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总得吃得好看些吧。”米子又道。
“吃好看些?给谁看啊?卜天又不在这儿。”南七说完,又埋头消灭食物去了。
米子虽不认同她的说法,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往右一瞟发现蒙炼正朝着这里看,白皙的脸庞在烛光映照下更显俊美,不禁有些脸红。
蒙炼却是吓了一跳,本是担心南七面前的食物不够,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给她。没想竟被米子发现,而且看她的表情铁定是误会了,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索性扭过了头不去管。
左为哼了一声,道:“平时瞧得还不够么,连吃饭也要往那儿偷偷看一眼。”
蒙炼摇头:“我没有。”
左为冷笑道:“有没有你自个儿清楚。”
蒙炼只觉头疼,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还不相信我么?”
“兄弟?呵呵,我可受不起。”左为又冷笑几声,仰头灌了杯酒下肚。
左为这几日的态度,让蒙炼这位向来好脾气的人怒火也不禁蹭蹭往上冒,冷冷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米子只有兄妹之情。喜欢人家就去说,别无端端的把气撒在…”
话未说完,左为猛地一拳砸向蒙炼,将他掀翻在地。蒙炼并未习过半分武功,毫无招架之力,倒下去时顺势磕在了邻座桌角,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变故在场的人纷纷愣了,只听见南七大叫一声,迅速跑到了蒙炼身边检查伤势如何。米子紧随其后,掏出随身手帕替蒙炼擦去血迹。左为心里本有几分愧疚,但见了米子温柔的模样,仅有的愧疚也消失了,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再踢蒙炼几脚。
南七瞪了左为一眼,向裴世逸道:“二皇子殿下,蒙炼伤势严重,小人请求退席带他去医治,望允准。”
裴世逸点头道:“准。离别谷之人本就是客,若是有何损伤,本皇子也不能心安。胡将军,府上可有大夫?”
胡英雄道:“军医现在军营,赶来怕是要一刻钟脚程。府里有位老妈子,曾跟着军医学过几年,医术尚可。如几位不嫌弃,就由她来替蒙侠士医治。”
“不嫌弃不嫌弃,胡将军快带我们去吧。”南七道。
“好,几位随我来。”
米子赶紧跟上,帕子一直没离开蒙炼的头。
蒙炼勉强笑道:“不必了,南七陪着我就行。你就安心在这饮宴吧,为我一个人犯不着这么劳师动众的。”说完将米子握帕子的手按下。
米子叹道:“好吧,南七,你可得照顾好他。”
南七点点头,扶着蒙炼慢慢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米子才顺势在厅外的石阶上坐下。左为此时亦跟了出来,站在米子身后,想与她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
半晌讷讷道:“米子,你别生我气。”
听见左为的声音,米子像被针刺一般突然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定定看着他。左为见她眼里只有恼怒与怨恨,想起方才她对着蒙炼又那般温柔,心里蓦然一酸,低下头竟再说不出话来。
米子已然气极,扬手便往他脸上呼去,道:“你再敢伤害阿炼,我不会放过你的!”末了用力推他一把,跑回住处了。
左为不闪躲,任她将自己推在地上。月光照耀下,赫然映出脸上五根手指印。左为却不觉得疼,仰天大笑了几声,全然不明白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你这呆子,喜欢她什么呀?”
有声音从旁边大树上传了下来,左为站起来定睛一瞧,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胡朵。他是一个武者,有武者的尊严。被一个曾经打败过自己还嘲笑自己的人,再度见到自己狼狈的一刻,说不定还会再嘲笑一次,他觉得还不如去死。
胡朵却不知晓他的想法,仍道:“喂,问你呢,喜欢她什么呀?她为了别人打你,你怎么连躲也不躲?”
左为涨红了脸,狠狠道:“不用你管!”
“我可管不着,我也就问问。对了,这里风景不错,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不需要。”左为说完便准备离开。
胡朵轻轻一笑,随手扯出根绳子将他拉了上来。左为知道自己不是她对手,瞪了她一眼,问道:“你哪来的绳子?”
