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康暗道不好,不敢再犹豫,抽出剑便挥向南七的脖颈。
“住手!”
一道淡黄色的人影飞身上前,仅用了颗石子,便打掉了他的剑。
“付将军想要杀人灭口吗?”
付康一惊:“是你?”
来人容貌气质俱佳,身手在他之上,不是胡朵又是谁。
胡朵干净利落地解开绑着南七的绳子,单手将他拎起来。
南七今日两次死里逃生,皆为真心待她之人所救。她唯一爱着护着的人,却想要她的命,只觉讽刺至极。
“皇甫天!缩头乌龟!是男人就自己出来承认,分明是你欺骗南七,指使她给裴世逸下毒,却把罪责推给离别谷!你卑鄙无耻,快出来受死!”
不远处左为从林中飞来,气势汹汹,剑指皇甫天的马车。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
左为继续挑衅:“伪君子,待小爷取你狗命!”说罢提剑朝皇甫天的轿子而去。
“不知死活!”段总管一个闪身,上前与他激战起来。
胡朵也适时添把火:“怎么?只知道躲在别人后面吗?风国战神,不过尔尔。皇甫天,你给我滚出来!”
付康沉下脸反唇相讥:“胡朵,你这个海国叛徒,竟有脸在此大放厥词,将你爹的脸都丢尽了!大家莫听她胡言,一齐将她捉住,送回海国治罪!”
“我呸,凭你这几个虾兵蟹将,想捉我?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倒不知你何时做了皇甫天的狗了!”
付康气极,不与她做口舌之争,只管对着南七出剑。
胡朵推开她,自应付付康的剑招。
南七失魂落魄,一心想要问个明白,脚步直直向那个人走去。许是场上太过混乱,竟也无人拦她。
李媚儿在远处大喊:“南七,你说话,幕后之人是不是皇甫天?你给个准话,我们就不用再打了!”
南七头也不回:“是。”脚步一刻不停往前走。
离别谷众人大喜,有个弟子对着海国兵士喊道:“听见没有,裴世逸之死与我离别谷无关,此事乃南七与皇甫天私下所为,莫要再牵累我谷中所有人!”
“都回来吧。”皇甫天沉稳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
赤狼等人面无表情,领手下回了原处。
海国兵士们面面相觑,纷纷停手,亦不再对离别谷众人兵刃相向。
离别谷师兄弟们开心地大笑,又可以回到从前,不被追杀的日子。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南七与皇甫天的马车隔着几丈远,正要开口。
“快走!”胡朵蓦地冲向左为,拎着他用尽全力往外跑。
周围火光四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带着浓烟与炙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味燃烧的声音,似乎天地也为这片喷涌而来的爆炸而放行。
一时间,不断飞出的残肢断体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恍若人间地狱。
南七因站在皇甫天附近,并未被殃及。
她呆愣地看着眼前陡然发生的一切,四肢麻木甚至无法动弹。
浓烟滚滚,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直至烟雾散去,皇甫天的声音才传进她耳里。
“除了单礼贤与游若梦,其余格杀勿论。”
“不!不!”南七如梦初醒,嘶吼着跑向离别谷众人处。
“拦下她。”皇甫天从马车里走出,淡淡吩咐道。
绿凰于是制住南七,将她死死摁在地上。
南七挣扎哭喊:“皇甫天!你不能这样!他们曾经也是你的同门,你放过他们吧,放过他们!”
