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琊从圈椅里起身,他伸出双臂绕过晏宁的膝弯,趁她不备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到椅子里,说:
“别为难月亮了,为难我吧,我会一直归你,你随手就能够到。”
他蹲下身,蹲在少女身前,修长的手指抓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带到他的眉眼处,“摸摸看。”
谢琊的眉骨到鼻梁格外出色,在半盏青灯半轮月影下好看得不真实,晏宁却触到了他肌肤的温热。
那莹莹如玉的皮肤是暖的。
谢琊没有骗她,他好像真的属于她了,晏宁的指尖微微颤栗,就好像等了两辈子才等来这一次靠近,她觉得委屈,想肆无忌惮扑到他怀里哭一场,想抱着他的脖颈,埋在他颈间哭湿他的衣襟。
可她到底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只是红了眼眶,小声道:“你可以把面具戴上吗?”
谢琊怎么可能拒绝她,他随手一挥,精致的面容再次被阴阳怪气的笑脸面具遮掩,只露出他那双亮似孤星微微上挑的眼睛。
晏宁盯着他的眸子,得寸进尺道:“闭上眼睛。”
“好。”谢琊的声音近乎宠溺,他牢牢阖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灯影下根根分明。
晏宁压下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酸涩情绪,她紧紧抓着谢琊的手臂,身子前倾,隔着面具吻上了他的唇。
她亲吻月亮,带着虔诚。
眼泪从晏宁颊边流下,落在谢琊颈间,滴至他胸膛。
一个克制到极致的吻,他的心却跟着她一起疼了起来。
晏宁不知道这个吻隔着前世今生,谢琊却很清楚,这是多么来之不易的圆满。
她看他如月亮,却并不知道,她的小月亮视她为玫瑰,珍之重之,悉心浇灌,只盼着她重回枝头。
盼着她忘却过往阴沉,迎接来路光明,被爱意滋养,灿烂辉煌。
谢琊没有睁开眼睛。
窗外的月亮永悬不落,室内的玫瑰常开不败,有爱就能至死不渝。
*
周氏茶楼,膳堂。
灶台里的火烧得通红,正煨着一锅红烧肉,虽说这道菜当宵夜有些油腻,但却是庖厨晏然的拿手菜。
晏然是周掌柜多年的老友。
二人从年少时就开始共事,但凡茶楼要出宴席,要订糕点,都是晏家的庖厨来接这活儿。
镇上的人都认可晏然的手艺。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虽然其貌不扬,甚至因为风湿走路微跛,但面相憨厚老实,本质上就有着黄土地的厚重,又因多年的庖厨生涯,他身材略微发福,早已不见年轻时的精瘦,手艺却一如既往干练。
晏然的脾气很好。
哪怕被周掌柜的人连夜从永宁村请来也没见恼怒,相反挽起衣袖,做事格外细心谨慎。
晏然的话不多,膳堂里只能听见制膳的声音,余下的絮絮叨叨全出自周掌柜。
他今夜格外兴奋。
“老晏啊,这时隔二十年,又有修士光临我们小镇,实在是天降祥瑞,吉星高照啊。”
晏然颠了颠勺,似想到什么,沉默的眼睛一亮,牵起眼角细纹问道:“是凌华仙君吗?”
当年把他小妹妹带走的,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修士。
周掌柜摇摇头,高深莫测道:“那怕是比仙君还要厉害,是谢氏的仙尊,独一无二。”
他拍了拍晏然的肩膀:“你好好表现,说不定仙尊开恩,让你再见妹妹一面。”
晏然眼角微湿,不知是被烟熏火燎的还是有心事,他把小菜盛入盘中,又起锅蒸精致面点,拖着跛足在厨房忙碌。
周掌柜自接手茶楼起,瞧惯了人间疾苦,还是难免心酸,多嘴道:“老晏啊,这么多年了,你妹妹一定不会怪你。”
“当年那种情况,要不是被仙君带走,你妹妹也是被卖给临村做童养媳的下场。”
“那时候穷得没有办法啊。”
“唉……”
晏然并不宽厚的脊背僵了一瞬,他险些握不稳手中的菜刀,一向稳重如山的男人在提及家里小妹妹的时候还是会红了眼眶。
他嗓音微粗,低声道:“老周,是我们晏家对不起她。”
卖给临村和送给仙君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