收好了绳子,胡朵不以为然道:“曾经也有个傻小子跟你一样,我让他上来陪我看风景,他死活不愿意。我就准备了根绳子,有天他经过这里时,偷偷把他拉上来了。”
“哼,他的功夫也不如你吧。”想到曾经有人也有这个待遇,左为心里平衡了不少。再看瞧瞧远方静谧的夜空,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胡朵笑道:“他的功夫可比我好。但是呀,他畏高。他上来后见下面这么高,便一直紧紧抱着我。我骂他他也不敢还口,怕我将他摔下去呢。从此以后,他每回经过这些树下,都要先看看我在不在上边,哈哈。”
左为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弯了嘴角,道:“你还真是个无赖。”
“你不知道他那人,跟你一样无趣的很。我要是不无赖些,说不准他哪天就被自己闷死了,我这也算救了他一命吧。”
左为好奇道:“那现在那人呢?还畏高么?”
“他呀,大概还是吧,我也不清楚,他都死了一年了。”胡朵说话时嘴角仍布满笑意,眼神却忽然黯淡下来。见到左为的第一眼,她还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大喜过望后发现认错了人。那种绝望,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旁人永远无法体会。
左为身为刺客,本身有很好的观察力,胡朵的表情没能瞒过他的眼睛。心知是自己说错话,叹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
每次见面他俩都互相损,忽然听见他真诚的道歉,胡朵还有点不适应,道:“方才你打了同伴不道歉,现下不过跟我说两句话居然道歉?”
左为知她又来打趣自己,于是便不理她,专心看着天空。今夜的天空布满星星,一闪一闪很是美丽。有几根树枝划过他的脸,触到了火辣辣的地方,左为轻吸了口冷气。原本美丽的星星忽然间变成了米子的脸,仍然是带着怨恨瞪着他。想到她,左为瞬间又烦躁无比,伸手将眼前的树枝折断,大喊了一声“妈的”,扔了断枝下去。
胡朵知他定是又想起了方才之事,劝解道:“人的一生中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得不到何必要苦苦纠缠,伤人也伤己。”说完自觉有些耳熟,又想起来,这句话好像是胡英雄对她说过的。不禁叹了口气,心道:我自己还没明白的道理,今日却要拿来劝诫别人,真真可笑也。
左为表情一恸,一想到要放弃米子,他心里便密密麻麻得都是疼。那时被人贩子拐卖,他死活不听话,差点被活活打死。是当时还不相熟的米子,挺身而出跪下来拼命为他求情,人贩子见立威的目的达到便不再下狠手,如此一来他的命才能保住。自此,他便下定决心要保护米子一辈子。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为了她,他都不怕。一直以来米子也都很依赖他,所以在他心里,也以为米子是爱着他的。直到…为什么他最爱的人爱的竟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左为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眼眶微微湿润。
胡朵见他埋在树影里的侧脸,像极了她无法忘怀的那个人,脱口而出一声“岑渝”,情不自禁伸手抱住了他。
左为大吃一惊,第一时间推开她:“喂,你干嘛,别趁机靠过来!被米子看见了就…”话说到一半,生生断了。米子?米子看见了又会怎样?米子心里根本没有他,只有蒙炼…只有蒙炼…
听见他的声音,胡朵立马反应过来,默不作声跳了下去。是了,他不是岑渝,岑渝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可是他们长得如此相像,如此像…为什么?!岑渝不在了,老天偏偏派了个左为回来,是存心想要折磨她吗?
第56章
这厢,蒙炼在胡英雄的带领下,找到那位老妈子,并上了药。额头夸张地围上一圈白纱布,看起来甚是滑稽。医治结束,胡英雄把他们送回了住处。二人纷纷道谢,胡英雄大手一挥直说小事一桩不必言谢,言毕回宴席上继续招待裴世逸去了。
胡英雄一走,蒙炼便被南七硬是扶到了床上休息。替他盖好被子,南七又去打了水伺候他洗漱。
难得瞧见南七细心的样子,特别这细心还是为他,这盛夏暑天蒙炼也不觉热了,心里只有说不出的畅快。
“笑什么呢!”南七发现蒙炼从刚才就一直盯着她傻笑,莫名其妙地问道。
“没,没笑什么。”弯弯的眼角仍是出卖了他。
南七道:“亏你还有心思笑,傻乎乎的合该被打。”
一提起这个,蒙炼可笑不出来了,沮丧道:“是啊,我该打,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也没人心疼。”
“谁说没人心疼?”南七挑眉道。
蒙炼立马来了精神,笑道:“原来你…”
南七道:“你什么你,我说的是米子。我看她啊,可心疼的紧,一双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你说说你,究竟怎么想的,多好一姑娘啊。要我是你,早欢欢喜喜去找人家了。”
“那是你,又不是我。我的眼睛一天十二个时辰也恨不得黏你身上,我也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欢欢喜喜来找我呀?现今说到我跟米子身上,道理一套一套的,你自己怎么不照着做呀?”蒙炼在人前一直都是温柔有礼的,只是今晚刚与左为发生了冲突,南七又想把他推给米子,他忍不住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对方接二连三的语言轰炸,南七有点招架不住,只得狠狠道:“闭嘴!你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也不见你对别人这样,只知道欺负我,以后不许再提你喜欢我。”
蒙炼道:“为什么?”真是不讲道理,连说话她也要管。
“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好了,我要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南七不想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只想赶紧回房睡觉。
“我懂了!”南七刚走到门口,蒙炼突然大叫一句。
南七回头好笑地看着他:“你懂什么呀?”