皇甫天不语,赤狼迅速领着人执行命令,将漏网之鱼一一绞杀。
南七眼睁睁看着李媚儿满是血污的脸被揪着头发提起来,一刀封喉。
“住手!住手啊!”南七疯了一般地呼喊,眼里恨得能滴出血来。
陈安城被人一剑捅穿了肚子,那人横着抽出剑来,血液肠子霎时流满一地。
范思思眼神涣散,还剩一口气,眼睁睁看着来人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刘师兄的头颅被当作石头一般,踢到了草丛中。
无数的同门在今日死去,死在她眼前。
“皇甫天!畜生!你没有人性!快让他们停下,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南七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赤狼从尸海中找到单礼贤与游若梦,淡淡向皇甫天道:“他断了一条腿。”
皇甫天颔首:“无妨,将人带走,保证不死便可。”
赤狼于是两手分别提着二人拖行,单礼贤的袍子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地面留下长长一道痕迹。
其余人将火折子纷纷扔在了尸体上,连成一片火海。
南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绿凰一手仍制着她,一手却掐上她的脖子:“让属下替您解决这个麻烦。”
皇甫天斜睨她一眼,袖子里的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转过头道:“动手吧。”
林子里,胡朵用手紧紧捂着左为的嘴,隐忍着道:“现在出去便是送死,且忍这一时,日后慢慢想办法报仇。”
左为没有说话,身体轻微的颤抖却出卖了此刻的心情,一颗颗滚烫的泪珠落在胡朵手背上。
第93章
南七第三次将死没死成。
绿凰正欲动手时,很巧地又来了一队人马。
皇甫天看着来人,皱眉道:“你来做甚。”
吕大小姐领着丞相府的一众护卫,不合时宜地出现于此。
“天哥,请您放过她。”
皇甫天冷笑:“不知吕小姐与这海国逃犯是如何相识的?”
“她虽变了容貌,可我清楚,她就是那日在狩猎场,替我挨了黑瞎子一掌的人。”
皇甫天深呼了口气,面色不善地道:“到底是哪个奴才向你进了谗言,此人并非救你之人,区区一个逃犯罢了。”
吕韵摇头,坚定地看着他:“你别骗我了,天哥,我要救她,我今日非救她不可。”
皇甫天嗤笑一声:“本王若不允,又当如何。”
“我娘从小教我,救命之恩应当用命来还。我没有别的本事,您若不允,我只得随她而去了。”吕韵拿出匕首抵在胸前,不闪不躲直视他的目光。外人瞧不出,她自己却清楚,此刻就连呼吸都有些窒息。
皇甫天沉默,一旁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吕韵的冷汗打湿了额前碎发,与他对峙许久,终是他败下阵来。
“绿凰,放人。”
听见他亲口应承,吕韵的心才落到肚子里。她放下匕首,扶起昏厥的南七,顺便吩咐手下人。
“你们几个,把本小姐的救命恩人抬到马车上,小心着些。”
吕府的护卫们心里可真是哔了狗了,头一回见着这尸山血海,颤颤巍巍地接过人,心想今晚指定得做噩梦。
“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今日可真是教人大开眼界,愿你不会后悔。”
皇甫天转身上了王府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此地。
吕韵正色对手底下的人道:“今日之事,谁若泄露半句,便一家子老小都不要活了。”
护卫们连连称是。
“咱们从另一条路回去。”吕韵虽顺利救了人,心里却知这是狠狠得罪了宁王了,只得叹口气,这段时日还是苟着吧。
……
“师傅……师兄……”
“别杀他们……不要……”
“皇甫天……不要杀……”
一道泪痕划过南七昏睡着的脸颊。
吕韵半夜被吵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她瞧着睡梦中仍在哭泣的南七,替她掖好被角,抚平她皱着的眉头,用手细细地描绘她的五官。
“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
钻进被窝,将头埋在南七的脖颈,心满意足地继续睡去了。
隔天清晨南七发起了高烧,吕韵央吕相把宫里最好的太医请来给她治病。
把吕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这么个下贱之人,你究竟还要为她疯到几时?敢去宁王脸上拔胡子,我看你是胆肥得像猪一样!竟还要你爹舍了老脸去请御医给她治病,你可真想得出来啊!”
吕韵不由得提醒道:“爹,天哥他好像没长胡子。”
“你怎知他没长胡子?没长胡子的是阉人,他指不定在家刮掉了。”
“就像你似的?”
“瞎说,你爹何时刮胡子了,最多用剪子修剪一番……不是,你说哪去了?现在是讨论胡子不胡子的事吗?”
“行行行,”吕韵不想同她爹争辩,直言道,“我就要让御医过来,你不同意我便自己去请,看到时丢的是谁的脸!”
吕相气得敲了她的头:“我看你越来越像猪了。”
吕韵不服气:“你女儿美若天仙,哪里像猪了?”
