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今生的她什么也没说,谢琊也提前安排好了行程,先去巷口酒铺,再去巷尾茶楼,最后从巷尾渡口坐船回来。
酒铺立在闹市,人来人往。
但与寻常酒家不同,老板娘不收金银,只收来客的才艺表演,看得顺眼的就予以美酒。
晏宁有些为难,正想开口唱两句小曲的时候,谢琊已经幻化出长剑,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上演了即兴舞剑。
哪怕他还戴着面具,但那身段,那剑花,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鼓掌,看得晏宁直呼后悔。
她就该拿个盆收费的。
晏宁从前也见过祖师爷舞剑,但那是在宗门庆典,在高台玉楼之上,如游龙如飞鹤,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高高在上的月亮也会这么接地气。
她也好像明白谢琊为什么喜欢戴面具了,毕竟身份摆在那,这要让弟子们知道他们敬仰的宗门之光街头卖艺,那得多丢人啊。
晏宁笑了笑,酒铺的老板娘大概很满意,给了她一坛青梅酒一坛桃花酒,还打趣道:“姑娘,你夫君看着清冷,倒是愿意为你折腰,难得啊。”
晏宁连忙摆手,正要反驳时谢琊已收了剑踏进店内,他解释道:“您说笑了,算不得夫君,是我单方面在追求她,追了好久。”
没追上。
晏宁:……
老板娘笑道:“也是,这小娘子生得多漂亮啊,想把她娶回家的人不少吧,公子还需努力啊。”
谢琊:……
他们拎着酒离开了酒铺,天际又微微下起细雨,雨并不大,却让视线变得模糊,两侧商铺门口的花灯影影绰绰。
晏宁低头,去芥子囊里翻雨伞。
她并不知道,一街之隔,跛着脚的中年男子正在默默看着她。
前尘隔着冷雨,一别二十年,当年正值及冠的晏然已经老了,面貌变得丑陋不堪,而他的小妹妹,还停留在风华正茂的十八岁。
他就这样望着她,手里拎着晏宁喜欢的点心,把无尽的愧疚和悔恨都藏在这场春雨中。
也多亏了这场雨,晏然走在雨中,走在晏宁身后,可以肆无忌惮地落泪。
而那声宁宁,掩于唇齿。
第47章 玩弄
谢琊负手身后, 为晏宁撑着伞,春雨打湿他半边衣袖,他微微倾身, 问她:“不回头吗?”
晏宁掌心收拢, 她是修士, 怎么会察觉不到凡人的视线,她甚至能听到晏然的脚步声, 踩踏在雨中, 一深一浅。
哥哥老了, 再也背不了她。
还是儿时那条街巷, 晏宁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亲人就在身后, 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怕看见晏然瘸着腿,怕山中无岁月人间几度秋, 怕年轻的自己对上日渐苍老的兄长。
晏宁的掌心越收越紧,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 谢琊掰开她的手, 十指相握, 说:“疼吗?”
晏宁疼啊, 时至今日,她再也不能坚定认为自己就是穿书而来,那些深入灵魂的记忆, 还有与亲人的牵绊都告诉她, 她就是原身。
也只有她是原身才能解释一切问题,爱恨不可能凭空产生, 晏宁对谢不臣的恨, 对谢琊的喜欢, 对晏然的心疼,都是因为她经历过。
人没办法否认从前的自己。
晏宁知道,她有过那样糟糕不堪的过往,被剖金丹,被囚暗室,被人践踏。
她想抽出被谢琊握着的手,怕玷污了高高在上的祖师爷。
春雨清寒,晏宁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原来爱一个人,最真实的反应是自卑。
她不好的。
晏宁僵立在伞下,谢琊没有一刻松开她的手,他擦了擦她颊边的雨丝,问道:“是想起什么了吗?”
晏宁摇头,眼泪却不听使唤,她有满腹的委屈,有前世今生的不甘,为什么谢不臣要那样害她,要毁掉她爱一个人的骄傲。
街边有马车驶过,溅起青石板上的泥泞到晏宁裙边,她的面色变得苍白,垂眼盯着那些污秽。
前世的画面历历在目。
晏宁弯腰,伸手去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努力提起唇角,眼神却脆弱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