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位大阿哥,我便来气,他们一家子都是想要“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大阿哥名为爱新觉罗·溥儁,是端郡王爱新觉罗·载漪的次子,而他的母亲则是我的亲妹妹。我之所以对他们一家子这么忌讳,是因为,载漪曾经联合姑母,想要废黜当今皇上,扶持溥儁作皇帝。自从之前姑母下旨把溥儁带进宫中教养,我就开始疑心……因为戊戌年间的那场变法触动到了那些“老臣”在宫中的权益,所以姑母发生了政变,不但把皇上幽禁,还被载漪他们蛊惑,听信义和团,后来还立溥儁为“大阿哥”,不日便会废黜光绪,改年号为“保庆”。不过后来,荣禄和洋人们反对此举,再加上八国联军进京,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说来这位大阿哥也是挺惨的,不过也是历史给他开了个玩笑。
溥儁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被送入皇宫教养,行为依旧荒诞不羁,后来随太后逃到西安后更是胡作非为。我作为他的长辈,算是他的姨娘,也对他时常教导,但是他经常以“大阿哥”的身份自居,还在宫中拔取我的簪珥戏乐,让我对这位“外甥”极为气恼。不过好在历史替我好好地惩罚了他,给了他一个沉痛的教训。
在《辛丑条约》签订后回銮的途中,溥儁就被老佛爷革除了“大阿哥”的封号,究其原因,不过是说载漪纵容义和团,获罪祖宗,其子溥儁因父获罪不宜做“皇储”,所以宣布废其“大阿哥”名号。等到回銮的第二年,载漪父子被下令流放新疆。不过后来二人逃到了蒙古,住到了内蒙古阿拉善旗罗王府妻舅家,溥儁还与罗王的女儿成了亲。其实我也听宫里的太妃们提及过,当时罗王的福晋与女儿见大阿哥相貌平常,对他并不满意,但因罗王与载漪一向感情很好,这才一口应承了下来。溥儁完婚之后,载漪很想让他在罗王府常住,但大阿哥并不习惯草原的苍凉寂寞。
这次回京,大阿哥不过是想再回惇亲王府,分得相当一部分祖产,日子会过得稍加安逸些。
第19章 病重
回銮之后,皇上虽不再被囚于瀛台,也常常上朝,恢复到以往的帝位生活,但姑母对他控制仍然没有丝毫松懈。
我听到皇上病重的消息,是1908年十月初的一个傍晚,乾清宫的太监来报时,我正要准备用晚膳,听完皇上病重的消息,我吓坏了,急忙赶去乾清宫。
这五年来,我跟皇上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不过就在逢年过节的家宴上共同出席见过几次,其他单独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有次皇上身体不适,我想要去探望,结果被姑母得知,把我阻拦了下来。感觉,皇上与我,真的有缘无份吧。算算日子,也快了。
皇上还是不肯见我的,但我执意要进去探望,一旁的侍卫和宫人是拦不住的。皇上当真是消瘦了不少,自上次中秋家宴后,更添憔悴了。我服侍皇上吃药,皇上不肯,执意要我出去,还说,就算他死,也要死在老佛爷之后。但要我说,不服药,怎么能有这个机会呢。
载湉到底算我名义上的夫君,我突然又想起了我们刚大婚之后的那段日子,当真是美好。如今,也都是经历过很多波折的人了。我实在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消沉,只得吩咐皇上的贴身太监,记得提醒皇上吃药。后又去太医院抓了几味益气补身的药,一并煎好了送于养心殿。皇上不愿见我,左不过是见了我又想到当年“珍妃”一事,再加上我是叶赫那拉氏的女子,好像,这些年皇上并没有对我放下戒心。我只好躲进宝华殿为皇上祈福,希望皇上能快点好起来吧。
这年冬天,皇上的病情加重,就连姑母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一天中午,我听闻了太后要把溥仪带到宫中教养的懿旨,就明白,我可能真的要道别了,或许哪天,在这宫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就会突然离我而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溥仪,他才不过三岁,哭闹着,显然是不习惯这宫中的格局和生活。我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他多年之后所作的那本《我的前半生》,也是因为那本书,让我记忆犹新,毕竟,我穿越过来之前最后看到的便是那本《我的前半生》。不过,此时此刻,对于这位马上以“冲龄”年岁登基的新皇,我并不尊崇,反倒是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第20章 幼帝(一)
慈禧老佛爷下令将溥仪养育在宫中的消息一传开来,醇王府顿时发生一场大乱。溥仪的祖母老福晋刘佳氏刚听完载沣带回来的懿旨就晕厥过去。未来的皇帝溥仪连哭带打不让内监抱走,后来,只好让溥仪的乳母王焦氏抱着溥仪一起进宫。
可我现在哪里有心思去管新帝的事宜,载湉马上要离我而去了。
我冲到乾清宫,跪在地上,恳请皇上不要这么快离去。
