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您能在这个位置上平安退休啊。”
这句祝福,他说的清晰又缓慢。
直到祁知矣走后,所有人接连离开。
王家弟子发现久久没有动作的家主牙关紧闭。
手下的沉香木椅被他凝成粉碎,化为灰烬。
刚才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
他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大夏天从温泉里捞出来。
“那祁知矣的实力如此可怕吗?”
弟子脸上除了震惊,就是狐疑。
“不是因为这个。”他摇头。
“修为高深之人,再怎么样强大,可到底还是人,还是有身为人的弱点。”
家主捏了个诀,除去一身汗水。
他这才缓缓道。
“刚才,一想到那人是怎么样隐忍数百年,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和妖魔坐在一起......真叫人毛骨悚然啊。”
“虽说修道成仙。”
“大部分人,无论修为再高,到底还是逃不脱人的劣根性。”
“修道之途,最难的修炼的是道心。”
“能坚持一件事上百年,已是大不易。”
“可你看他,他让我感觉,这几百年间他从未变过。”
“他装作让人松懈的模样,好似和我们是同一种人,好似他已经完全妥协。”
“可实际上,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不仅未变,他还擅伪装。”
“方才他那些话语间泄漏出来的恨意,真让我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扼制他的存在。”
“而他还未停止成长,他还会更强。”
家主幽幽的问道,“你说,与这样像人又非人的生物同处一室,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恐惧呢?”
一时间,王家弟子无人敢应。
窗外的天空明澈,嫩绿的树叶打着旋儿,随风飞舞。
与此同时,跟随祁知矣走出议会的余子骞忍不住问道。
“尊上为何如此庇护秦师妹?”
“你为何觉得,我是在庇护她?”
余子骞斟酌了片刻,才说。
“因为师父向来很看重秦师妹,师妹也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天知道,他说出“可塑之才”几个字的时候,心里是有多无奈。
秦珑珑师妹什么都好。
就是太不着调了。
身上全无半分修道的敬畏之心。
余子骞这话说的四稳八平,好似寻常。
可如果他没看出点奇特的地方,就不会冒然去问祁知矣了。
他心里打着鼓,七上八下。
又忽然看到尊上听到师妹时,淡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真挚而破碎,美不胜收,一闪而过犹如天际滑过的流星。
余子骞大为震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祁知矣发自肺腑的笑出来。
“你跟在我身边,已有两百年之久。”
祁知矣突然提起往事,回忆道。
“我记得,一开始见到你,你是建康门口的流民。”
“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如今你也算修真界中的青年才俊。”
“子骞始终记得师傅的知遇之恩。”余子骞感激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知矣淡淡的说,“凡事有舍必有得。” 赫拉
“若不是我插手了你的人生,你本应该,在建康以一份手艺活为生,娶妻生子,简简单单的度过这一辈子。”
“踏上了修道这条路之后,就和普通人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子骞,你现在后悔了吗?”他垂眸看向余子骞。
“子骞从未后悔。”
“好。”
祁知矣点头。
两人脚下的玄天宗云雾缭绕,山峦之间层层叠叠。
翠绿的山林随风抖动,像无数簇拥着的绿色云朵,无数弟子的声音汇成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和风一起迎面吹向了两人。
春天的玄天宗总是如此的生机盎然。
祁知矣默默的俯览着这位于修真界之巅的门派。
他轻声道,“这天下,就要大乱了啊。”
余子骞心中大惊。
这些年间,祁知矣很少说话,他总是一副懒得和别人了解的模样。他是那种不在乎外界的人。
因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作用的。
祁知矣说的话,总是会成真。
余子骞今日感到的震惊一波比一波更猛烈。
可他还是强装镇定,说,“有尊上坐镇,这天下必定太平!”
“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啊.....”
祁知矣的语气中蕴藏着巨大的痛苦和期待。
“我就是......”祁知矣哑声。
一股强烈的情绪让他几乎失声。
——我就是为了那件事而活着的啊。
他宛若听见自己心底的恶鬼在耳边轻语。
那个恶鬼仿佛是从他的影子中爬出来,攀附在他肩上,语气抒情又激动,让他止不住想打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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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1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
◎但更多的是,对萧柳而言过分熟悉的——“你怎么还没死啊?”◎
春日灿烂, 秋露浓眯起眼睛,坐在屋檐上晒太阳。
不远处,她目之所及, 许多同门弟子在修炼。
本应该和她一起逃课的谢争春也在其中。
建康事件之后,谢争春消失了一段日子。
对外是说回家祭奠谢元白的离世。
可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
众人都感慨,这谢家两兄弟确实情谊深厚。
“谢元白去世了,谢争春应该很难过吧。”
天生剑心, 宛若没有感情的王岭也这般说。
许多人眼里,谢争春是个失去兄长庇护的可怜人。
也有人为他庆幸。
这是失去了一个强劲对手啊。
唯独秋露浓知道这事情背后的真相。
谢争春是被谢家软禁了。
他们愤怒于谢争春的所作所为, 可在如今的情况下,沉没成本导致他们并没有决心对谢争春做些什么惩罚。
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一切,恐怕会觉得谢争春可怜吧?
