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看把你高兴的,要不是你寄的东西到了,人家才不理你。”黄悦说。
许佳菱拍了一把黄悦的屁股,“你别这么说他。平时我没寄东西,人家也没有说不搭理我啊。”
“打开看看吧,看都说了什么。”
许佳菱解开锁,短信好长一段,字数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多。
开头无非是谢谢之类,紧接着让许佳菱照顾好自己云云。
最后又说,自己有许佳菱这样一位朋友感觉到很高兴,甚至连荣幸这个词都用上了。
越往后看,话说的越清明。
许佳菱也不笨,不然她也不会说出“世上最好的拥有,就是永远离拥有只差一步”这样的话。
这也算是……她预想以内的结果了。
寄东西那天,她在里面装了一封信笺。那封信光是信纸就写废了好几张,信封更是跑了好几家文具城才找到自己满意的式样。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件事像对待他的事一样上心过。
也许在他读来的短短一页白纸黑字,却是她许佳菱的费尽心思。
这条短信,一直到下午考完试,晚上睡觉之前许佳菱才回过去。
她回道:“知道了,晚安。”
对方也没有再回过来。
黄悦很不能理解,她说:“许佳菱,我不明白你,既然喜欢,你也为他做了好多事。干嘛不一口气跟他表白,能成就成,不成……不成你就追嘛!又不是只有男生能追人,你在顾忌什么?小心翼翼的。”
许佳菱指甲抠着桌布,甲肉渐渐发白……
她到底在顾忌什么?她根本不是顾忌,只是不相信自己。
就像从小到大母亲挂在嘴边的丑,像是打碎骨头灌进骨髓里,跟着她共生了这么多年。
如果有姑娘,从小受自己的亲生母亲打骂,被说胖、丑,一直到成年,若是这样,她还依旧怀揣奋不顾身喜欢一个人的能力,那许佳菱一定是敬佩那个人的。
至少她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她记得有一次自己还在上初中,母亲往常一样偷翻自己的书包。
不巧的是,那次她从包里面翻出了一个日记本,还有一封情书。
情书是许佳菱的笔迹,但她是帮好朋友写的,报酬是一星期的雪糕。
她原本打算第二天交给同学的,却不想自己洗澡的空档,就被母亲翻走了。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人还在浴室,外间骤然起了叫骂声,浴室的水声完全盖不住这样的声音。
许佳菱三两下洗完出来,她怕再待一会儿,母亲一定会把洗手间的门给踹塌。
她头发都来不及擦,短袖套在身上,薄薄的一件衣服很快就被头发上的水给弄湿了。
许佳菱刚把门开了个缝,脚还没迈出去,便突觉眼前一黑。
“啊——”
许佳菱下意识叫了一声,眼前两只大手直冲脑门而来,一把抓住她湿漉漉的头发,大力的将她撕扯出浴室。
许佳菱脚下还有水,拖鞋一直打滑,她下意识护着头,连滚带爬的被挤进角落里。
“呸——”一巴掌从脸上呼来。
“不要脸的小烂货,我成天累死累活送你去学校,就是让你去找男人的吗!?
接着又是左右开弓几个巴掌,许佳菱耳朵里面开始嗡嗡的响。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成天跟吃了农药的病鸡一样!你还敢给人写情书?就你丑成这样,你不怕把人家男孩子吓死?谁眼瞎了敢跟你耍对象,你自己去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什么鬼样子!”
