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他有所准备。
韩毅钦并没有多少惊愕,神情很平静,好似早就料到。
也好似与他想到了一处。
他平静地说:“ 但说无妨。”
姜凝正色道:“此番四国联军,朝内皆慌,若有敌国趁宸国之危难,暗地里收买朝臣,而有臣者为了明哲保身为了荣华富贵,便可能陷害大将军。若是铁证如山的摆在陛下面前,陛下便会痛下杀手了。这是其一。其二,陛下恐怕有意交部分兵权给魏衡。那么魏相当初主战的意图就不难猜了,确实是为了部分兵权给魏衡,而且,这部分军队,既可能是投敌去的,也可能是背后来攻击我们的。”
韩毅钦剑眉一蹙,双目含霜,线条感完美流畅的下颚紧绷。
这姑娘指出了他内心害怕的。
有的人,可能认定了这场仗如螳臂当车,必败无疑,索性先跟敌国勾结!
若是已经勾结了,即使联军已破,也有罪证在他国手里,只能被他国牵着鼻子走!
姜凝叹道:“若真使的这一招,可谓高明,既是阴谋又是阳谋。即便我们知道对方打的这个主意,我们也很难找出破解之道。让陛下信任大将军,不是我们单方面能做的。”
还需要这狗皇帝英明神武。
“艹!”林副将怒骂一声,激动得拽紧了双拳,肩膀忍不住愤怒得抖动。只要一想到他们韩家军在前线为保家卫国而卖命,自家后方还在那儿陷害他们,君主怀疑这怀疑那的,他就忍不住暴脾气想发火!
事实上,他也控制不住,连骂好好几声,“艹!艹!艹!”
林副将一脚踹飞了身前的案几。哐哐哐的,案几上的茶具滚了一地,茶水洒了一地,看起来一片狼藉。
他粗放的嗓子仰天怒吼道:“哪个特么敢陷害大将军,老子去端了他老巢,抽筋扒皮,喝其骨血!这种文弱书生老子一巴掌就可以拍死他!看他们还敢不敢造次!”
韩毅钦定定地望了眼他,是不认同的眼神,他知道若是不看好林副将他还真干得出来。
但他也没有多加责怪,他知晓林副将的性格脾气,也知道若是有人陷害他,林副将恐怕比陷害自己还生气, “你武力虽宸国难寻对手,可陛下若要治你罪你当如何?”
林副将脖子一伸,下巴一扬,倔道:“以我一条命换大将军安全,值得!”
韩毅钦脸色一沉,因他的顽固与不惜命而生气,讽刺道:“想陷害我的人层出不穷,你一条命够吗?战场上死去的兄弟那么多,你好不容易活着还急着去寻死?!”
林副将语塞。
韩毅钦继续沉声道:“你若是死了,谁来助我一臂之力?两败俱伤不算赢,全身而退又除了奸臣才算赢!”
姜凝也软言劝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林将军莫急躁。林将军在军中之威武无可替代,将军有以一敌百之力,若是凭白送命实在可惜,总之,大将军需要你,你万万不可冲动行事。此事,总有应变方法。”
一句大将军需要你,林副将深感触动,他挣扎又不甘。
林副将咬了咬后牙槽,知道此言有理,可他却既愤恨又不甘心道:“跟那些乱臣贼子勾心斗角还怎么安心打仗?!若是大将军被阴谋诡计害死,宸国就亡了!我们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给那帮坐享其成的奸臣陷害吗?!凌帝残暴,若再被凌帝得逞,屠杀只会比前次更惨无人道!”
林副将气得浑身发抖。
韩毅钦冷静道:“那这次就将凌国先收拾了。我死不死另当别论。是时候与凌国决战了。一战定胜负。”
他此话一出,营帐中陷入一片短暂的静默。
肃静又庄严,针落可闻。
须臾间,爆发出林副将愤愤的声音:“打,必须打!大将军也不能死!谁敢害大将军我将他千刀万剐!”
姜凝却弱弱地问韩毅钦道:“是不是军饷快没了?”
韩毅钦淡笑,笑容里有着几分苦涩,道:“去年就迟迟拨不下来,幸亏去年偶然发现了一座金矿。不过,坐吃山空。”
姜凝理解他。
再拖下去,没有军饷,仗也打不动了,该如何再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
朝堂上下,又乱得很。各种奸臣挑拨离间,陛下对大将军的信任也显然越来越薄弱。
若是不彻底解决凌人,被凌人反扑也大有可能。
姜凝劝道:“但主动攻击也有些风险,长途奔袭我军劳累,并且我军边境防守也会减弱,万一姜国单国有变化,精锐部队回来都来不及。且主动攻击,还得问问陛下的意见,麻烦的很,万一陛下中了离间之计,戒备大将军,不派大将军去攻城,岂不是更胜败难控?万万不可令士兵白送性命。除此之外,我也怕,我们在前方作战,可自家后院起了火,若是腹背受敌,韩家军再勇猛也很难存活。”
韩毅钦自然也知这些问题,但这些问题,必须解决。
作为统帅,他必须在尚有军饷时,彻底把敌人歼灭了。
但是,姜凝的保守可把林副将给急坏了,他才不怕死,即使前面是条死路,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气急败坏的吹胡子瞪眼,哼声道:“那怎么办?!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解甲归田不干了!到时候任凭大将军被害,任凭人家凌国姜国单国踏破我们河山,好好的宸国尸横片野算了!”
