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观棋料理好了最后一具尸体。许徵用一块白布擦净了长剑,又重新将其挂回到塌边。
他望向院内,似乎有些感慨,“雨停了。”
屋内香炉冉冉吐烟,驱散了满室血气,只余冷香阵阵。
观棋见他肩头有一处染血负伤,正要叫他再行包扎清洗,却忽地听见外头门扉啪啪作响。小姑娘清亮的声音道:“哥哥,你起了么?”
观棋一愣,看向太子,却见他摆了摆手,兀自取了放在架子上外袍穿上,亲自出去开了门。
柔止仰头,见许徵着织金锦袍,瞧着面容略显苍白,不由一愣,问:“哥哥昨晚没睡好么?”
许徵“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昨夜风大,刮得院中梨树作响。”
柔止一伸手,他便会意,蹲身将她抱起来。小姑娘今日了雪貂绒的披风,眼睛圆圆的,像一只动物,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答应了今天陪我采花露的。”
许徵道:“下了一夜的雨,我院中的梨花都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沮丧地道:“也是哦。”其实她早上起来的时候侍女们便劝她今日没有花露可采,可她就是想要见一见他,这才来的。
许徵垂眸注视着垂头丧气的小姑娘,顿了顿,忽地道:“喝过雨水泡茶么?”
柔止摇摇头,又好似明白了什么过来:“可以采雨水!”
许徵看她欣喜的模样,清冷眸子里也染上点点笑意。
观棋很快搬来了小椅子,柔止踩着椅子,一手拿了个青花瓷的小瓮,小心翼翼地从未落的梨花之上接水。许徵在一旁护着,偶尔指点道:“再高一些的地方,那儿缀的雨水更多。”
就这样,好不容易收了半瓮雨水,柔止再想够着高枝,却够不着了。
她委屈地看向许徵:“哥哥,够不到了。”
观棋刚说自己要再去拿条椅子给四姑娘叠上去,便见许徵已然上前,抄起了小姑娘,将她举高。
一时间,知道他受了伤的观棋与善丰俱十分慌张,却又不敢贸然叫破许徵受伤之事,只好急得在四周团团转,劝道:“这般太危险了,四姑娘可别采了,叫下人们采便是了。”
柔止抱着小瓮,扭头看许徵:“哥哥?”
许徵却是知道她早就念叨着要采花露的,闻言只是道:“我抱着你,无妨。”
柔止便又高高兴兴地转头去收她的雨水,好不容易收齐了一瓮,许徵便叫观棋在廊下点了个红泥小火炉起来,上头放了个黄铜小茶炉,煮着柔止新收的雨水。
茶壶氤氲散着水汽,许徵冷白的手指拈起茶叶,丢入其中,又吩咐观棋:“把昨天买的梨花酥拿出来。”
柔止惊喜:“还有梨花酥!”
许徵走去院中,折了一枝开得犹好的、含珠带露的梨花回来,插在一天青色的美人觚中,斜斜摆在桌面。新沏的茶水茶香四溢,茶香和茶汤的融合在一起,饮下后香气随回甘从喉咙深处缓慢回出,异常持久。
柔止捏了一块梨花酥,小口小口吃着,好奇地问:“哥哥,你早就准备好了么?”
许徵点了点头,小姑娘便高兴地扑到他怀中:“哥哥最好啦!”
许是在花树下站得太久,二人身上皆带了水雾般的甜香。小姑娘又絮絮叨叨地说自己这些时日在学中的见闻,说到高兴处,便展颜,说到不悦处,便复又蹙眉。
每到这时,许徵便用还带着梨花香气的手指抚平小姑娘漂亮的柳叶眉,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柔止欢喜极了,埋头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的冷香,说:“哥哥,我最喜欢哥哥啦,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么?我们春赏花色,夏赏天色,秋赏月色,冬赏雪色……”
小姑娘遣词造句的能力有限,说到这儿,只觉得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却说不出口了。
许徵便道:“昼赏画色,夜赏月色,山中赏林竹,水际赏清莲,万事万物美好处,皆可共赏。”
只可惜,他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许徵看着小姑娘活蹦乱跳地跑去屋内看她养在他这里的那缸小乌龟,心中忽地又升起些古怪的感觉。
等柔止走了,善丰方才道:“殿下不与四姑娘道别么?”
许徵瞥见自己的衣袖上还沾着花瓣,他用指尖将那湿水后略带透明的梨花拿下来,在指尖漫不经心地碾碎了。
“不必说。”他说,“她还是孩子心性,很快便会忘记的。”
此去生死未卜,倘或再能重逢,再与她说也不迟。
第20章 常坐在院中看书煮茶的身……
这日早朝,百官照旧为着另立储君之事吵了个不可开交。
元熙帝漫不经心地听着众人争执。孙贵妃已然为了立储之事在他面前求情了数月,先头元熙帝念着孝懿皇后母族许国公一族势力,且孝懿皇后过身三年孝期未过,她按礼法是文琢熙嫡母,这般迫不及待另立储君,难免被后世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