“皇上,臣妾……我不想让你走。其实,你是一个好皇帝,我是学史的,我何尝不知道历史的结局还有你的结局,但是,我现在不是任何人,更不是叶知秋,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是大清的皇后啊。我身在其中,不得不考虑的再多一些。我从头到尾,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害你。我所想的,不过是再与你多待一会罢了。我知道我是老佛爷的侄女,还算是你的表姐,但是,我还是爱你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某一天,我会跟一个绝对不会见面的人,甚至还是一位皇帝,谈那么一场恋爱,但似乎,体验还挺好的。”
皇上好像醒来了,轻轻咳嗽了几声。
“皇上?载湉?是你醒来了吗,我真的很自责没办法带你回我们那个时代,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找北京最好的医生医治你。” 这好像是我头一次为了一个男人哭的这么伤心,我实在不明白我跟载湉的这段感情到底是什么。要知道,我是最害怕骑马的,那次载湉带我去圆明园的百骏园骑马,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是他一把接住了我。说来也奇怪,那天的我,脸一直都是红扑扑的,蕙心见我不对劲,我只搪塞说,是腮红没抹匀而已。还有载湉教我写毛笔字,虽然我是学历史的,但是毛笔字写的确实不太好,跟载湉在一块久了,我已经可以写簪花小楷了。
我坐在载湉的床边,紧紧地握着载湉的手,现在已经是初冬了,载湉的手冰的厉害,或许我握的紧一点,他就会稍加暖和些。记得那年冬天,我让载湉教我射箭,结束之后,虽是满头大汗,但手心却格外的凉,载湉把我的手攥在他的手心里,帮我摩擦取暖。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因为变法还有甲午海战的失败变得失意潦倒,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啊。
载湉变成如今这般,我不知道是该怨恨别人还是怨恨自己。我有想过怨恨老佛爷,如果不是她一手安排,我也不会嫁进宫中,更不会被她利用,加速我与载湉离心。我也有想过怨恨珍妃,是她冤枉我,在载湉面前告我的状,还与我作对,让载湉不信任我。但这种种,好像最后该怨的,是我自己。在紫禁城待的时间久了,我也分不清我是叶知秋,还是叶赫那拉·静芬,好像,两个人的人生都被历史捉弄了,我们都逃不过那些坎坷的命运。
第21章 幼帝(二)
载湉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了。
那天,我哭了好久,我跑出了乾清宫,跑到了太和殿,停在了太和门的跟前,我想要马上逃离这里,逃离紫禁城,回到北京,找全北京最好的大夫,再把他带回来,给载湉医治……但是,我现在身处的,不正是北京城吗,我哭的好绝望,我在太和门附近转了好久,什么线索都没看到。唯一让我想起的,不过是被抬进太和门的那一晚,叶赫那拉·静芬,还是那么的天真浪漫,毕竟,她只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小姑娘,如今,成了别人的遗孀。
等我再醒过来时,我已经被带到姑母的身边了。姑母让我节哀,还说,自己的大限也就今明儿了,不能再护着我了。我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天下午,姑母便会离我而去。她告诉我立溥仪为新帝一事,还说,会封溥仪的生父载沣为摄政王。姑母还告诉我,为了不让他父子俩还有那些臣子欺负我,会下旨让我参议政事,但不能干预过多,否则就是不孝。
我都答允了。
现在的我,已经四十岁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朝政,我现在想的,只有回去的办法。因为谁都知道,再过三年,这个社会就会大变样,我如果再不走,还不知道会卷入什么样的风波。
我告诉姑母,溥仪那孩子我已经见过了,我会好好待他的。
姑母在□□仪鸾殿病逝的时候,不过才当天的未时,我刚回到自己宫里不久,就听闻圣母皇太后仙逝的消息。
我知道,载湉走了,姑母也走了,这两个让我既爱又恨的人,永远的离我而去,被尘封在历史的棺材里了。
我只好一个人操持国丧的事宜,再加上皇族亲贵们的帮忙,倒不至于手忙脚乱。我好像,提前适应了“太后”这个名位了。
不过,新帝登基的那一天,倒是让我们一众人闹了好大的笑话。
第22章 幼帝(三)
新帝年幼,又是冲龄登基,没见过这么陌生又重大的场面,难免力不从心,哭闹多了些。
底下的群臣也是没有办法,使出浑身解数,蛐蛐,糖葫芦,都没能让这场登基大典顺利进行下去。后来载沣哄了一会,嘴里说道“就快结束了”,皇上这才止住了眼泪,坐正了些许。
