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部。”姜凝不满于他的回答，垂头低声嘀咕。
“老什么？”韩毅钦没听清。
“没啥。”姜凝笑眯眯地掩罪饰非。
耳朵可真尖。
什么构造，浑身上下的器官都比别人厉害。
“隔了一晚上，可有想好要何奖励？”他说的是火.药的配方。
姜凝摇摇头，“我吃住穿大将军都包了，没什么要的。大将军往后别赶我走就行。”
韩毅钦剑眉皱起，这算什么奖励？
她昨日说的火药配方威力比从前大了数倍，几身衣裳，不赶她走，这算什么奖励？
“黄金百两。一会送到你营帐。”
“多谢大将军！”有钱好办事，他要赏，她便接着。
“不过，往后别再对外人透露，可否？”他道。
“嗯嗯！买断！成交！”她喜笑颜开。
她伸出小掌，想与他击掌为誓，但他竟一时间没反应，略带犹疑地望着她伸出的手掌。
骄阳似火。
她举着掌，宽广的袖子便自然下滑，那段莹润的藕臂在日光下，越发白暂，如白玉似的，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似一个诱着他坠入的陷阱，警觉的他，下意识地犹疑。
他内心一哂，十万凌军在后他亦无所畏惧，二万伏兵在前他仍奋起直追，倒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举起的一只小白手令他退却犹疑了。
可她娇颜绯红欲滴，仰视着他的弧度令整张玉脸越发显得生动娇俏。剪水双眸含笑凝视着他，秋波微转，他竟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就不受控制地重跳起来。
快蹦出胸膛。
她见他不动，竟大胆地拉过他的手背，将自己白嫩的小掌贴到他的掌心。
“啪”的一声，粗糙的掌贴上细腻的，一触即离，却也来得及传递彼此的触感与温度。
“击掌为誓！”她笑得灿烂。
“既然说好了，总要有点仪式。”她又解释似的补了一句。
不过，她此举实则是为了撩拨他。
姑娘家的小手，摸过没？
她哪能真的一击掌就算是保密协议了？也太儿戏了。她得自觉给他出个契书才行。她若自觉出了，哥哥可能还觉得她真心实意，更容易取得信任。
“嗯。有理。”韩毅钦见她笑逐颜开，目光虽仍算平静地注视着她，内心却早已惊起波澜。
那一掌似挠在心上，他的掌在身侧微不可见地轻握成拳，好似要握住那种感觉。方才练过武剧烈运动过后都没红的俊脸，此刻爬上一抹微红。
两人气氛既亲密又和谐，几位将领难免会好生八卦之心，也不打架了，时不时偷看广场中的两人。
俊男美女，养眼得很。
林副将是一脸期待看好戏的态度，就想着他家恩公韩老将军的大孙子。
张副将也是渐渐放下了戒心，能贡献火药这种强大武器，他也觉得是敌人的可能性很小了。大将军孤独久了，他们这些老将很难成为他真正知己。若能有红颜知己，他也便乐见其成。
后面的吴寒将军总算知道大将军的敌意哪儿来的！
他差点儿抢了大将军的女人！
他本打算先下手为强，可大将军分明要打断他先下的手......
嗷嗷嗷！
韩毅钦大致觉得背后的打斗声弱了很多，收起了与姑娘谈笑的脸，转身对众将领严肃叮嘱道：“继续练。”
见众人又练习起来，便对姜凝道：“去理身衣裳？”
“嗯！”
又到了哥哥给买衣服的时刻，真开心！
那世的哥哥大致没有小妹妹，兄长的使命感爆棚，每个月领薪水了就爱给她买衣服。一开始她还推拒，觉得不该要衣服，但他拿‘把不把我当亲哥哥’这种灵魂质问来压迫她，她哪里吃得消，便每次都开开心心地收了。
在这世，这么顺利就开启了这个购物频道，简直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开心。
姜凝哼着歌麻溜地理了一身合身的衣衫，装在包袱里，拿去韩毅钦营房。
韩毅钦晨间出了一身汗，在净室光着膀子换洗，听见姜凝进营房的声音，心口一跳。
哪怕是净室，这营帐简单，也就是隔了个布帘子而已。
布帘子是能印出身形的。
那姑娘‘咦’了一声，嘀咕道：“不是说在营房的吗？”
然后，他几乎能感受到这姑娘在帘子外大喇喇的目光。
大致在确认人是不是在这帘子里.......
