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揉揉眉心,按耐下心头焦躁,吐出一口浊气。
希望自己的寻找能有点线索。
这天,路锦宁急匆匆来找玄月。
事情是这样的,路锦宁正到处溜达着玩,不知不觉到了一个旧小区,平日里她是不会感到炎热或者寒冷的,但一到这里,冻得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直觉告诉她这里有些不寻常。
弱鸡就要有弱鸡的自我修养,所以她当机立断施展收缩术回到了林昼身边。
收缩术是她自己起的名字,从林昼那里学来的,原理类似于林昼是中心,不管自己跑多远,念上那一串咒语红线就能扯着自己来到林昼的身边。
林昼坐在工位上掰扯那些路锦宁一看就眼晕的理论,察觉到目光,头一偏就看到蹲在旁边扒着桌沿眼巴巴看自己的路锦宁,没开口眼底率先涌上愉悦。
“你怎……”没说完就被路锦宁赶紧捂住嘴巴,她心虚地环顾四周埋头在工作中的其他人,应该是没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呀,你这个人在外面呢,怎么不知道注意点?!”到了没人的地方,路锦宁先发制人,举着拳头锤了他的肩膀。
林昼显然是被路锦宁跑来找她这件事开心到了,她的一两句嗔怪压根没放在心上,脾气软软地冲着她笑,虽然这往往是常态。
“你这样对着空气讲话被办公室的同事当成疯子怎么办?”
林昼没太在意地回答,“不会。”
路锦宁也懒得跟他纠结这件事,她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吧啦吧啦就把自己刚才觉得奇怪的地方跟他说了。
林昼手肘撑在下巴看她绘声绘色地描述所见所闻,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路锦宁话音一落,他倒是立刻给出了反应,懒懒地语调开口道,“你去找你那个朋友,让她去解决。”
“我也是这么想的,万一是啥大阴谋,咱这不就扼杀在摇篮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样,喜欢听她讲话,在她口中那么微末的一点小事都会变得妙趣横生。
大学的时候,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一时间身边空落下来,他认为只要待在热闹的地方就能填补这份空缺,可后来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份空缺谁也填补不了,他还是想要闹腾的变化多端的路锦宁。
感到孤独的每一刻,原来都是在想她。
在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会因为她的一个笑容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她一时间没能回自己消息变得不开心,会嫉妒她身边的朋友,会担心她不喜欢自己……
每一刻变得煎熬又甜蜜。
最后这些日子是如何结束的呢?
林昼的目光落在路锦宁的唇瓣上。
一个吻。
那天就跟今天差不多,阳光明媚,依着约定来找她,碰见大概是他们班上在排练节目,那是一出爱情戏,路锦宁是里面的女主角。
剧本里男女主角有一个关键的吻。
当然那是错位,可让他看见了就是忍不住地心里泛酸。
浸在醋缸里,脑袋里净想着刚刚其他人讨论的那些般配的话,等回过神来,正跟她站在之前兴冲冲一定要喊他过来分享的好地方。
依着她的指引往远处看,校园的那片池塘这个时间正波光粼粼漂亮得紧,忽然她扭过头来,透亮干净的眼睛打量他,眉头皱着,嘴巴抿了抿下了个决定,在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学着刚刚排练的那个吻并不错位地……吻了他。
“这回行了吧,别生气了,这样的好地方怎么能辜负呢?这小风多舒服啊……”
后来那阵子路锦宁班里排练那出戏总有个林昼站在一边自己脸红。
路锦宁瞧着林昼的眼神就发现他又转换成小粘糕模式。
这谁受得了啊。
旁人发现不了,但她能啊,因为这粘糕模式只对她一个人开放,并且很有用。
路锦宁这边嘴上说要去找玄月,心里却只想抱着林昼困觉了。
说着我立刻就走,行动上却把林昼送回研究室,安置在他那工位上,恋恋不舍,磨磨蹭蹭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两个人这种忘我的腻腻歪歪被一旁的声音打断。
只见林昼隔着个过道的男同事对着空气,一通理论组合思路输出,最后来了句,“你觉得怎么样?”
路锦宁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他面前的,什么都没有,但男同事一边点头一边回答,“你这个思路倒是也可以,但我觉得还能改善……这样是不是更直接?”
……
路锦宁看了几分钟,实在忍不住一脸问号看向林昼,林昼倒是没开口,挑了挑眉回了个眼神,她自然明白了他没说但已经说了的话。
我说了,不会。
这谁知道你们搞研究的路子都这么野?