蒙炼哼了一声,道:“你怕卜天知道对不对?你怕他不高兴!”
什么跟什么啊!明明就是不想让米子知道,怎么又扯上了卜天?这小子被打昏了头了吧!
南七有些气闷,假笑道:“是啊,就是怕他知道。你行行好吧,就算帮我个忙了,以后别再说了。”说完关门走了,也不理蒙炼有何反应。
蒙炼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突然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她刚才说什么?真的是因为卜天!她再也不需要他了,一个卜天在她心中胜过一切!
南七回去时,米子正靠在桌旁发呆,连她进门都没听见。南七撇撇嘴,今晚一个个怎么都跟中邪似的。伸出手用力拍拍米子的肩,米子这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样啦?伤得严重吗?要不要紧?”
又听见这种连珠炮似的的话语,南七不禁头疼:“既然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过去瞧瞧?”
米子害羞地笑笑,吐舌道:“我哪里好意思嘛。好南七,快告诉我。”
南七道:“没什么大碍,只有额头擦破一点皮。”
“这就好。”米子松了一口气,又咬牙切齿道,“都怪左为,好好的不知发哪门子的疯。阿炼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他也下得了手,真真可恶极了。退一万步说,即使阿炼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也不该打人。哼,看看以后我还理他不!”骂了会仍不解气,双手也不知不觉用力,可怜手里的帕子被她攥得歪七扭八。
南七见她这幅摸样,心里真是同情左为,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却回过头来为别人恨上了他。
“小七,你怎么不说话呀?”米子伸手推了推,忽而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捂着嘴笑道,“是不是在想卜天呀?”
怎么又提到卜天?今晚她脸上难道写着思春两个字吗?南七纳闷极了,没好气道:“去去去,你才想他呢,莫再乱说。”
米子笑道:“我想他做什么,我跟他又不熟。对了,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突然就勾搭上了,我真觉得不可思议。”
南七啐道:“什么叫勾搭,你再乱说话我可不客气了。”
“行行行,眉来眼去总行了吧。唉呀你快说嘛,我想听。”
懒得再去计较她的用词,南七回忆起了半月前发生之事…
“殿下殿下,这是小人千辛万苦从宁王府偷到的信函,请殿下过目!”南七笔直跪在地上,一脸虔诚地道。
皇甫勇伸手夺过信函,撕了封套看将起来,越看表情越愉悦,看到最后直是喜不自胜。瞟了眼“功臣”南七,道:“不错,此次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本太子稍后定有重赏!”又看了遍信函,“皇甫天,你终是栽到我手上了!通敌卖国,呵呵,这回看你还不死!”言毕将信函拍在桌上,仰天大笑。
南七做出一副职业狗腿子的微笑,讨好道:“是啊是啊,他死定了。殿下,您可收好了这信,切莫动辄拿出来。万一被别人知晓了,宁王及早做出防范,形势可大大不妙了。容小人这就帮您把它装好。”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信函装进信封里,交到皇甫勇手上。
皇甫勇见她对自己如此忠心,只觉得自个儿的魅力远远大于皇甫天,心情不由得更好了:“还算你想得周到,行了,你回府吧。小心一些,别教别人发现。”
南七乖巧地退下,翻墙出了太子府。见四下无人,放心地伸手往袖子里一摸,触到封信函,面有得色地笑了笑。
风国朝堂,文武百官一个不落全部到场。风王身体抱恙已多日未早朝,今日突然召集百官,众人皆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怕惹祸上身,全体都选择了沉默,一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王上驾到!”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身着明黄虎袍的风王在宫人的搀扶下坐上了虎椅。风王约摸五十几岁,外貌颇有威严,脸色却苍白着。
“众卿平身…”说完这句便咳起来,一旁的宫人赶紧给他顺背,如此过了一会,才好受一些不再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