姜凝好脾气得笑着没跟他置气,美目眸光流转间,已有计策:“林将军莫急。如今最坏的情况是大将军与陛下被离间,而我们暂时未能发现,敌人的暗中动作。那么如何在最坏情况下做好万全之策尤为重要,不可冒进。不如我们以逸待劳,略施小计,让凌国也以为机不可失,精锐大军便倾巢而出。长途奔袭这种累活让他们来干,后方防守薄弱这种风险让他们来承担。我们镇守卿洲,转守为攻,重创凌国精锐部队,我们乘胜追击,攻打老弱病残守的凌国城池必定事半功倍!只要随时保证我们士气尚存,韩家军并未两败俱伤,陛下即使想处置大将军,也会忌惮,这样最坏情况下我们有时间有机会能将不白之冤洗清。”
林副将一双炯炯虎目亮了,“还能这样?”
韩毅钦勾唇,“引蛇出洞。”
姜凝点头。
姜凝还有些话,藏在肚子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了这个奸臣会有另外的奸臣冒出来。自古功高震主的大将军的死法万变不离其宗,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那时候,这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该如何保护哥哥?她不甚唏嘘,在心里暗自自嘲,张副将说的没错,可能她的目的还真会变成谋害陛下?
她心中不断冒出一股戾气。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想杀一个人!
她垂着眸子,端起茶盏,朱红.唇畔抿了一口,束着玉冠的脑袋微微垂着,一派优雅俊逸,完全掩饰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一举一动漂亮得令人难以想象她此刻其实心中正腾升着杀人的戾气。
又或者劝哥哥解甲归田,置身事外,她还可以少造一份杀孽。可他又怎放得下宸国的百姓河山?以血肉护百姓报河山几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这样一颗灵魂,真当宸国遇到危机时,他如此有能力,又怎能做到无动于衷?
一不做二不休的除了昏君,釜底抽薪,一了百了这该是多么令人爽快的一件事情啊......
哎......
姜凝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姜凝有些理解张副将为何这么愁了,防这防那的,确实是个不令人省心的主。
韩毅钦暗觑这姑娘,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出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她一个小女子,倒是个天生会打仗的,知道怎么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所调动。
他越来越欣赏这姑娘。
韩毅钦坐在主位上略微沉思片刻,便星目如炬,做出决定道:“无论姜国、单国如何,此番,我想与凌人做最终决战。”
他实则从凌人用联军让圣上把他喊回去,然后,发动突袭,肆虐百姓开始,心中便憋了一肚子气。若是,不把凌国灭了,长此以往下去,先被耗死的会是宸国。凌国历来也确实富裕,但原先宸国也不差,可当初他们占了宸国之后,将宸国洗劫一空,宸国经济便一蹶不振。
他不愿意看到国内百姓因为战争饿肚子。与凌人之大仇,作为最高统帅,他必须速战速决,做一了断了。
他星目灼灼,望着某个方向,坚定地说:“一战定胜负。”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个小可爱想弑君啊!
第33章
“大将军!户部尚书云尚书入狱了!云姑娘正在营外求见!”
“云尚书入狱了?”韩毅钦蹙眉,他下意识的与边上的姜凝对视了一眼,看来姜凝猜的一点错都没有。都城却有动荡。
姜凝心想户部,钱袋子啊.....粮草什么还靠户部发呢......这会出事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些别的。
所以,李大人的解释,大将军的书信,祁国的退兵,仍是没法让陛下信任大将军?
倒是没有再下圣旨处罚她,可也没有为她免罪。
士兵接着说道:“云尚书像是早就料到自己会入狱,遣了云姑娘来卿洲向大将军求助。现在,人已经在军营外候着了。”
云姑娘?
这三个字成了姜凝的关注的重点。姑娘?来投奔大将军?大将军这个软心肠是准备捡一窝落难姑娘?虽然她是他软心肠的受益者。可此时,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韩毅钦不知此刻姜凝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忧心都城朝局,对士兵道:“云姑娘?请她到主营房吧。”
姜凝心一跳。
不妥吧?夜色深深的,孤男寡女的,楚楚可怜的,还是个落难姑娘,大将军真不怕对方把他给生吃了?