路锦宁带着玄月到了旧小区,虽然并非路锦宁所想的什么大阴谋,但却让玄月大有收获,遍寻不到的贾祥瑞的灵魂竟然被困在此处。
一番调查过后,玄月忍不住遍体生寒。
贾祥瑞的灵魂是被人恶意钉死在此处,只为了留下王百行的踪迹讯息,使用此等残忍手段……玄月心中只有一个猜测方向——伏龙观。
灵魂已经脆弱不堪,稀薄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散去,翻来覆去地重复着,“我在这看到的他,浑身是血靠在墙上不动,我看出来他是捉鬼师,一时贪心就拿走了他身上所有东西……”
说完一遍又重复了一遍。
这样一来,血玉令牌是贾祥瑞从当时生死不知的百行师兄身上拿走的,后来赠给了悦隽酒店的死者。
玄月的脑袋一片混乱,既然之前师兄来过此地,不知是重伤昏迷还是已经死去,那么现在他在哪呢?伏龙观既然能追查到贾祥瑞见过师兄,自然来过此地,师兄很可能已经被带走……
路锦宁看玄月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态。
玄月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异常,叹了口气,上前试着解开困住贾祥瑞的魂钉。
她沉着脸,严肃认真得对路锦宁说,“你现在就走,你与此事无关,以后也不要来找我,往后也不要随意乱逛,我现在惹上了大麻烦。”
第十八章
路锦宁从玄月第一反应警惕观察四周便猜出,她怀疑被跟踪监视了,联系她刚刚对自己说困住贾祥瑞灵魂的法子异常阴毒,大概率是出自伏龙观的手笔,再有之前玄月对自己坦白的下山要办的事情,因此发现异状去寻她也有这层的原因。
“你怀疑伏龙观的人要对你们不利?”
玄月不免惊讶地抬头看了路锦宁一眼,这个时节穿得像她这般轻薄给人第一反应就是美丽但冻人,但她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反而让自己因为这突发情况慌乱的内心莫名地镇静下来。
“这不难猜,玄月,你是个好人,”路锦宁温和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洞悉了一切。玄月的水平在她这一辈里绝对是天纵英才,要说依据,那便是悦隽酒店的厉鬼,当然不知道这快二十年前的标准当下还作不作数,反正据林昼说,那个级别的厉鬼她能解决是属于天才那一挂的了。
“礼尚往来,你现在的情况就别指望我武力上提供帮助了,我只能依据现在的信息帮你分析一下情况,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毕竟旁观者清。”
她们到了玄月暂住的地方,回来的一路上玄月都在观察四周,到了住处都仔细地检查布置了一番。
路锦宁手里握着这本翻的卷了边的属于玄月的教材书,随便翻了一翻,密密麻麻的字,看起来特别省纸。
“首先从你们收到你师兄的旧物开始,谁寄的这很关键。”
“寄件人写的王百行,是我师兄。因为这本璇天录我们基本不会离身,所以师父猜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便用了它来卜算,结果卦象显示他殒了……”说到这里,玄月的声音有些轻,即便她越调查越发觉师兄的生还几率越低,但还是不愿意直接承认这个事实。
“我下山也是为了探明缘由,因此先去了腾海市,那是他下山的任务,到了那我得知他一直没有出现,所以接下了本来应该由他完成的任务,最后击杀完恶鬼,意外发现在场一具受牵连的无辜者的尸身旁扔着属于师兄的血玉令牌。”
“我沿着那名无辜者的身份追查,发现他是青藤人,叫罗辉雄,家里还挺有权有势的,血玉令牌就是今天见的这个贾祥瑞给他的。”
玄月将目前自己所历详细地说给了路锦宁,她很清楚路锦宁与此事无关,但莫名地感觉自己或许能从她这听取一些有用的建议,没想到前几日全看她当别的阿飘的知心大姐,这回轮上自己了。
“我觉得寄件人不是你师兄,”路锦宁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虽然手指直接穿了过去就是了,她无意识地时候是没法碰触物品的。
“为什么?”
“贾祥瑞说在旧小区见到生死不知的他,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在此之前,他不会无缘无故重伤到那种状态,肯定是处于危险之中,这本记录术法的书至少在贾祥瑞见到他那个时候以及之前的一段时间怕是根本不会离身。”
玄月顺着路锦宁的话想下去,说道,“这样的话就排除了师兄事先寄出的可能。”
“对,我觉得至少人在察觉危险的时候,不管能不能对抗住,都是想争一争,所以在这之前他会让璇天录离身的可能性不大。”
玄月点点头,接话,“事后寄出也不可能,贾祥瑞拿走了师兄身上所有的东西。”
路锦宁摸了摸这本有一个指节厚的书,觉得王百行应该没办法能把这本书藏住不会被贾祥瑞发现,从而避免被搜刮走,也就是说这本书排除了提前被王百行寄出,只会落到贾祥瑞手中。
如果这本书落到贾祥瑞手中,会多此一举寄出吗?