吕相振振有词:“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又骂我,待我告诉娘去。”
“行了,爹去请太医,快进屋去吧。”
吕韵笑眯眯地朝他挥手:“爹你真好,快去快回。”
吕相一挥衣袖:“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
……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半跪着,替地上昏迷着的断腿男人伤口上换上干净的布条。
她在男人的耳边说道:“你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
包扎完伤口,她叹了口气。单礼贤经过她一夜的救治,终于退了烧,不出意外应无大碍。只是他这般心高气傲之人,怕是接受不了自己断腿的事实。
“可以再给我些干净的布条以及药物么?”游若梦迟疑着朝门外的方向喊。
大门旁坐着位相貌丑陋的看守,闻言不怀好意地笑道:“可以啊,只要你再陪我一回,想要什么都行。”
“我受了伤,身体还未恢复。”游若梦双眼瞬间通红,紧咬着下唇不愿回想昨日受到的屈辱,尽量克制自己与他平静地对话,“你先把东西给我再说,否则我真出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看守迟疑了片刻,不耐烦道:“行,等你身体好了老子再干你。”锁上门转身离开了。
游若梦听见他下流不堪的话语,一直维持着的理智,终于决堤了。她双手捂脸,崩溃大哭,于是没有注意到,昏迷中的男人眼角也流出了泪水。
……
揽月阁内,食物的香气盛满整个屋子,皇甫天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食。
手下几人默契地没有出声,待他用完早饭净了面,才有人站出来说话。
赤狼道:“主上算得真准,单礼贤果真退烧了。”
“嗯。”皇甫天毫不意外地点头,“幽香门的授艺师傅,的确有这个本事。”
“主上…”绿凰犹豫再三,仍是开了口,“看守二人的牢头昨日趁人之危,玷污了游若梦,继续由他任此职务,属下以为不妥。”
她终究是个女人,无法看着一位仙女似的人,受那样的欺负。
黄龙不动声色将她往旁边扯开一些,“你懂什么,人是主上安排的,主上自有考量,无需你多嘴。”
皇甫天支起眼皮看她,眼神中多了探究的意味:“绿凰,你何时变得如此有善心?竟会替敌方的人着想了。”
“我……”绿凰立即跪下,手心的汗不断冒出来,“属下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倒不必如此折辱他们……”
“收起你的妇人之仁,这种东西只会坏事。”
绿凰闻言低了头,喉头却难过得发涩。
到底是自己的得力干将,皇甫天语气稍缓:“本王没有责怪你之意,起来吧。若本王昨日让他们在离别谷与对方之间择其一,你猜结果会如何。”
绿凰起身道:“……依她二人的心性,必不会受威胁,极有可能双双自尽。”
皇甫天笑笑,又问:“再过几日,又当如何?”
“这……”绿凰思索片刻,豁然开朗,“游若梦以清白之躯,如此艰难才换得单礼贤的命,必然不愿就此让他死去,否则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属下认为,她会乖乖与我们合作。”
皇甫天颔首:“不错,正是如此。人一旦付出了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其他的便不重要了。”
绿凰心服口服:“属下受教。”
皇甫天又看向黄龙:“几时启程?”
“属下正要回禀。那裴源昨夜醒来,听闻离别谷竟有如此邪术,引雷劈死同行所有将士,惶恐不安。今晨天才亮,便催着属下一齐回国,好将此事禀报海王。”说罢想起裴源惊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两声。
赤狼也笑道:“贪生怕死的货色,海王派遣他为副将,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海王如此昏庸,国内又无可以掌事的皇子,看来用不了多久,海国便可成为主上的囊中之物。”
段总管瞧他幸灾乐祸的样子,不得不出言提醒他:“海国千差万差,总有一个血狮守着。只要有他在,海国至少可保几年无虞。”
提到胡英雄,几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皇甫天道:“胡英雄之女昨日虽侥幸逃脱,却无法亲回海国告发你。为免她修书回去,黄龙,你速与蓝豹联系,命其截停所有风国去往海国的信鸽。不过嘛……也说不准她并不怕死,仍然决定回海国。也让蓝豹盯着些,一旦发现她的行踪,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