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惨笑几声,见蒙炼一脸云淡风轻,心头几乎要恨出血来。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像个笑话?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丑角。”
蒙炼不想看见她这副样子,便道:“你失态了,别像个怨妇。”
“蒙炼!”米子怒极,扑上前狠狠咬住他的手。
蒙炼并不闪躲,只闷哼一声,“发泄完就走罢,我还要看书。”
米子到底舍不得伤他,双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她喃喃:“我怎么这么傻,为你做了那许多的错事,甚至还想让南七永远消失。”
她忽然又恶狠狠地瞪着蒙炼,“可是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向那叶薇告密之时,你明明躲在一旁偷听,却不出来阻止。”
蒙炼道:“我只不过想带她走,告密的人是你。”
“是啊,告密的人是我。可你一早便知晓了衙差要捉人,本可救下那白肚儿。你与我在房顶上,眼睁睁看着他被杀害……呵呵,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想着借刀杀人么?”
蒙炼忽然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焉能救人。为了安全躲起来,南七会理解我的。倒是你,若南七知晓了你便是间接害死白肚儿的人,你说她会原谅你么?”
蒙炼的笑容第一次让米子浑身发冷,她怎么忘了,他如今是川国太子,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单纯善良的阿炼了。她居然妄想用此事威胁他,真真太可笑。
米子豁然开朗,站起来拍拍尘土,“我明日一早便走。”
她的态度转变太快,蒙炼挑眉打量她,“你想通了?”
“我爱的是从前的你,从前的你既已不再,又有何留恋的……希望你明日醒来,不会心疼库房损失的宝贝才好。后会无期了,太子大人。”
“太子大人”四字她咬得很重。
米子说走便走,挥挥手潇洒离去,却不知身后之人心里涌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不,不可能,定是他想多了。他的秘密无人会知晓,唯一的知情者陈安城已经死去,世间再无人能揭穿他。可万一……
蒙炼眯起眼,顿起杀心。一时脑海里思绪万千,到最后却只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96章
今年与往年不同,寒冬腊月不曾落下一粒雪子。赶上立春,反倒结结实实下了好一场雪,衬得大地闪闪发光。
“真冷呀。”
一袭素衣的游若梦升完炭盆,不禁感叹。
她搓搓手往门外走去,朝木椅上的男人道:“快进来,光顾着欣赏雪景,别冻坏了。”
单礼贤回头冲她微笑,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拍拍衣上的尘缓缓走过来。
游若梦赶忙迎上去,“你小心着些。”
“无碍,这拐棍我如今使得熟练得很。”
二人回屋,坐于炭火旁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说得尽是些刚进谷的事,这几年发生的一切被二人默契地忽略。许是结局太惨痛,二人不愿去回想。
蓦地,单礼贤闷闷道,“也不知小七如今怎样了,上回见她还是去年。这天寒地冻的,在街头卖艺怕是不好过。”
说起此事,游若梦渭然长叹:“她虽因病成了喑人,口不能言,也失去了记忆,却被一好心人所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且宽心,我瞧那男人对她真心疼爱似亲女儿一般,必不舍得大冷天带她出来卖艺。”
“唉!她半生坎坷,无父无母,我这个当师傅的也不曾照顾她半分,真教人惭愧!”