显然不会。
“是伏龙观,”玄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伏龙观的人追杀我师兄,后来他暂时逃脱了他们的追杀,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碰巧路过此地的贾祥瑞贪图他身上的宝物全都搜刮走,与此同时伏龙观的人一直在寻找师兄的踪迹,贾祥瑞应该是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些搜刮的东西被伏龙观的人盯上了。”
“他领伏龙观的人来到了师兄的藏身之处,也就是这样师兄被他们带走,贾祥瑞因为知情被灭口还被钉在那就是为了传信,他们寄出师兄的璇天录就是为了引我们来到此地,用此事来震慑威胁我们。”
“伏龙观果真阴毒很辣!”玄月情绪激动,眼眶含泪,握手成拳没忍住狠狠锤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具跳起落下。
玄月的一通分析能说得通,但路锦宁还是觉得不对,有点太绕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黑了点,她觉得,要是伏龙观为了震慑他们,既然已经逮住了王百行,依照这狠辣疯狂的作风,寄他身体一部分岂不是更有威慑力?
寄本书让人猜来猜去的怪文艺的,不仅寄本书等追查到此处还贴心地给留了口信。
这其中的关节路锦宁一时也有点搞不清,直到听见玄月愤愤道,“我现在就通知师门告知此事,不管师兄是死是活,誓要把他带回山中。”这才恍然大悟。
“玄月……你有没有觉得如果是为了达到恐吓你们的目的,他们行事其实没必要这么绕圈子,在发现贾祥瑞之前,他们一直没有特别声张地掺和,让你发现这里面有他们的手笔。”
“困住贾祥瑞的那个魂钉只有伏龙观的人会用?”
路锦宁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玄月,她先入为主了,这种困人灵魂的法子阴狠但并非只有伏龙观会用,自己这一番推论终究也只是推论,拿不出证据,伏龙观大可大喊污蔑。
“这倒不是,好些邪道会用……难道这件事真的和伏龙观无关吗?”玄月迷糊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实在复杂极了,不如切磋个上下干脆利落。
“未必,这件事八成是和他们有关,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我们可以想想,若是把这件事闹到伏龙观,他们把此事往外一推,之后你们无论做什么,落点都是找到王百行。”
“所以有没有可能,王百行并没有落到他们手中,他们绕来绕去,真实的目的是要你们找到他。”路锦宁找到了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说出时神态中便带了坚定。
玄月不禁眼前一亮,惊喜地开口,“你是说,师兄可能没死!他甚至有可能是自己脱险了!”
“有可能。”
有了这个可能性,玄月的情绪显而易见地高涨,开口提了自己的一个疑问,“伏龙观其实也是在找他,但他们能有什么非要找他不可的理由吗?”
总算是大概理顺了,路锦宁松了口气,开口回答玄月的问题,“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他应该对他们很重要,并且他们很急切地想找到他,甚至不惜设了这样一个局来达成目的。”
反正她根据这些东西只能盘出这么个合情合理的逻辑出来,小指上牵的红线传来拉扯感,是林昼喊她回去了。
玄月还沉浸在路锦宁这番推测中,“从我下山开始伏龙观的人应该就一直在监视我的举动了,”她忽然想起个细节,“在腾海悦隽死的那个人,他身上的血玉令牌是完整的。”
“血玉令牌能够保护佩戴者,那个死去的人是被厉鬼杀死的,但令牌并没有损毁,伏龙观的人大概是想给我留下这个讯息,所以不惜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路锦宁听完,失神片刻,没接什么话,玄月对她坦诚,但她对玄月并不坦诚。
玄月看着很是精明,但在山中长大,到底也还是年轻,天资聪颖,实力强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诡计大多时候是无所遁形的,她心思没有那么深沉。
“你太厉害了,”玄月毫不吝惜她的赞美,“若不是你的分析,我肯定会被那群邪道牵着鼻子走了。”
路锦宁淡淡笑道,“没什么,职业习惯。”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路锦宁跟她道别,这件事既然知道有危险,她是不会再掺和了,现在是她能帮玄月最多的程度了,“祝你一切顺利。”
玄月冲她笑了笑,也明白此次道别,往后世事风云,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借你吉言啦,你果真如我所想的心思缜密又聪明,你活着的时候肯定在这俗世里活得如鱼得水,若是……我一定想你当我的搭档!我也祝你早日心愿得偿。”
下一个瞬间路锦宁低喃消失在原地,玄月却还是愣愣地看着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即便只是短短几日的相处,这样分开,却觉得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
她知道,这个名叫路锦宁的过客大概会被自己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