韩毅钦打帘回主营房,打帘时,倒是忽然一顿,对士兵吩咐道:“对了,顺便把翎世子,张副将都叫来!”
姜凝勾了勾唇。这才对嘛,大将军看来知晓避嫌。
姜凝犹豫了下,没有跟上去。
云黛这类都城来的姑娘,她不是很想接触。她毕竟不记得姜宁思的过往,万一露了马脚。当然,哪怕云黛认识姜宁思,要透过她如今的皮相看穿她的本质也是很难的。
另外的原因是:他没有叫她,他与别的姑娘共处,她也有些......不敢看......
人家都落难了,万一佳人落泪,英雄安慰的,她见了怕扎到自己心。
谁知韩毅钦在帘外忽然转身往里面探头对姜凝道:“先生不随我来?云尚书的入狱或许与我有关。”
姜凝一愣,应声道:“好!”
她才挪动脚步,林副将就在她身边,嘿嘿笑,夹枪带棒地促狭道:“云三姑娘可是宸国第一大美人。”
姜凝转眸望着林副将。
林副将读不懂她眼中的情绪,只是傲娇地哼了一声,刺激她道:“你不想做侍妾,有的是美人儿愿意,后悔去吧。”
说完就大步离去,也不管姜凝了。
姜凝去主营房的时候,营房里矗立着三男两女,两个姑娘是背对着她站立的,她看不清两人的容貌。
只是,三个男人的神色凝重。
姜凝走了进去,涓涓细语便传了过来。
一位姑娘垂头啜泣着,哭得不能自已,另一个姑娘则是悲泣着说:“父亲是料到了会遭遇大难,早就命我跑出来寻大将军,果然跑到半途中,便听闻父亲的遭遇。”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姜凝这才看清走到她正面,站在韩毅钦身边,也便能见着这姑娘的正脸。
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佳人,丹凤眼,玲珑鼻,朱红.唇,肤若凝脂,连此刻蹙眉垂泪都是风情万种.......
大将军向来心软,此刻这么一个大美人垂着泪细说着凄楚,恐怕难以不动容。
一股酸涩的情绪涨满心田。
还不如不来呢......
只听美人继续哽咽道:“父亲让我寻着了大将军,告诉大将军,父亲一直谨遵韩老将军以及云家祖上的教诲,谨言慎行清廉公正。如今,即使犯错也不是故意。父亲罪不至死,如今圣上越来越易怒,杀了太傅之后,又大动肝火要择日问斩父亲.......”
韩毅钦听闻此言,下意识的与姜凝对视了一眼。
姜凝猜测的,可能成真了。
罪不至死,却要问斩.......
这云家,莫不是被韩家牵连的?
那一眼对视,令正在泫然哭泣的云黛一顿。她方才光顾着低头哭泣,这才顺着韩毅钦的目光转到旁人身上。
英挺如战神的韩毅钦身边站着个美得如九天上下凡来的小仙女,浑身都自带着仙气。
而且,她说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情况之后,韩毅钦竟然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往常与他关系最好的沈翎,亦或者麾下的忠臣张副将,而是看了这个小仙女!
云黛哭得更凄楚了。
她如今家破人亡,她哭得那么凄楚,韩毅钦竟然都没有好好看她,安慰她。
而是目光好几秒都留在那个美人身上.......
云黛哀恸,泪眼婆娑,道:“父亲前些日子便染了风寒未愈,如今陷入牢狱之灾,不知身体可抗得过?还有,毅钦哥哥,黛儿从今往后可怎么办?黛儿名声在外,如今没了父亲依仗,往后可如何自处?”
她哭着迈了两步柔弱无骨的往韩毅钦怀里靠。
姜凝亲眼目睹着,心里一跳,心立刻悬至了喉咙口,大将军面冷心热,最心软了,这.......他哪吃得消啊.......
如此忠心又凄苦的美人儿,是个男人都会抱着好好安抚一番。
姜凝几乎是立刻心里就被涩意塞满。她没少利用凄楚可怜赖在哥哥怀里要抱抱,如今别人也用这一招,她、她、她......该怎么办.......
哪知接下来韩毅钦的反应,令姜凝瞠目结舌。
韩毅钦扶住了云黛的肩膀,恰好也制止了她往前倒入他怀里。只是单手捏着美人的削肩,好似安抚,实则是拒绝她再靠近。
两人之间还留了足足有一臂的距离。
韩毅钦几乎算得上是客套的安抚道:“云姑娘别担心。”
他虽这么说,可是......连靠都没让靠近,就推开了......
额.......
姜凝有些意外,当初,她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利用大将军的好心善良,就黏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