,“您到底去哪儿啊?”
“您先往市区开吧。”
简觅夏深呼吸,接起电话,“喂……”
“怎么了?”
他的声音出奇冷然,而她掩不住颤抖的声线,“路温纶……”
“负面舆论我看到了,我会退出组委会,不会影响你比赛。”
“你在哪里呢,路温纶。”
路温纶轻叹,“公司。”
“这么晚还在工作吗?”
“和财务一起加班。”
“我……我不是来和你说那些事的,我根本不在意。”
“嗯,再说吧,我还有事。”
电话挂断了。
交通拥堵,简觅夏催促开快一点,师傅反而胡侃起来。坐轿子似的,终于到了路氏总部位于市区的CBD。
简觅夏站在路边吹冷风,再次给路温纶打电话。
这次很快接通,但他没说话,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路温纶,你下来。”
这一刻才将勇气耗尽了,简觅夏喉咙哽咽。
“什么?”路温纶怔了怔。
简觅夏走进瞧大楼旁的门牌,念出来,“是这里吗?你下来。”
“不是,你来做什么?”
可是不等简觅夏回答,电话便挂断了。
夜幕下玉兰花亭亭而立,简觅夏理了理毛线帽子,数着地上的砖格。
不经意抬眼,见一道身影由远及近。
他面容冷峻,“过两天就比赛了,你乱跑什么。”
简觅夏抿唇不语。路温纶走近了些,“怎么你改主意了?”
“没有……”
简觅夏上前一步,“我不会改主意的,我来是因为……我想你了。”
路温纶不自觉弯起唇角,随即又敛去,“怎么还是小红帽。”
“路温纶,我很想你——”
话音未落,毛线帽蒙住了眼睛,他捧起她的脸。
吻袭来,犹微凉湿润的春夜,暗香弥漫。
-完-
第六十三章 (二更)
◎美即一切◎
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他松开,她把帽檐掀起来一点点。咬着笑意盎然的唇,瞧着他。
他也在笑, 更多的是拿她毫无办法的无奈。
“我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你也知道。”
简觅夏撇唇角,“你上去吧,我找个地方等你。”
路温纶把简觅夏发凉的手揣进荷包, “我上去一趟, 然后就下来。”
“嗯。”
路温纶果然上去了几分钟就下来了, 他开车到路边叫她上车。
“没关系吗?”
路温纶看了简觅夏片刻, 笑, “是谁来捣乱。”
简觅夏微微鼓腮,“我只是……我感情用事。”
“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来?”
“因为小钰恨不经意一句话, 说你是回来给我鼓劲儿的。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你想给我一点力量,你也一直在这么做, 可是,我说那些话伤了你的心。”
“你不是那么坚持?”
简觅夏确有很多理论要讲, 可不想破坏这一刻难得温和的氛围。她看向前方宽阔平坦的马路,“我们去哪?”
“回家啊。”
简觅夏一惊。
路温纶笑了,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这么晚了, 你想去哪儿?”
车往皇城另一边驶去, 沿途光景愈发熟悉。简觅夏不禁感叹,“我真的好多年没回来了。”
“一次也没有?”
“嗯,有次姨妈回北京还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说, 我不想回去。”
路温纶声音轻了些, “为什么?”
“我一回北京, 就会想到有个讨人厌的家伙,让我削了好多好多铅笔。”简觅夏说着睇了路温纶一眼。
路温纶扬眉,“是吗?”
简觅夏顿了顿,不可置信道:“你都忘了!”
路温纶就又笑了,“有的人还在铅笔上刻字,怕不是那时候就暗恋我了吧……”
突如而来的回忆令简觅夏倍感羞耻,别过脸去,回头又在路温纶臂膀上狠拧了一下。
路温纶夸张嚷声,“家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