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郡岑氏,本为已故元懿公主之女,自小流落民间,直至上月里才为白鹭府寻回,自即日起恢复本姓薛氏,进位县主,赐号永安。”
像是投石入水,此则消息在大殿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众皆议论,唯独坐在女客席间的永安县主薛姮如坠冰窖,自皇帝宣布此则消息起,便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阿舅说这位岑氏才是母亲的女儿,那她呢……她是什么?
这个家本就容不下她,如今她既不是薛家女,今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遍体生寒,浑身的血液都似冷却,却不得不站起身来,行至御殿前请罪。
“阿姮鸠占鹊巢多年,以致真正的金枝玉叶流落民间,阿姮之罪,罪不容恕,甘愿领罪让贤。”
她声泪俱下地说道,羞愧得不敢看那被自己占了身份的少女一眼。而群臣也终于回过味来,开始行礼说着恭贺的话。
“你又有什么错呢。”皇帝叹息着说道,目光慈爱,“阿姮当年,也不过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又唤来定国公薛玚及定国公夫人郑氏:“今后阿姮仍归于薛家,除县主封号外其余身份不变。尔等宜善待之,不得有违。”
“郑氏,朕把朕的两个外甥女都交由你了,你可要好好管教着。”
“谢陛下恩典。”薛姮流着泪说。
薛玚及郑氏喏喏称是,领旨谢恩。岑樱忐忑地瞥了眼薛玚夫妇。定国公一张国字脸,严肃威猛,郑氏则是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丹凤眼微微上挑,有些刻薄的长相。
她虽是第一回 见郑氏,却是和定国公提前接触过的,心里很清楚,这位国公对她只怕并没有什么情谊,否则也不会直接就把她送去宫里。
她和阿爹才是一家人,她不能待在薛家。
“高兴坏了?”
见她似愣着,皇帝微微一笑:“连谢恩也不知道?”
岑樱只好跪下,紧张地一开口成了结巴:“民、民女……”
“谢过皇舅恩典。”
事情似乎尘埃落定。皇帝公布了岑樱身份,赐号永安县主,又派人送走了周兴,大殿内重新恢复了先前觥筹交错的热闹。
岑樱被安排在嬴衍的席边,与他同案而食,几次想主动与他说话都被他阴寒的脸色阻断了,柳眉尖尖蹙如新月。
“有情况?”
对面的席边,嘉王嬴徽凑到长乐公主嬴姝的桌案旁,俯下.身笑着晃晃酒杯阻断了她一直盯着二人的视线。
长乐公主不耐烦:“有什么话就直说。”
嘉王是崔贵妃的长子,苏后与崔妃相争多年,是以兄妹二人的关系也就谈不上很好。嘉王笑了一下,自来熟地在她身侧坐下:“小九没听说么?这乡里来的丫头,是和长兄从一个地方来的。”
“那又怎样。”长乐公主漫不经心地说着,将杯中鲜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小九难道忘了?”嘉王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肖似其母的桃花眼里醉意朦胧,“长兄在那村子里,可是和人成了亲的。”
成亲?
长乐公主愣了一下,突然回过了味来。
怪不得故意指使人在御前状告薛家,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这一局,看似是嬴衍状告薛家不成反落得自己没面子,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是要逼得阿耶承认那村姑的身份。
他是真喜欢这女人呢!
“小九。”嘉王的话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不妨你我猜猜,以阿耶对姑母的看重,他会不会让长兄娶了这个村女?”
毕竟,太子和薛家的那道婚约是和元懿公主之女的,阿耶既认了岑氏,婚约多半也就会落在她的头上。
娶这个村女?
真是可笑!
长乐公主眼中带着十足的厌恶:“长兄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了!”
起初看上的虽是薛姮这个赝品,但好歹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教养出的贵女,金玉其外。如今,竟看上个乡野出身的村妇。
纵使是姑母生的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个罪臣之后,又长在村野,粗鄙不堪。竟还想着要让阿耶承认她的身份,难不成,他还真想娶这个女人,让她叫她嫂子?
她又岂能容忍一个村妇爬到她头上。
长乐公主忿忿的,微微一想,索性将案上一道筯头春炙的汤汁舀了半盏,又勾兑了半盏残酒,端着杯盏去往对面。
岑樱还不知即将找上门来的恶作剧,正小心翼翼地觑着身侧青年如覆冰霜的侧脸,怯怯地拽了拽他衣角:“闷罐儿……”
“你在生我的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