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王看向太子,虚弱地道:“勇儿,昨日你说有要事禀报,究竟什么要事,非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
皇甫勇揖道:“让父王劳累实是儿臣的不是,请求父王责罚。不过此事实在有关国运,不得不提啊,还请父王谅解则个。待此事解决,父王要怎么罚儿臣,儿臣都甘愿。”
说完回头瞪着身后的皇甫天,狠狠道:“父王,儿臣要指证宁王通敌卖国!”此言一出,满朝皆哗然。
皇甫天早知他会如此,故意装作大骇的模样,噗通一声跪下:“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大哥,无凭无据你怎好随意冤枉我?还请父王明察秋毫!”
风王也吃了一惊,道:“勇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证据?”
皇甫勇笑了笑,胸有成足道:“当然,若非铁证如山,儿臣怎会惊扰父王圣驾?父王,儿臣想传召一人,此人足可以证明儿臣所言非虚。”
见风王点头,皇甫勇道:“来人,把她带上来!”
殿外的侍卫早已候着,一听见命令,立马带了南七进来。
南七这是首次见到老大级别的人物,不由有些发怵。听说古代的皇帝都是动不动就砍人脑袋,她可得小心说话,否则一个不小心把命丢了就太划不来了。
“小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七自以为已经很懂礼数了,却没想所有人一听她所言,皆是惊愕。
太子小声提醒道:“叩见王上就行了,不用说旁的什么乱七八糟。”
南七闻言惊出一声冷汗,这下可糟了,原来这里的皇上不能叫皇上,也不能喊万岁。看这风王长得这么凶,不会现在就要她小命吧?
没想风王只是愣了一下,却笑道:“孤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喊孤为皇上,倒是喜欢这个称谓。只是天下还未统一,今后还是称孤王上吧。万岁这词…好听是好听,也不甚恰当,孤能否活过今年还不好说…”谈起这事,风王显得忧心忡忡,不由自主又咳起来。
太子赶紧道:“父王别说这些个丧气话,您一定能活过万岁的。”
满朝文武也适时道:“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7章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是君主都爱听万岁,风王也是个君主所以不例外。虽然知道不现实,风王心里仍是浮起了一层愉悦感。
愉悦感过后,嗓子又开始痒了,风王便想起了正事:“行了行了,勇儿,你还是赶紧将证据拿出来吧。”
皇甫勇见风王身体不大好了,心知此事应当速战速决,便自怀里掏出信函交由宫人呈了上去。
风王拿到信函,拆开一看便瞪大了双眼,抖着手问道:“勇儿…你…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皇甫勇以为风王是气坏了,皇甫天这回必是逃不了。他仿佛看见皇甫天在宫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身首异处的情景,便正色道:“是的。儿臣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拿到这封信,为的就是父王看清某人真实的面目,不要被假象蒙蔽。”
“你…你这个逆子!你…”风王大怒,将信用力一丢,大口大口喘着气。
皇甫勇道:“父王莫气,宁王这个逆子,要赶紧命人将他捉起来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同党来!”
皇甫天委屈道:“父王!儿臣冤枉啊!不知信上写了什么竟惹得父王如此生气,儿臣委实不知!”
“还敢狡辩!来人啊,把他拿下去!”皇甫勇手一挥,对着侍卫们大声道。
侍卫们犹豫着上来要拿住皇甫天,此时风王吼道:“住手!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孤还没发话,你们竟敢自作主张…”这一番话说得颇费力,宫人赶紧拿出了一个净瓶倒出几粒药丸喂他吃了,不多时便显得有精神几分,不再大口喘气了。
皇甫勇道:“父王可是还有疑虑?那便让这宁王府的下人说出此事缘由,也是人证物证俱全了。”心却道父王可真麻烦,都这般了还不信我。
谁知南七道:“王上!小人有罪!”
风王道:“你有何罪?但说无妨。”
南七道:“是。小人乃宁王的贴身侍婢,前些日子跟随王爷去太子府饮宴。太子素来大方,本以为此次能得些许赏钱,谁料…”便将此事黑白颠倒一一说出,连身上的伤痕也归咎在皇甫勇头上。
“你,你胡说!你这个贱婢,居然敢在父王面前恶意中伤本太子,本太子要将你碎尸万段!”皇甫勇联想起方才风王的反应,加上南七的供词,知道那信函必也出了问题。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不禁怒火中烧,一脚便踹到了南七胸口。
南七故意不躲,生生挨了这一脚,摔倒在地呕出两口血来。擦干血迹继续道:“殿下与那海国皇子暗地早已勾结,只待王爷一死便可偷放他出去,联两国兵力一起…逼宫。王上,小人这还有一份殿下事先伪造好的信函,便是用来诬陷王爷的。今日一起呈给王上。”
皇甫勇见对方居然挖了这么大的一个陷阱,大叫道:“贱人!贱人!本太子这就杀了你,看你如何编下去!”