说着她扯着许佳菱的头发狠狠往地板上一摔,许佳菱的半边脸擦在地板上,火辣辣的疼。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许佳菱连一句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开始是来不及反应,到最后她已经张不开嘴了。
脑袋里面像是有飞机在飞,轰隆隆的,她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那封代写的情书跟日记本,被撕了个粉碎,摔打在了许佳菱脸上。
许佳菱满身脏污的趴在地板上良久,良久。
直到客厅里的灯被关了,每个人的卧室都灭了灯,许佳菱的身体才在黑夜里慢慢开始挪动。
她稍稍撑起来一点点,一把一把捡起日记本和情书的碎片,抱着它们爬回了卧室。
在卧室的地板上,她忘了自己又趴了多久。
直到能站起来了,她才扶着墙去了浴室,重新洗了一回澡才上床睡下。
那以后许佳菱就更加不敢跟男生说话了,脑海里一直是母亲反复咀嚼的那几句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中,才稍微有了好转。这应该要归功于孙晨,他给人相处起来没有压迫感,跟许佳菱说话时,他会很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这让许佳菱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跟那些看见自己就躲的人完全不同,她们躲着许佳菱,更多的是怕惹祸上身,跟尊重没有半分关系。
直到她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她记得,那个人走进来那个早上,阳光洒满了整间教室。
许佳菱一抬头,混着尘埃的光晕里,少年人侃侃而谈,意气风发。
她想,她永远都会记得这副场景。
这是个开始,可却永远停在了开始。
许佳菱渐渐的不敢看他,即便有时候他的目光扫过来,许佳菱也会假装无意识的避开。
她在课外的时间越发放肆,好像非得故意做一些其他的事,别人就不会知道自己心里想着什么。
可那时候许佳菱不知道,少年人的爱恋,是藏不住的。
同学间最先是各种猜测,一直得不出结果,就有了后来夹在书里的便签被偷一事。
时至今日,许佳菱也不敢问另一个当事人,当时那张字条有没有传到他手上。
她不敢问,如果对方真的看过,那么他的不说破,就是给彼此最好的退路。
算了。成了许佳菱说服自己最常用的两个字。
她也不具备一个爱人的能力。没人教过她。
十四岁第一次来例假,不知道是什么,也不好意思跟人说。
最后越来越严重,吓得面色惨白,捂着肚子去找母亲,可她的母亲只是丢给她十块钱,浑不在意的说床头柜里的卫生巾是她的,许佳菱要用就自己去买。
十四岁的许佳菱,捏着十块钱,在超市货架上徘徊了好久好久,她一直在等收银台的人换成女的。
可她等啊等,直到旁边有人跟过来问她,她才一把抓起货架上的东西,到收银台丢下钱,把东西揣进怀里直奔回家。
她在洗手间摸索了好久,才学会用那个东西。
当天晚上,她没有起夜,例假弄脏了床单。
第二天一早她小心翼翼的拿去洗,母亲看见了,皱着眉头就骂:“你是傻子吗?说你跟猪一样还把你给亏了,别人都能收拾干净,就你这么邋遢,恶心死了。”
许佳菱当时不知道,母亲也没有提醒该注意什么。
那条床单她是用冷水洗的,洗完的时候,两只脚也被水给溅透了。
下午晚饭那会儿,许佳菱的肚子开始疼,额头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她不知道是例假引起的,还以为自己得了阑尾炎之类的病。
她喊了好几声妈,卧室门才被哐的一声推开。
“喊魂啊你?要死嘛是。”
“妈,我肚子快疼死了。不知道怎么了,我也没有乱吃东西。”许佳菱蜷在床上,有气无力的。
她没想到的是,母亲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哼,金贵的很。我例假来的时候,还不是照样什么都干,我的肚子怎么就不疼。就你金贵的不得了,少给我在那儿装样子,哪个女的不来例假,就你特殊。”
她一通阴阳怪气之后,就甩门离开了。也没再多看许佳菱一眼。
那天许佳菱一直蜷缩到深夜,最后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怕再弄到床单上,她睡的极不踏实。
第二天捱到天亮,她拿走枕头底下的二百块钱,卷了一本英语课本出门。
“妈,我去公园背会儿单词。”
对方脸都没给她转,许佳菱径自出门,下楼之后直奔诊所。
她把肚子一直疼的事情告诉大夫,女大夫问她多大了。
也许是许佳菱个子实在不高,显不出年龄。
“虚岁十四了。”许佳菱说。
“来例假了吗?”大夫问她。
许佳菱一愣,然后点点头。
最后觉得不说话不礼貌,又补充了一句:“昨天刚第一次来。”
她看见医生脸上严肃的表情收了起来,对着她笑了笑,说:“大多数人来例假都会疼,你第一次来,能少吃药就少吃药,回家多休息,不要剧烈运动,少碰凉水,不要吃冰的东西。下次来如果还疼的话,叫上你家长一起过来,我再给你开药。”
许佳菱懵懵的点点头,说:“谢谢大夫。”
“没事,说的注意事项要记着。”
许佳菱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回过头又应了一声。
那天她没有花一分钱,就换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关怀。
她想,如果这些事情母亲能在昨天告诉她,这一趟诊所是不是就不用来了。她也不会担惊受怕一晚上,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她从公园坐到了十点钟才回家,也只字未提自己跑去看大夫的事。
那样的生活,现在再回想起来,自己竟也熬了近二十年。
许佳菱回神,对黄悦说:“我不是顾忌,是不敢,不会。没人教会我爱。”
第23章 第22章
许佳菱被惊醒,看了眼手机,是下午七点钟。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母亲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表情狰狞扭曲,两只眼珠子好像立刻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瞳孔和眼白失去了原有的比例。
“你赶紧去死,你怎么还活在这个世上!烂货!你赶紧死!你死了,我心里这口气就顺了!”
