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止听出她言下似乎有几分点拨之意,只觉得心头有些隐隐约约的念头,并不分明。
“你也要注意些,”余燕雪不紧不慢地教育瞧着懵懵懂懂的她,只说,“倘或哪天有人在街上忽地将你拦住了,说喜欢你,你可千万别信。”
“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自然不应当是喜欢对方的皮囊,”余燕雪说,“若只是一面之缘,除却看见一身皮囊,又能看见什么呢?能摸清他十余年所有的教养么?能知道他是否撒谎成性、暴戾恣睢么?既然都不知道,又贸然说出喜欢二字,那便是轻浮了,不能叫一见钟情。”
柔止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没忍住便问:“燕雪姐姐,既然你这么明白,那你——那你喜欢许公子么?”
余燕雪顿时一怔。
柔止仍然睁着一双娇憨的杏眼瞧着她,说:“虽然你不说,可是我觉得,你总是有几分在意许公子的。你平日待谁都淡淡,我只在他那儿,见过你有时候发的小脾气——你说,一个人倘或不在意旁人,为什么在他面前会那般真实呢?”
余燕雪顿时哑然。
她想到那日马球场上出事,她回家后,原本担心嫡母为难,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许修明亲自上余府来道谢,还带了不少礼物。他到她的院子中喝茶,见她一言不发,只是笑她:“你在我跟前,总是像个刺儿头,怎么在家里就那样乖巧呢?”
余燕雪那会儿冷冰冰地回道:“我出身卑贱,自然比不得许世子一般腰杆子硬。”
可是许修明却板着脸说她:“哪有一个姑娘家这样妄自菲薄的,我听说你在翔鸾书院里成绩极好,几次小测都得了头筹,连那个宁秋露都被你压一头,你不是出身卑贱,你是藏拙惯了。”
她十余年来给自己构筑的高墙,居然便在许修明那三言两语之中轻易地化解了。
他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个她做的香囊,夸她的女红极好,配用的香料也香而不俗,外头可买不到这样的珍品。
也不知道他到底对余家家主与夫人说了什么话,总之那之后,余燕雪的日子便好过了很多,连她姨娘的病,也渐渐的好了。
余燕雪再如何早熟,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又怎么能抵挡得住那潇洒风流的许世子这样的怜惜,这样的偏爱呢?
喜欢么?
余燕雪笑了笑,长长地睫毛掩盖住了她眼中的苦涩意味。她轻声道:“我不敢肖想许世子,就算真的喜欢,也是妄念。”
她本来有一双小鹿一般明亮又温柔的大眼睛,而今那双眼睛黯淡下去,便格外的叫人心疼。
柔止忽地便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种难过到底是因为余燕雪和许修明的有缘无分,还是因为她自己心中那懵懵懂懂,眼见着便要破土而出的妄念。
于是她说:“你方才还叫我不要妄自菲薄呢,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谁都配得上。。”
余燕雪不由被她逗笑了,伸出手去,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柔止才打好了络子,便听说外头高阳公主与云颐公主一道来找自己了。
云颐在京城待了几天,因着那日对文琢光望而惊艳,是以这些时日十分殷勤地往东宫跑,奈何文琢光虽然看在她是贵客的份上对她十分客气,但也只是客气而已,并没有对她表示出任何额外的兴趣。
一来二去的,云颐没如愿以偿地追求到如意郎君,反倒同年龄相近的高阳公主熟稔了起来。
于是她见今日天气颇好,便约了高阳公主一起去城里的酒楼吃东西,又想到那天偶然见到的风姿楚楚的小美人,便拽着高阳一起来华家,把柔止也一起请上。
高阳得过自家皇兄的吩咐,知道这位云朝公主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实则并不坏,倒也没有拒绝。
云颐一路上都在用与她抱怨文琢光待自己如何的冷淡,在等柔止的间隙,她还絮絮叨叨:“我在云朝还没有被人连续拒之门外这么多次呢,那些二郎们一个个都是巴不得我主动去找他们的,太子殿下难道是讨厌我么?”
云颐自幼人见人爱,因而很是想不明白。
高阳闻言,倒是有些感慨:“别说你了,便是我这个亲妹妹,他也不爱搭理的。”
云颐诧异:“我听旁人说,你可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小妹妹,你先前是在许皇后膝下养着的,与他理应是一起长大的才是!”
“……倒也没有,”高阳说,“哥哥自小性子便冷淡的,我也不算特别讨他欢心,不过是瞧着皇后娘娘的面子,所以对我多些照拂罢了。”
云颐便皱眉问:“那太子殿下,到底喜欢怎么样的女子呢?他总不会对全天下的人都那么冷淡罢?”
高阳一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盯着前头,眼中露出了惊艳之色。
云颐便也顺着这她的视线往前看,只见着前头有一道娇柔淡雅的紫色身影,待行得近了,便见其绰约逸态,肤若凝脂。
少女的美丽如同缓缓拭去蒙尘的明珠一般,随着年岁渐长,面容愈发少去青涩稚嫩,唯见光华倾城。
华柔止的美丽极动人,却并不具备攻击性,便是先前一贯被称为云朝第一美人的云颐,这会儿心中也隐约生出些自行惭愧,只是感慨——自己居然不是个男子,不然这等绝色,定是要揽入怀中的。
柔止缓缓地走到二人跟前见礼,瞧见了云颐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不由怔了怔,摸了摸面颊问:“云颐公主,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她这会儿有些羞涩,因为方才余燕雪听说了云颐公主要来,硬是要拉着她,给她换了身衣裳,又扫了些脂粉,才许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