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情未了——枳花明驿墙
时间:2022-03-25 08:20:01

等救护车过来的时间,路锦宁帮林昼穿好衣服,什么身份证手机常吃的胃药都准备好了,还喂他喝了点热水。
他整个人已经从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了,蹲在玄关地上,胃疼没有那么尖锐了,脸还是煞白,冷汗淋漓,腿软得站不住,蹲都得靠路锦宁扶着。
听动静到了楼下,路锦宁的心才稍微安定,看他这弱不禁风的小模样也就没忍住自己的刀子嘴,“让你不好好吃饭!作妖者病恒作之!!!”
手上轻轻地给他拭去汗珠,门外吹来阵阵的风把她往林昼身上压,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珠又立刻鼓不住气势了,“你就是我的小祖宗!”
明明都没劲站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攥住自己的手腕,他看着她的目光太复杂了,看得路锦宁心尖也跟着疼。
犹豫了片刻,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听话,好好去看病。”
外面的动静在万籁俱静的夜晚分外清晰,大门早早地打开了。
前来的急救人员立马上前检查林昼的情况,有人接手扶着他下楼。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看到她,只有他。
路锦宁静静地站在玄关,任由他们穿过自己站立的地方,一次次身影的交叠也渐渐带走了她从林昼身上汲取的温暖。
也只有在他身边,自己还像活着。
他们把人架走,很贴心地顺手关灯关门。
林昼走后,她克制不住地一直在脑海中循环着他临走时候的样子。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太久了,互相之间的一个眼神交汇一个抬手都能迅速意会对方的意思,这可太方便了面皮薄不爱说话的林昼,他只消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看自己几秒,多半自己就缴械投降。
所以她知道在病中脆弱不堪的林昼在说想要你陪在身边,但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清醒的,有一个去面对承受现实。
这个狠心由她来下。
这滋味并不好受,十分煎熬。
现在不是极深的夜,微亮的天色,安静的环境,在这时才能感知到自身分外清醒,分外孤寂。
路锦宁蜷缩在地板上,抱膝盯着地板上反射微弱的光发愣,在过去,林昼是不是一个人就像这样,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等到天黑,日复一日,客观的时间在逝去,自己的时间仿佛凝滞了。
“下雨了,记得拿伞和外套啊!”
“嗯,外套还不用,不冷。”
“一场秋雨一场寒,怎么会不冷?”
“不是夏天吗?”
“你过糊涂啦,现在都十月了。”路锦宁轻轻戳了戳林昼呆住的脸颊,软乎乎的,感觉比起初见的时候长了一点肉。
林昼捉住她的手,罩在掌心习惯性地去焐热,眨眨眼睛,像是忽然接收到一个巨大的消息似的恍然大悟地喟叹,“秋天了。”
一种细细麻麻的痛从心口蔓延开来,与此同时心口又隐隐升起一股不服气。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我死?要我们分开?
我回到这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路锦宁感觉心脏好像燃起了一团火,烧得浑身都疼,好像……好像死去的那天……眼前似乎浮现出她那断断续续的光,是医院的走廊顶的长灯,那时的自己努力想睁开眼睛努力去保持清醒,她知道这里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奔跑,他们想救她,她想活。
那时的自己,即便很清楚死亡就在脸侧,希望渺茫,仍旧不肯松懈。
所以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坐在这哀叹现实的残忍?祈祷哪位神明的怜悯?
这不应该,无论这个世界有无神明,无论自己的力量强弱,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竭尽全力之后,剩下的,再去交给命运。
怎么能现在就认输呢?
总要试一试。
她要去林昼的身边!
路锦宁站起来,大脑转得飞快。
地缚灵是因为余愿未了或有所怨恨,导致灵魂被困缚在某地。
那么将地缚灵困缚在某地的是灵魂自己的执念,困缚的枷锁是自己!
想清楚之后,顿感心中敞亮坚毅,好像突破了那一层无形的思想上的枷锁。
路锦宁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毫不犹豫撞向了那一道屏障,果然屏障并非坚不可摧,在她试图突破的时候没有让她撞个头破血流,像是撞上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在她使劲往前冲的时候像是伸出千万只无数的小手牵扯挽留她。
路锦宁费了很大的力气去和对方掰扯,甚至感觉灵魂状态的自己都满头大汗了,完全脱离的一瞬间都没忍住腿软扑通跪地上了。
与此同时,路锦宁发现眼前有一条不知蔓延到何方的红线,红线的一头栓在自己的小指上。
她压抑住狂喜,赶紧集中精力按住一边的墙壁撑住自己免得被楼道边窗户里吹过来的冷风吹回去,竟然真的成了!
