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焰的瞳孔微微放大, 作为罪人之后他等这句话已经许多年了。
他松开晏宁的手,怕把病气传染给她,也自觉卑微不敢再碰小姐之手, 他垂下眼睫, 哑声道:
“师父,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晏宁温声道:“问你什么?”
“我只知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就明白你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她之所以相信阎焰, 是因为像他这样的小漂亮, 但凡心术不正, 都会依靠皮相过得比现在好许多。
可是一个人即使卑微到尘埃里也没有选择牺牲色相,那么足可见他的风骨。
晏宁眨了眨长睫:“不必多想, 闭上眼休息一会,师父去给你熬药, 都会好起来的。”
她来到小厨房,却意外发现药罐前已经有人守着了。
少年一身劲装, 窄腰宽肩, 双腿交叠靠坐在窗边, 不怎么耐烦地摇着蒲扇看火。
药味丝丝缕缕逸出, 谢寒洲摸了摸鼻尖道:“去睡会吧,这有我。”
晏宁莞尔一笑:“大少爷怎么能干这种粗活,我来吧?”
她要去接蒲扇, 谢寒洲跟逗小孩儿似的换了只手, 举得很高不让晏宁拿到,说:“你少管我。”
晏宁抬眼去看他:“你有病?”
谢寒洲面色微红, 剑眉星目带着恼意, 大声道:“晏宁, 你真以为我没有感情啊?”
“是,我寡情,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你不能剥夺我想做个好人的权利。”
他还没有修成无情道,也还是会动容,会懂得心疼人。
少年扬起蒲扇指指点点,说:“去照镜子看看你的黑眼圈吧,丑死了。”
晏宁:“……”
“你小师弟人呢?”天色已经大亮,这个时候三丫不可能睡懒觉。
谢寒洲眸光微闪:“他又有事回乡下了,你不用找,自己会回来的。”
眼看月圆之夜将近,谢琊回小重山闭关前告诉谢寒洲,一定不要让晏宁一个人去见谢不臣,若她去了,一定要来找他。
谢寒洲虽然不明白,但见舅舅面色严肃,就知道近期可能会出大事。他是浪子又不是傻子,还是能分得清轻重。
晏宁没再多问,谢寒洲即便说谎也脸不红心不跳,信不信在于她,养徒弟嘛,切忌啥都要管。
她揉了揉疲倦的双眼,回房补眠。
谢寒洲把药熬好后端给了阎焰,还叮嘱他价值千金,要一滴不剩。
阎焰不肯喝:“太贵了,还不起。”他可以死,但是千万别生病。
只要他硬扛着,就没有人可以做他的债主。
谢寒洲没好气的说:“谁要你还了?我差你那三瓜两枣?”
阎焰弯唇,仰头一口喝完。
药很苦,但待在不知春的每一天,胜过从前的岁岁年年。
*
时雨峰,白山茶难得枯萎。
许是因为这场初雪,气温骤降影响花期,又许是因为凌华仙君修炼操之过急,气息紊乱,以至于由他灵力温养的白山茶也跟着遭殃。
夜色已深,大殿内无边死寂。
一轮残月破窗,透过华贵的纱帘照到床榻上,谢不臣猛然惊醒。
他半坐着,手抵额头,那里冷汗连连,他的指尖也微微轻颤。
谢不臣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人是心上人,可那个姑娘桀骜不驯,从不拿正眼瞧他,她明明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却对自己的师尊视而不见。
她怎么敢轻视他?
谢不臣紧紧攥着心口的衣料,他在梦中看到了晏宁,那是他从凡间捡回来的阿猫阿狗,即便他不喜欢,她也只能看着他,朝他摇尾巴。
就算她死,也要经过他的允许。她怎么敢自毁金丹,那么决绝地从他身边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