秋露浓忍不住在心里说。
谢争春再回来时,正是深春。
衣袍洁白无瑕,少年听到自己名字时回头, 容貌清隽, 眼眸漆黑, 身后蒲公英化作万千小伞漫天飞舞。
“回来了啊。”秋露浓说。
“嗯。回来了。”谢争春点点头, 见到少女时眼神亮了亮,可也遮掩不住疲惫。
然后他和秋露浓并肩往前走, 在往前,他看到庄羽和陶志伟在高高的山头上向他挥手。
这件事, 好像就这般平静的过去了。
没有人再去提起谢元白这个名字。
修真界永远不缺天才。
马上又有新的世家弟子, 打出了响亮的名号,迅速占据人们的眼球。
死去的人长眠于地下。
可活着的人, 生活还在继续。
可只有谢争春身边的人才知道, 他变了许多。
他越来越沉默, 不再口无遮拦, 越来越像曾经的谢元白。
宛若被切割的钻石,曾经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变换成另一种色彩。
很多时候。
只有身处那个位置上,才会知道他当时究竟是为什么那样做啊.....
谢争春心里始终有这样一个念头。
就在谢争春奋力攀爬这一代弟子的顶峰时。
简行斐偷偷联系上了剑宗。
“看样子,他们过得都还不错。”
简行斐懒洋洋的靠在树上,“不过,万幸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对你的寻找。”
“为什么是万幸?”
秋露浓疑惑。
“因为......如果不是他们还在寻找你的话,我早就对他们出手了。”
简行斐冷冷的说。
“这些日子里,我暗中放出了许多和你有关的消息,半真半假。”
“如今他们全上钩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我在哪呢?”
秋露浓歪头看向简行斐,笑了笑。
“你就是在故意刁难戏耍他们啊,行斐。”
“对啊。我就是不让他们轻松知道你在哪。我就是故意戏耍他们。”
被点破了心思,简行斐却毫不羞愧,语气理直气壮。
“还真是记仇啊。”
秋露浓伸手摸了摸简行斐的头。
青年明明比她要高一个头,秋露浓摸头的动作无比自然,青年在她手下,像一只乖巧的猫一般温顺。
阳光明媚。
这个谢元白离去后的第一个春日,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秋露浓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简行斐讨好似的掏出了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如今各个剑宗成员的近况。
这是他准备许久的“必杀技”。
“还少了一个人。”秋露浓仔细看了遍信纸。
“谁?”
“你没见过,可你必须要帮我找到她......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那个当初总是出现在王行之身边的女孩......她叫乐幽。”
秋露浓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仿佛穿过一段漫长而陈旧的岁月,忧郁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只要提到有关王行之的事情,她总是那样。
简行斐有时候有些嫉妒。
可一想到那人已经死了,而自己还活着,还能和秋露浓一起度过无数个日夜,他又得到了安慰。
寻找乐幽的事情被简行斐提上日程。
玄天宗内,三年一度的宗门大会开始了。
秋露浓逐渐忙碌了起来。
本来,这件事与她无关,她恨不得自己是最后一名。
可谢争春对第一名势在必得。
她陪着谢争春实战训练了许久。
建康事件,对庄羽的影响巨大。
她不愿意再做拖后腿的那一个人,刻苦练习,想要弥补自己战斗的短板。
庄羽将这次比试,视作难得的实战机会。
秋露浓纯粹是陪这两人来玩。
一路赢下来,结果稀里糊涂的成了积分榜第四名。
前三名是:谢争春、王岭、庄羽。
这将是被后人称之为天才如群星般闪耀的一个时代。
人才辈出,无数头角峥嵘的少年济济一堂。
他们身边的大部分弟子,之后都成为了修真界的中流砥柱。
此时他们并未得知。
王岭以几分之差,屈居谢争春之下。
身为王家弟子,他粗略知道一些建康事件的信息。
他对这参与过的三人十分好奇。
王岭再次提出与秋露浓比试。
“你的剑术,又怎么可能只是第四名。”
他的冷面冷心,语气平铺直叙。
秋露浓再次拒绝。
满嘴“哎呀,我就只有这个实力。”的敷衍了事。
王岭狐疑,怀疑秋露浓也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我不相信。”
“你是知道,这一次的秘境大会只让宗门大会前四名去吗?”
“什么?秘境大会?”
秋露浓抓捕到了关键词。
怎么好像之前听谁提起过?
... ...
秘境大会是各门派顶尖弟子比试的舞台。
每五年举办一次,每次的秘境各不相同
今年的秘境大会,在焚天秘境内进行。
除了八大门派以外,还有四个选拔出的小宗门。
每个门派派出四人,一共四十八人参与比试。
正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所有的年轻弟子对此跃跃欲试,十分期待。
秋露浓的萎靡不振,和旁人形成了剧烈反差。
她一路上磨磨蹭蹭,直到比试开始的前一天,才抵达焚天秘境旁的客栈,
这附近的客栈全被修士承包了。
秋露浓和庄羽等人站在客栈楼下,仰头望了望。
夕阳正好。
半空中,一道人影忽得被人从窗中抛了出来。
少女毫无形象的摔到地上,发现周围人正在看自己后,又轻巧的转了一圈,摆出一个贵妇卧榻的妩媚姿势。
“看什么看?没看过合欢派的人追求别人啊?”
她含笑,望了一圈围观的群众。
无数人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中,萧柳从窗中探出头来。
他倚在窗边,倾斜着身子,悠然自在,轻飘飘的俯视着所有人。
余晖将他眼眸染上淡淡的金色,熠熠生辉。
眼神冷漠又轻蔑,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美感,像摄人心魄的鬼魅。
那些视线就仿佛黏在了萧柳身上,不论男女。
惊艳,贪欲,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