眼见单礼贤又要陷入自责,游若梦赶紧道,“若非她成了此番光景,上头那位又岂会放过她?这个世道,能保住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单礼贤知她所言不虚,心里却仍透不过气。
“况且,”她粉脸一红,“若非是她,你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她虽是离别谷覆灭的罪魁祸首,我心里,却是感激她的……”
单礼贤看着她深情款款的模样,轻轻拥过她。
“过去数年是我不好,是我有负于你。自你为我牺牲所有,我便发誓,今后必将爱你敬你,用一辈子回报你的恩情。”
一阵风声忽然逼近,伴随着剑的寒光,“你们真教我好找,两个叛徒,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久违的声音响起,二人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解脱。
“礼贤,我们能死在一处,也算一生一世了。”
……
天气一冷,皇甫天便头疼得紧。
宫人尖锐的嗓音从殿外传来:“王上,贤妃娘娘求见。”
皇甫天一喜,来得正好,他正为这些奏折犯难不已。
“传。”
贤妃满面春风进殿,一上来请了安,便上前替皇甫天按摩脑袋。
皇甫天舒服地眯起眼,“想不到你还会这手。”
“那当然了,我在家也时常帮我爸妈按的。怎么样,效果不错吧。”贤妃笑嘻嘻地道。
“很好,我感觉头部放松了不少。”他轻轻揉捏她的手指,将人扯入怀中坐下。
贤妃双手捧着他脸庞,心疼地道:“你怎么好像瘦了?这几日忙着批奏折,肯定忘了吃饭。”
皇甫天只是笑笑。
“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呀?”贤妃乖巧依在他肩上。
“想,日日都想,吃饭想,喝水也想,连做梦都在想你。”
贤妃于他唇上印上一吻,“我就知道你会想我,你忙政务走不开,那便只能我来看你了。”
“嗯,孤的贤妃最善解人意。”皇甫天伸出一只手拿起奏折,“帮孤瞧瞧,这个应当怎么办。”
贤妃打开仔细瞧着,“自二月初旬以后,连日倾盆大雨,各处山水暴注……哦,水灾是吧。之前我的老师说过,在整个汛期,地方主政官员、主管官员必须坚守岗位,随时报汛。如果出现险情,要立即悬旗、挂灯、敲锣,发出紧急抢救信号,提醒抢修,安排群众转移视线……”
皇甫天听得连连点头:“孤稍后便命人去办。”
又问,“你的稻谷研究的如何?”
贤妃面有得色,“我这半年已收集世界各地大部分的谷种,实验数次,终于研制出增产的方法,不久就可以实施。”
皇甫天大笑:“好好好!爱妃一人可抵三个诸葛亮,有爱妃在,天下何愁不平?”
“这是自然。”贤妃亲昵地搂住他,“王上,我愿做你坚实的后方,陪你征战天下。”
在贤妃看不见的地方,皇甫天嘴角一侧抬起,眼神逐渐变得没有温度。
……
坤宁宫内。
吕韵抱着汤婆子倚在榻上,她神色怏怏,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提起兴趣。
刘嬷嬷指挥宫人烧好地龙,走过来悄声道:“娘娘,暖和些了吗?”
吕韵没好气道:“本宫不冷,是你们非觉得我冷。”
刘嬷嬷是她的奶嬷嬷,自小陪着她,自然不怕她发脾气。
“等你觉得冷,就迟了。”
吕韵最烦她唠叨,“行了行了,本宫记下了,以后你觉得我冷我就冷。”她说着整个人歪七扭八躺在榻上。
“哎哟,娘娘,你可端庄些罢。你现在可是王后,要时刻维持仪态。”
“我为什么要端庄?”吕韵不以为然,“天哥除了每月十五来我这用膳或留宿,其余时间大多去贤妃那,再不然就是待在勤政殿。我端庄给谁看?”
主子不争气,刘嬷嬷急的跳脚,“王上不来,你可以去寻他,人家贤妃都知道三天两头的往勤政殿跑。你可倒好,竟一次未去过。”
吕韵翻翻白眼,“嬷嬷,你这性子跟我娘真的像了个十成十,不愧是她房里的人。贤妃喜欢去,就让她多去一点,正好有人替我照顾天哥。”
刘嬷嬷按按自己的人中,幸好,没有晕。
“哎哟,我说娘娘,贤妃才进宫一年便封妃,若再怀上子嗣,娘娘焉有地方站?只怕到时,坤宁宫都要让贤了。”
吕韵见她如临大敌,只觉好笑,“她怀不上的,即便怀上了也会小产。天哥若是肯让人怀他的孩子,偌大的王宫三年又岂会听不见一声啼哭?以天哥的个性,不会容许别人分他刚到手的权利。”
刘嬷嬷惊恐地捂住嘴,这是她能听的秘密吗?