其实,载沣说的没错,确实快结束了。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宣统”,尊我为母后皇太后,加徽号“隆裕”。我与溥仪相处的倒是不错,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又是我读过的那本《我的前半生》的作者。我不知道溥仪的前半生具体会发生什么大大小小的事,但我现在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还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那我就有义务去让他平安快乐,最起码让他有一个健康幸福的童年。
有一次溥仪栗子吃多撑着了,我只许他吃糊米粥,好调养肠胃。但后来我想到,溥仪在书里的第二章 “我的童年”的第三篇“母子之间”写的那一小段:“我从小就有胃病,得病的原因也许正和‘母爱’有关。我六岁时有一次栗子吃多了,撑着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隆裕太后只许我吃糊米粥,尽管我天天嚷肚子饿,也没有人管。”好像,与我有关,原来,“母爱”也能成为摧毁一个孩子的□□。
溥仪唤我皇额娘,即便在那些时局动荡的日子里,我还是很乐意跟溥仪待在一块,教他识字,还有宫中礼数的。说来也惭愧,我一个现代人,懂什么宫中礼数,不过是东施效颦,别教坏了孩子才好。
这种能享受到天伦之乐的日子并不会很长,因为,我已经听小德张说,南方有几个省份已经宣布独立了。
第23章 春天(一)
紫禁城的冬天是很冷的,这个我最有发言权,而且到了现代,在北京住,房子里没有暖气,是真的撑不到冬天结束的。
溥仪跟我都怕冷,我会在长春宫里多烧上几个炭盆,长春宫是我当上太后之后搬进来的,记得姑母曾经在长春宫住过一阵子,现在想起她,倒有些睹物思人了。
紫禁城的冬天也很漫长,干冷干冷的,溥仪胃不好,我可不想在冬天让他吃太凉的,所以在饮食上我会让御膳房格外仔细些。
宣统三年九月底,虽已过了暑热,马上入秋,但是总感觉身上寒津津的。
可能,是闹革命的原因吧。
宣统三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了,消息一传到宫里,清廷一片慌乱。
我知道,留给清朝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宫人每每来报,说南方哪个省份宣布独立,我都是很平淡地说句“知道了,下去吧。”,我仿佛不是一位合格的太后,竟然不顾国家的安危,但是,大势所趋,历史潮流,你又能改变什么呢。我只想保护好溥仪,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罢了。
袁世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怎会不知道。载沣向我请辞,袁世凯担任内阁总理大臣,去向所谓的民国政府议和。如果我再不走,可能真的要宣布在清帝退位诏书上用玺了。我区区一个女大学生,待在这清宫二十多年,虽说已然有了情感,但是,我也深知封建帝制和清王朝对世人的迫害,作为一个将来的历史工作者,我绝不会糊涂到去阻挡任何与“共和”有关的事情发生。
保皇党的各位王公大臣虽然极力反对我在袁世凯呈来的“民国优待条件”上签字用宝,但我也只能极力坚持我自己的意愿,而且,这也不仅仅是我自己的意愿,还是当前四万万中国人的意愿。我痛斥了此时反对逊位共和的恭亲王溥伟,我一边呵斥,一边抱着溥仪哭诉:“彼亲贵将国事办得如此腐败,犹欲阻挠共和诏旨,将置我母子于何地!”底下的王公大臣顿时跪倒在地,不发一言。我知道,这是我最后能为“大清”,能为“皇上”做的了。
第24章 春天(二)
颁布退位诏书的前两日,北京城下了一场大雪。整个紫禁城被雪覆盖着,虽有宫人扫雪、堆雪人,但是,今年的紫禁城比往年冷了不止一点,小年办的也没有往年那样热闹,倒更显冷清了。
“皇额娘,这雪下的这么大,是不是离春天还很远啊?”
“皇上,下了这场雪,马上就开春儿了。”
“皇额娘你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春天啊?”
“皇上,别担心,春天总会来的。”
此时此刻,能在太和殿跟前陪我一同看雪的,也只有溥仪了。说实话,我还是挺舍不得这孩子的,毕竟,这一声声“额娘”叫着,日子久了,就算是块石头,也是会被捂热的吧。
去年冬天,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明事理,但已经有人替他,并借他的名义,向世人颁布了《罪己诏》。
今天,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将由我,大清国当今母后皇太后,以清宣统帝的名义颁布《清帝退位诏书》。
“……总期人民安堵,海内乂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我听到“优游岁月”四个字的时候,实在没忍住,抱着溥仪大哭。我知道,从此时此刻起,就是中华民国了,载湉、姑母、还有珍妃,那些就会彻底成为回忆,成为史书上冰冷的一页了。
但是溥仪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我真希望历史可以好好善待这个孩子。但谁又能替历史做回主呢,毕竟,我们在经历着历史,我们就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