路锦平坐在住院部走廊座椅上手机像是烫手山芋一样在手中滚来滚去,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他这个姐夫啊,真是让他害怕了,完全就是个疯子啊!
谁能想得到他竟然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他那个嘴毒又爱捉弄人的姐姐,应该祸害遗千年,怎么就没了呢?至今凶手还逍遥法外!
想到这,路锦平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烦乱更胜。
没用,自己真没用!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才把他从自我谴责的情绪中拉回来。
听了医生的检查结果,他还反复询问了几遍,这不是故意的吧?得到了肯定回答才放下心来,不是故意的就行。
之所以让路锦平这么心有余悸完全是因为林昼有前科!
 
第八章
 
至于前科……
他姐才走的第四天,那天晚上家里接到了侦办路锦宁车祸案的一位女警的电话,说是案情有了新进展,这算是这几天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当时林昼不在家。
他那几天都会在晚上外出,因为他的状态让人放心不下,锦心在家里陪着爸妈,路锦平第一回是跟着他过去的,发现他是去案发现场了,他远远地看着林昼在那一遍一遍地按着人行横道上红绿灯过马路。
第二天他就没办法再去了,那地方,他去不了,太难受了。
他们嘴上互相劝着别人,其实每个人心里头都窝着难受。
那天大家就想着等他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一家人坐在客厅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过了凌晨一点多大家实在是坐不住了,路锦平跟他爸出了门去找,在他姐出事的地方找到了林昼。
惨白的路灯下,他躺在那个差不多的位置,浅色衣服上浸透了血迹,已经昏迷了,手里握着把刀,嘴角竟然还带着浅浅的笑,好像分外满足。
那时候还是盛夏,白日里能把人烤干似的热,夜里凉了些,没走一会儿他就又开始冒汗了,看到这副场景的时候,路锦平当时瞬间冷到打哆嗦,好像所有的热汗失去温度变为冷汗。
作为那件事的亲眼见证者,他怎么可能不心有余悸?
虽然发现及时给救了过来,但这极端的做法让全家人担心又后怕。
对于林昼的存在,路锦平一直觉得就算不是姐夫,那也是亲哥,相信锦心也是,反正比路锦宁这个姐姐负责多了,性情脾气好得不得了。
这应该从他辅导他跟锦心功课的时候窥见一二,他姐辅导的时候暴龙上身,林昼辅导的时候用锦心的话来说,他好像天使。
可能这样的人才能容忍得了他姐这种臭脾气的女生吧。
所以他做出这样的事,无疑所有人都异常的出乎意料。
在林昼昏迷的时候,各自都接受了他隐藏的这一面,也为他醒来后可能的怨恨和歇斯底里打好了安慰的腹稿。
后来他醒了,脆弱地半躺在病床上,面对着大家的关切,和往常一样的正常,没有怨恨也没有歇斯底里,目光平静,扬起歉意温柔的笑,好像自己没有做过什么疯狂的事一样,仍旧是记忆里内敛沉稳的样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正常。
他说完就敛了笑,好像一个笑容于他来说非常疲惫,路锦平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他感觉林昼现在就是个安静的孤掷一注的疯子,即便周围的人用再多的牵念去劝慰他,都毫无用处,好像随着他姐的离开,生命中原本重要的东西都无足轻重了。
不过后来他确实没有再做这种事,应该说注意力转移了,他看起来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
天快亮了,路锦平收回回忆的思绪,动作静悄悄地爬上旁边的空床,打算休息一会儿,反正要等到八点才能做进一步细致的各项检查,时间也还可以。
至于告不告诉爸妈,他还是有些犹豫。
临开学过来的时候,爸妈送他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他们白头发多了,嘱咐起安全也是细致再细致,他还看见他妈偷偷抹了眼泪。
他想路锦宁了,她在的时候特别好,一家人特别特别好。
可是以后他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可恶”的姐姐了。
随着现代社会代步工具的进步,人们不再习惯使用双腿去长途跋涉地到达目的地,鬼也是,路锦宁心想,反正至少她是。
沿着红线走了一段时间,走过了自己所熟悉的生活范围,周边逐渐变得陌生起来,她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一万个小时,身体倒是不累,毕竟已经没有了那个条件,但心好累。
主要是她不仅仅是跟着红线走,还得结合当下环境,比如风,导致这段路途像游戏通关,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附近早点摊热闹极了,车辆熙熙攘攘,人们挤挤挨挨,路锦宁耳边充满着熟悉的交流声,鼻尖嗅着熟悉的早点小吃香气,看着这人间感觉像是游戏通关后的附加奖励,之前的千辛万苦便算不得什么,她压抑住兴奋,她要去拆自己最大的奖励啦!