非礼勿视，懂不懂？
他想这姑娘也不是拘礼的人。姜太傅的之乎者也与礼仪文化到自家女儿这里全部还给了老祖宗！比他这个武将还随意！
此刻让她出去等，倒显得自己心中有鬼一般。
堂堂一大男人，怕什么看。
何况，又不是没穿裤子。
裤子都换好了。
韩毅钦只好硬着头皮道：“你稍等。马上好。”
罢了，立刻差人把这帘子换了。换成厚厚的，丝毫不透的。
“哦。”这姑娘总算找着了人，转了脸，坐到矮几旁。
不一会儿，韩毅钦一身清爽的出来，衣冠整齐。
“找好了？”他坐到姑娘对面。
“嗯。”姜凝递给他一个包裹。
“衣衫有何要求吗？比如颜色？样式？”他这儿都是大老爷们，不论找谁去买都是糙汉子，不懂审美，最好她自己有要求，免得买回来不喜欢。
“嗯.......”姜凝思索，大致知道韩毅钦为难的是什么，便想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不如大将军差人去轻雨楼找语儿姑娘帮我买两身衣裳，之前欠了语儿姑娘人情，若是大将军差人找她办事，他人也吃不准语儿姑娘是不是有大将军做靠山的，便不会随意欺负她了。语儿姑娘容姿出众，想来审美应当是很好的。大将军给了我赏钱，还想请大将军差人去帮我把语儿姑娘赎了，叫她安心在卿洲谋生，有大将军做靠山。”
韩家军有军规，军中哪怕是将领也不能狎妓的。将士们皆只有在休沐之时才能解决生理需求。她打听了，林将军虽为她冲冠一怒，却也没有为她赎身的打算。
恰好她横财发得快，自然是不忍她继续身陷青.楼，想立刻替她赎身的。
她观这几日大将军待她关系亲近了，顺带照拂一下一个弱女子，不过他一句话的事。他一句话，卿洲无人敢欺辱语儿。
韩毅钦闻言果然笑着应道：“好。知恩图报。”
“都是落魄姑娘，互帮互助。”
“好。她帮助你亦是有功。”他对那姑娘无甚印象，但眼前这姑娘既然欠了人情，也是他们韩家军欠了。
语儿的事这样解决，姜凝也算心安了。
虽然她还想多跟她哥哥聊会天，但是，吃住都在这里，办成了事儿还有大赏，总不能不做事。
她将装着衣服的包裹递给韩毅钦，便起身道：“那我去兵器库做弩了。这里设施齐全，我想第一把弩会比我之前与大将军说的快很多。”
之前承诺一个月。
如今她觉得这几天便能完成。
韩毅钦星眸一亮，可目光落到她裹着纱布的手指上，内心仍闪过些矛盾的不忍，“若手不方便，便指挥工匠做。你看着便好。”
一句关怀就够姜凝高兴一日了，她笑得眉眼弯弯，“没事的。我会注意的。大将军等着几日后来检阅吧！”
说完，她便兴高采烈地退出营房。
韩毅钦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道，走得这么急，还未来得及对她说声辛苦。
他心中闪过异样情绪，这会儿也许是人之常情。保家卫国，本是他们男儿的事，如今，却要这样一个妙龄姑娘带伤上阵，难免会怜惜她。
可演武场那会儿......
那画面又浮现出来，只一回忆，竟又在心中勾起阵阵骚动。
压下那阵骚动之后，冷峻的容颜也彻底沉寂，心中只剩荒芜与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
韩毅钦：她脸红扑扑好漂亮，不想给别人看
第22章
数日后，演武场。
几位将领都被聚集在此，将士们的正前方放了一排靶子。
姜凝今日一身劲装，机关弩的试弩将由她亲自展示。
她从小玩射击类的，准头就特别准，这把弩不费力气，全部由机关使力，由她来试验弩的效果便可以。
“开始吧。”韩毅钦在她身边道。
“嗯！”
众人屏息期待。
只见姜凝只是扣动扳机，“嗖”的一支利箭迅猛飞出，直直地扎在靶子红心。
现场有些压抑的惊呼声。
姜凝继续扣动扳机，“嗖”的一声，一支利箭还未扎到靶心，她便接着“嗖嗖嗖”地射出了余下的。
箭如疾雨般迅速又精准地插入一个个靶心。
直至十支箭全部射完，众人已经放声惊呼。
然而，她并未停下，她要演示十支箭射完之后的更换，众人的惊呼还未平息，她的另十发又破空而出。
“好！”韩毅钦赞扬道，“效率更高，箭速更快！在战场上一定有奇效！”
张挚都奇呼道：“没想到这连弩的箭速竟能达到如此快的程度，比我们往常的单发连弩速度都快。”
“嗯。速度快，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韩毅钦接过姜凝手上的连弩，有颗军工痴魂魄的他忍不住自己上手射了十连发。试完之后，星眸中闪着光辉，赞叹道，“好弩！”