说着又是一脚踹向南七的脑袋,皇甫天连忙扑过去替她挡了这下,向皇甫勇道:“大哥莫非要杀人灭口吗?”
“我灭你妈的!死杂种,就凭你也想扳倒本太子,狗娘养的,滚开!”对着皇甫天便是一阵拳脚伺候。
“反了反了,给孤停下!孤还没死呢,你就敢这般对待自己手足。骂他是杂种,你眼里还有孤么?来人,拉住太子,莫再叫他放肆!”风王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声嘶力竭骂道。
风王发话,侍卫们不敢再踌躇,道声“殿下恕罪”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皇甫勇。
皇甫勇大急,拼命挣脱道:“父王!您休听他们胡说!儿臣是您看着长大的,岂会这般大逆不道!父王!您想一想,儿臣已是太子,这王位迟早都是儿臣的,何必…”
“住口!”风王听见那句“看着长大”,本是心一软,又听见“王位迟早是他的”,登时便怒极。也不去细想皇甫勇之言有无道理,大声喝道,“逆子当斩!把他拉下去!”
皇甫勇闻言冷汗蹭蹭冒出来,双膝一软竟是要跪下,无力再辩解。
太子一党见此形势,立即纷纷跳了出来。为首的胡丞相道:“王上息怒!请听老臣一言!”
风王知他是皇甫勇的人,盛怒之下冷冷道:“爱卿莫不是想陪太子一起死?”
胡丞相大惊,暗自思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咬牙道:“王上恕罪,老臣有话要说,说完之后任凭王上处置。”
抬头一看风王并不阻止,当即定了定神道:“今日之事多有疑点,其一,王上对太子宠爱有加,太子也一向孝顺,为何要犯此滔天大罪?其二,这奴才三言两语便要污蔑太子谋反,敢问除了信函之外可有证据?信函这东西若要伪造也十分容易,只消请位专人模仿太子的笔记,再偷了印鉴一盖上,啧啧,这便成了。其三,太子若真与海国王子勾结,如此隐秘的信函,又岂会这么容易教人换了,还转呈给王上?王上三思啊,切莫冤枉了好人。”
这一番话浇下来,风王的怒火瞬间消了大半,回想起此事确实颇多疑点。再看自个儿嫡亲儿子,涕泪横流十分冤枉,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大逆不道之人。反观庶子皇甫天,心机深沉足智多谋,这倒像是他编排的一场戏。
思虑及此,脸色便沉了大半,看向皇甫天道:“天儿,这件事你认为如何?”
皇甫天心知定是风王起了疑心,脑子一转当即便道:“回父王,如此看来此事确有疑点,容儿臣问问这奴才可好?”
见风王点头,皇甫天走出来背对着风王,刚好挡住南七的脸,严肃道:“卜天,本王且问你,你是如何从太子手中拿到这信函的?”
南七方才一直低着头,见眼前是皇甫天,便大胆抬起头。皇甫天的眼睛深得像一汪湖水,定定看着她,南七恍若吃了一颗定心丸:“回王爷的话,前几日太子又密召小人过府问话,回去之时见有位大人急匆匆赶来相会,便心存好奇留了下来。小人善使隐匿之术,轻声上了屋顶偷听。结果被小人看见这位大人拿出一封信给太子,说什么事办成了,太子看过之后很开心,赏了这位大人一箱金子。大人走之后,太子便开了暗格将信函放入。小人等候许久,待到四下无人,便潜进去盗了这信函。本以为不过是些买卖官职之事,没想却被小人发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思量再三,便只能不顾性命前来告发。”
“哦?大人?哪位大人?在这朝堂之上吗?”皇甫天暗笑一声,知道轮到某人倒霉了。
南七道:“是…是,在朝堂上。”
“那你能给本王指认出来么?”
南七用手一指,正义凛然道:“是他!是他!就是这位大人!”
被指认的胡丞相眉毛一挑气愤不已,骂道:“睁着眼说瞎话!我什么时候将信函给太子了?王上明察,老臣冤枉!”
今日一连听了不知多少个冤枉,风王也有点晕,道:“小徐子,再拿颗清心丸给孤。”宫人连忙递上,服了药丸之后风王又道,“冤不冤枉待会孤自有定论,天儿,你接着问。”
皇甫天道:“丞相说得对,不能平白冤枉了他。南七,你可有证据?”这便是在说,南七,你还等什么,快把证据交出来。
南七会意,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道:“这便是当日大人走时遗落的物件,恰巧被小人拾得。一直无机缘交还,今日得遇大人实在好极了。”
皇甫天接过玉佩,问道:“胡丞相,这可是你的么?”