许佳菱想推开她,可双臂就像是被打了麻药一样,瘫软在身体两侧,她怎么使劲都抬不起来。
最后她甚至选择了求饶,这个小时候母亲最喜欢强迫她做的事。
可她的嘴已经张到了最大,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感觉自己太阳穴那里越来越麻,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要被什么东西撑破一样,鼻子也开始失灵,她最后闻到的是母亲那浑浊的头油味道。
许佳菱不知自己身在梦中,以为要死了。死之前还想,原来死竟是这种感觉。
唤回她的是一阵急促的哐当声。
她豁然睁开双眼,脑子短暂的停了几秒。一时忘了是什么时间,自己身处何地。
平躺了好半天,才想起摩挲手机,打开看了眼钟表,又看着自己头顶熟悉的床铺,一切才回到了现实。
原来才过了半个小时。她却已经在梦里历经了一场生死。
帘子外面传来怯生生的声音:“佳菱。”
她咽了咽嗓子,想起刚刚梦里发不出声音的样子,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
还没来得及回答,外边又追了一句:“你醒了吗?”
许佳菱轻咳了一声,“醒了。”
黄悦这才挑开帘子,宿舍的灯光照进来,许佳菱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眼睛。
“你刚刚吓死我了,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许佳菱手没有拿开,开口道:“又?”
黄悦指了指床边,“我可以坐吗?穿的睡裤。”
许佳菱没有说话,身体往里面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
黄悦坐好之后,放下帘子,床上立马恢复了避光的状态。
许佳菱放开挡在眼睛上的手,撑着坐起,竖起枕头靠在床头。
“七点过了,去食堂了吗?”她问黄悦。
黄悦摇头,“我看你睡着了,一个人不想去食堂,想等你醒了,一起去校园超市买点零食。”
“小学妹呢?”
“去上选修课了。”
许佳菱点点头,“那我坐会儿,我们就去超市。”
她们两个搬到这个宿舍已经一年多,刚好开始第四个学期。
原本的宿舍离校本部很远,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学校通知她们搬去校本部的宿舍,当时消息一出,宿舍高兴的炸开了锅。
这就意味着,她们不用再每天早上赶四十来分钟的路程去上课。现在住的宿舍,离平常上课的教学楼,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现在住的宿舍是四人间。
从前的宿舍是六个人,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有两个人跟舍友分开。
许佳菱和黄悦就是被分开的那两个。
她们两个名额在最后,于是顺理成章的按号,两个人一起搬进了新宿舍。
刚住的时候,只有两个人,还不习惯,慢慢就觉得还挺好。
她们洗了几张照片,做成照片墙,买了一块穿衣镜,给床桌和地上的桌柜都贴了贴纸。也换了新帘子,许佳菱还买了几张YYQX海报。
两个人用着四张桌子,很是惬意。
等一学期住下来的时候,宿管阿姨告诉她们,这半学期结束,九月份新学年开始,会安排新生住进来。
这是许佳菱和黄悦早就猜到的事,她们只是希望可以和新来的小学妹平相处。
事实也如她们所愿,新来的学妹跟她们是同专业,中规中矩的两个小姑娘,四个人相处的很好。
她们这学期有选修课,每周有两个晚上都不在。
所以刚才许佳菱做恶梦的时候,刚好又只有黄悦一个人,她怕许佳菱梦魇严重,就敲床边把她叫醒。
黄悦说:“佳菱,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梦魇次数频繁的,几乎隔几天就一次,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没敢张口。”
“我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吓到你们了吧。”许佳菱说。
“现在不害怕了。”黄悦说:“就是大一的时候,那会儿我们刚来不久,有天晚上大家都追剧的追剧,玩游戏的玩游戏,你突然喊了一声‘妈’,声音特别大,我们还笑话你,说这么大了还离不开自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