张挚道：“确实好，兵贵神速，战场上时常快便是生，慢便是死。”
韩毅钦认同点头，“说的对。先生又立一大功。”
姜凝笑道：“那是我应当做的。大将军既然觉得好便批量制作吧。不成问题。”
“好！”韩毅钦目光难掩的欣赏赞叹，只觉这姑娘大概是天降福星。机关弩，虽她说都是因为他人制造完成，她才学会的，可若不是她本就十分聪明，天赋卓然，是断然弄不清这么精巧的构造；火药成分也是，若不是她有天赋，是不会能搞明白什么是什么。
两次，足以让韩毅钦对姜凝的兵器制造天赋产生极大的信心，“我觉得你有兵器制造的天赋。不妨再多研究挖掘下。我给你些兵器书，你多看看，兴许会有什么想法。”
“好啊！我就喜欢这个！”姜凝笑吟吟地点头。
若是有书为基础，她稍稍改进，就不惹人怀疑了。
既然这么说了，韩毅钦立刻带着姜凝去营房，“那走，取书去。”
他将机关弩递给张挚。
武器痴张挚立刻摸着研究。
“好！”姜凝喜上眉梢地跟着韩毅钦，只觉又打开了新副本，可以冠冕堂皇地制作兵器了！
她小跳小蹦地跟在长腿的韩毅钦边上，发表感慨道：“哎呀，大将军这里真好，可以随心所欲的玩兵器。”
一副有人纵着，准备放飞自我的姿态。
韩毅钦觉得好笑，语带揶揄道：“姜太傅不许？但我看你也没荒废。”
精通得很，八成背着姜太傅倒腾得起劲。
难怪，如此才华卓越，却没有在都城听闻她的才名，兴许姜太傅觉得她.......
不雅？
她噘嘴，一副委屈至极的小模样，“父亲自然不让。父亲说，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在家不是鼓捣兵器就是炸院子，传出去还有谁敢娶？”
韩毅钦忍俊不禁，几乎可以想象姜太傅恨铁不成钢的怒样。
他笑道：“若我没记错，你母亲也是个知书达礼的文化人。你这喜好也不知随的谁？”
姜凝忽然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道：“文化固然重要。可是，没有武力，没人跟我们讲文化。唯有有了武力，才有能力捍卫自己的文化。”
韩毅钦见她骤然肃容，想她是思念逝去的家人了，对于自己的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后悔。
因为她既坚强又乐观，所以，他在相处间，差点儿忘了这是个不久前才失去父母的姑娘。
思及此，一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田，顺着他的四肢百骸，在他体内肆意侵占。
他刚想道歉，只听姑娘继续说：
“我一直觉得，谈判、礼仪、道德，只有在对等的武力下才有用。没有武力，整个国家的所有百姓的性命，跟我们如今吃的猪吃的鸡无甚区别。”
这话在韩毅钦那儿产生了共情效果，她所说的他又何尝不是深有体会？
他们宸国论文化当初做的不比人差。
可是，他们经历了什么？
亡国、屠杀、凌虐。
当敌人举起武器时，不论对错，不分是非，敌人有的，只是征服、统治、欺辱。他觉得这个姑娘大致与他一样，都铭记着血的历史。
她的表情是既落寞又坚韧不屈，只听她又说：“大将军。我没有家了。可国恨犹在，我有点小聪明，就不能白白死了。”
这也是那世的她独活于世十年的理由。
他死了，可他的遗志仍在，她要强国。
她想对这个毫不记得的领路人说：哥哥，我没让你失望，在我死之前，我的研究成果对祖国来说是有意义的。
她也想告诉如今的他，她的家确实被宸昭帝毁了，可是凌帝有过屠城记录，站在无数百姓的立场，她仍会奋不顾身，她与他是一条战线的。
韩毅钦内心震动不已，刹那间五味陈杂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朝他汹涌而来。
他侧头望她，暖风掠过，卷起场上的沙尘，也微微带起她的衣衫。这等浊尘绕身，却越显她涅而不缁。
她今日为了演示连弩一身白色劲装，英姿飒爽，可那削肩终是薄弱了些，那腰肢更是细如弱柳，但就是这样一个脆弱到他一捏就碎的人儿，却是一身风骨峭峻，心更是坚忍璀璨胜过金石。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深沉又明亮，心中潮涌四起，难掩动容，却刻意压平语调道：“有家。以后韩家军就是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