胡丞相一见此物,肝都差点被气疼,这不是他前几日才送给艺芳居水仙的么?这下可是哑巴吃黄连,什么话都说不出。且不说风王生平最忌官员流连风花之地,便是风王不怪罪,此事一出他亦会沦为全风华的笑柄,家里的母夜叉头一个便饶不了他。
风王方才认为此事与太子无关,见了胡丞相脸色大变之后,坚定的心不免动摇几分。心说勇儿当真做了此事么,莫不是孤错待了天儿?
皇甫天继续逼问:“胡丞相,此物究竟是不是你的?你倒是说话呀。”
“是,是我的,只不过…”
“哦,是你的就行了。”皇甫天眉头一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那胡丞相是承认了这奴才所言喽?”
胡丞相大骇,连忙道:“这玉虽是我的,但已丢了有几日了,难道随便捡了我的东西就能诬陷我那日去过太子府么?王爷,您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皇甫天冷笑道:“你说本王不讲道理?好,那本王就跟你讲讲道理。”轻蔑地看了胡丞相一眼,转身道,“父王,儿臣也请求传唤两个人证上殿!”
“什么?还有人证?快传!”风王又一次吃惊了。
皇甫天得令,朝殿外的侍卫摆摆手,便有侍卫带了一男一女前来。男的着蓝色麻衣,五十几岁,脸四四方方看起来很忠厚。女的衣着素雅,杏眼桃腮,行动间颇具弱柳扶风之姿。
此二人一出现,皇甫勇与胡丞相皆是吃惊不小。
风王道:“殿下所跪何人?”
“回王上,小人乃是太子府管家刘福子。”“小妇人是胡丞相家的沈姨娘。”
风王眼神锐利地盯了他们一会,道:“你二人此番来有何话要说?”
皇甫天抢着道:“回父王,此二人昨日分别寻到儿臣府上,直言有要事禀报。儿臣便请他们进来了,不料二人所报的均是同一件事,那便是大哥与胡丞相要…要谋反!”
“哦?此话当真?你们二人可小心些说话,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风王半眯着眼道。
刘福子吓得魂不守舍,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绝无半句虚言…太子爷与丞相已是密谋许久,每回商谈必让小人在门口守着。时间一长,小人断断续续亦是听得只言片语。什么‘海国’‘登基’‘逼宫’这类的词。可叹小人只是区区太子府的管事,人微言轻,若是说出来也不见得有几人会信。但小人也知这风国是王上的,只有王上才是小人最应该效忠的。不管后果如何,小人总要将此事揭发了,才对得起王上,对得起风国啊。即使身死,小人亦无悔。”
皇甫天啧啧道:“父王,这奴才一片忠心为国,实在难得。”
“混账!一派胡言!皇甫天你这个杂种,你冤枉本太子!你…你不得好死!还有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收了皇甫天多少好处,竟跟他一起上赶着来污蔑本太子!狗奴才!本太子早该剁了你扔去喂狗,免得你在这胡言乱语!”一直跪在地上的皇甫勇听得对方这般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对着他们一通乱骂。
“闭嘴!给孤跪着!”风王一派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大儿子是不是太傻了点。即使他是被冤枉的,这么一通怒吼,再清白也没人愿意信他。想着大儿子从懂事以来便十分让他,操心,他不禁有些无力。若非勇儿是皇后之子,而皇后又是他一生最爱,论才能论人品怎么也不会选他当太子。
皇甫天对着沈姨娘道:“还有你,将昨日对本王所言在殿上尽数说出便是。”话毕,见沈姨娘害怕地看了胡丞相一眼欲语还休,宽慰道,“别怕,有王上在这,没人敢动你半分。”心却道这沈姨娘还真会装,她这副受惊小兽般的样子做出来,是人便对她同情三分。
果然,风王心里软了不少,轻声道:“你尽管说吧,孤给你撑腰。”
沈姨娘缓缓道:“多谢王上。胡大人与太子之事已有好几月了,此事小妇人本是不知的,胡大人也不会轻易对我说。前几日大人从太子府处回来,揣了箱金子直奔小妇人住处,眼角眉梢均是喜色。他教小妇人端几杯酒过来,待他饮得醉醺醺直笑,小妇人便好奇询问了些许。谁料他竟说出‘这风国要易主了,今后老爷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上也该退位了’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小妇人吓坏了,素来闻得宁王乃忠良之士,便冒死把此番话告知。若有虚言,便教小妇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小妇人也知,若是大人倒台了,小妇人下半辈子也完了…但求一心安尔…”说罢嘤嘤哭了起来,神色悲怆,其人莫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