路锦平也没能睡多久,他几乎是才迷迷糊糊要睡,就听到旁边林昼的咳嗽声,本来以为要止住了,半睁着眼见他捂着嘴动作很大的半起身脸冲着床侧吐了一口东西,又给吓清醒了。
慌里慌张开了灯,发现林昼吐出了一口血。
他跟林昼都低着头看白花花的地板上的这口血,路锦平脸都吓白了,满脑子的完了完了完了,林昼哥果然那次失败之后又开始折腾自己了!
要不说啊,跟脑袋好用的人没法打交道,防不胜防,就算十个他加一块也拦不住一个林昼去作死啊!
“我……我去找医生!”说完,路锦平赶忙下床要出去。
林昼随便抹了把嘴边的血,“锦平,不用了。”
“这怎么行?!你……”他扭过头来看向床边的林昼,顿时愣住了,嘴里的话也没说完。
也不怪他愣住了,因为林昼实在是肉眼可见的情绪……不错?
他现在的神色终于变回了他们所熟悉的温和沉稳,不再那么空洞无神,甚至于还像发生了点什么让他高兴的事……高兴的事???
难不成指……没救了……?
路锦平又开始了心惊肉跳。
“我的情况我很清楚,不用麻烦医生。”林昼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
……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林昼清理干净,还询问了他,他现在的形象怎么样?
……整理干净就可以安心去……
在得到点头回答之后,眼看着林昼躺回床上,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
微笑……微笑赴……
路锦平眼睁睁看着林昼盖好被子,心里慌张得不行,但又不敢直接问,嘴上嘟囔一句,“我去厕所,”就赶紧跑了出来,找了个安静地方,给路锦心打了电话,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七分。
他原本是打算独自承担这一切,不想让其他人担心,但现在这个情况,他感觉自己承受不来,真的焦头烂额了。
和路锦心交流完,双胞胎焦头烂额,最后路锦平劝住了路锦心要请假过来的想法,他们决定随时保持联络。
回去打算悄摸悄再躺一会儿的时候,黑暗中林昼的声音响起,吓得路锦平差点跳起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有那个打算了。”
想法被完全猜透也不由得让他想起路锦宁,她总是笑眯眯地将他跟路锦心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简直像有读心术的超能力。
“我梦见她了,她要我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准生病。”
“她说,否则,就再也不会来我的梦里了。”
路锦平上一刻因为被完全猜透而产生的的压迫感逐渐消散了,大松了一口气之后,忍不住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
真的被路锦心这个家伙说中了,他们谁说的都不管用,除了路锦宁,即便是个梦中的虚无缥缈的形象都远比他们的千言万语管用得多。
看着对面隆起的被子,心头释然又伤感。
他跟路锦心以前还讨论过路锦宁让林昼言听计从的方法是什么,各种阴谋论,哪里能想到不过就是一句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吵架一般的威胁,我不理你了!
还真是返璞归真。
被窝里路锦宁缩在林昼的怀里,勾着他的小手指,嘘寒问暖,顺带着略施小计安了他弟弟那张心慌都写在脸上的心。
林昼话少且可信度很高,比起路锦宁的油嘴滑舌,可信度中间隔着十个路锦心。
路锦心:?无故中枪?
路锦平心中稍安,又想到这回还是林昼主动就医的,其实他根本没这心思,顿时有点尴尬了,自己在这唱了一场大戏,到头来全是误会。
与此同时,林昼稍微撑起点身体看向他,“锦平,谢谢。”
“哈哈,跟我客气什么!”他实在不好意思去对上林昼沉静的目光,上手挠挠头,迅速转移话题,“我去买点早饭,一会儿上班就能做检查了。”
说完转身就跑了,随着门一关,路锦宁从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露出头来,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了,攥了拳头毫不客气地锤了身边的林昼,顾忌着他是病人,轻轻地一小下。
林昼非常配合地立刻做出支撑不住躺倒在床上,眉眼舒展,笑得极为好看,哪里能见到几个小时前那可怜见的模样。
他躺倒了还不够,伸了胳膊,把她也给拽倒,手上不自觉地摩挲她的肩头,抬起另一只胳膊,路锦宁也调整了一下姿势,抬起自己的手,两个人的目光落在缠绕在两人小指上的红线。
路锦宁看不到林昼望着这条红线的表情,这条线可以碰到,手感没什么奇特的,奇特就奇特在可以无限延长,也就是说,这东西是个阴间玩意了。
刚说完,她迅速捂住嘴巴,一脸惊恐地道歉,“月老对不起,玉皇大帝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的存在是因为我,不是骂它不好!我爱死它了!”
她在这念念叨叨嘟嘟囔囔,俨然是个求生欲十足的阿飘。
念咒一样找补完了,路锦宁迅速板起严肃正经的面孔,“你说,为什么会有红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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