顺带也捂住吕韵的嘴:“娘娘,别说了,以后这种话也莫要说。”
……
贤妃出了勤政殿已是亥时,她本邀请皇甫天去自己宫中过夜,不料皇甫天直言政务繁忙婉拒了她。
带着一丝怅然若失,贤妃回宫便喊来心腹小太监。
“去给本宫找一批高手,能牵制住绿凰的,本宫要那个南七死。”
小太监眼珠转转,瞬间有了主意,“奴才听说狱中关着两个离别谷的犯人,武艺不凡,且与南七有深仇大恨,恨不得食其肉啖其皮。不如奴才去打点一下,偷偷将二人放出来,并假借狱卒之口透露南七的位置……”
贤妃笑道,“届时无需他人开口,他们自会去找南七报仇。别说,你还真出了个好主意。”
“奴才是娘娘的狗,自当竭尽所能替娘娘分忧。”
“行了,下去罢。”
南七,这可是你逼我的……
贤妃眼神凌厉,双手不知不觉攥起。
想,日日都想,吃饭想,喝水也想,连做梦都在想你。南七。
最后两个字他虽只用了很轻微的声音,然她听得一清二楚。
第97章
虽是白日,因着天气的缘故,街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走动。
葛忠实将板车上的家伙什儿都搬下来,在空地上一一罗列好。南七在一旁帮着擦灰尘,理物件,俩人一时忙得没空说话。
旁边有个摆摊卖包子的年轻人,见也没什么生意,便笑嘻嘻跟他们打招呼:“老大叔,又领着闺女卖艺呐?”
葛忠实便抬头笑道:“是啊,天气太冷本不愿出来的。俺闺女不想待家里,硬拉着俺来。这不,拗不过她,便来了。”
包子郎随即打量正忙碌的南七几眼,叹道,“你这女儿生的水灵,可惜了是个喑人。”
葛忠实见他眼光不怀好意,侧了侧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俺女儿俺自个儿养,没吃你一口饭,你可惜个什么劲儿。”
“我这不替你可惜嘛。”包子郎啧啧称道,“闺女大了总要嫁人的,似你女儿这样的多半遭人嫌弃,不好找夫家。再说她也快双十年华了吧,已经是老姑娘了,就是嫁出去也拿不到多少聘金。”
葛忠实听不得这些话,随即涨红了脸与他理论:“不劳你操心,俺女儿好得很,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俺也愿意养着。你这人恁的没教养,随意议论别人家事。”
包子郎面露尴尬,只得安抚道:“莫气莫气,我这也是关心你嘛。”
葛忠实哼了声不再理他。
远处,两个身着囚服的男人,正满脸恨意地朝此处走来。街上偶有行人走过,皆匆匆转头不敢与其对视。
一旁酒家坐着的绿凰见此情景,拿起剑即刻飞身出去。
第一剑挥出,被二人及时闪躲开。第二剑挥出时,二人已有了防备,左边的男人道:“我拖住她,周良,你去杀南七!”
名为周良的男人便直直朝南七而去,杀意随之弥漫开来。
南七瞬间头皮发麻,匆匆一眼便连忙将葛忠实护在身后。
葛忠实不明:“怎么了?”
南七不语,不闪不躲平静地站着,仿佛对她来说死不过是一件小事。
周良眼露凶光,一霎便来到南七眼前,大喝一声:“你这个叛徒,去死罢!”
化拳为掌拍向南七面门,南七闭上了眼。
说时迟那时快,葛忠实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本能反应使得他一把推开南七,心脏处生生受了这一掌。一口鲜血吐出,轰然倒下。南七未接住他,随着他的身体一齐落地。
周良愣了片刻,毫不犹豫运气至掌心,再次向南七拍去。
“咻!”
一颗石子落在他手腕处,震得他虎口发麻。
周良已红了眼,蓄势再发第三掌,誓要取南七的性命。
这短短的功夫,又一伙黑衣人涌过来围住他。
周良赤手空拳与几人缠斗在一处,凭的是一股报仇的信念。时间久了,他身上已多处挂彩,眼看要被黑衣人一刀斩首。
一道白影踏风而来,剑气飞舞,银光四溅闪花了所有人的眼。几名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首异处。
周良喜道:“谷主!”
来人正是离别谷谷主花事君。
南七看清来人面目,不由心头一震:当初的神仙哥哥!他竟未死!
花事君与她对视,眼神中只含冷冽。
此时葛忠实却挣扎着给二人磕头:“求各位大侠……饶过小女……俺愿意以命相抵……求求你们……”
周良冷笑道:“你的命值几个钱,能抵过我们谷中数千人的命吗?让开死老头,否则我让你即刻殒命!”
南七眼眶含泪,挡在葛忠实身前,一言不发。
葛忠实又咳出一口血,“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大侠,俺是她爹,她犯了什么错就让俺来还……”
“滚开点!”花事君厌恶地朝父女俩喝了一声,转头扫视四周,“你们等我现身已经很久了罢,为何不敢出来?”
他这一声,令周良浑身一震。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难不成对方早已埋伏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