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想欺负她时,她哭着躲在他身后,拉着他手,他也未曾躲开。
她这招,对于韩毅钦,百试百灵。
不光姜凝震惊,云黛好似也震惊于韩毅钦竟然能在此刻拦着她,她遇上了如此大的变故,可她那么多年倾心爱着的人竟然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她。
她泪流得更汹涌了,眼泪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韩毅钦面色温和,对她说:“云姑娘放心,我会保你父亲平安。”
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牌,递给云黛道:“云姑娘将先帝给我的金牌交给交给圣上,圣上便会放了你父亲。”
云黛接过了金牌,睁着迷蒙蒙的双眸望着韩毅钦。
韩毅钦见稳住了云黛,便连捏着她肩的手都松开了。
张副将几乎立刻便激动不已地劝阻道:“大将军!不行!先帝给韩家的金牌,可是保命符!不仅能免死,还能免活罪!任何人都不能动大将军分毫!如何能给了别人?给了便再也没有了!”
姜凝一听,也即刻蹙了眉,她好似想到了陛下这样迂回作战的原因,不直接动哥哥,先从哥哥的旧部下手,原来哥哥手上有这么一张金牌。
先摘掉这张金牌,然后再出手时,便更没有障碍了。
等等!
姜凝心忽地一凛,眼神闪烁地望向云黛......
若这是最终目的,那云尚书这个节骨眼所犯的事,究竟是真大意......还是......
一个连环计?一个圈套?
姜凝呼吸一窒。
她打量着云黛,云黛方才哭得凄楚,可是,她拿了金牌。
她忽地极不认同道:“大将军!不可!”
可她心里太清楚了,光凭如此,劝不动大将军的,大将军正直善良,若认为是自己的原因,绝不会连累别人。
更何况,因为她的暗示,他可能以为,云家是受他韩家的牵连!
她的提醒,反而误导了大将军,若大将军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韩毅钦果然道:“云家祖上开始便对韩家忠诚,不能眼看着云家人死。”
张副将劝不动他,朝沈翎求助道:“世子,这可是悠关大将军性命的大事!”
沈翎头很疼,如今朝野动荡,韩毅钦自身如何都不自知,确实不该把这保命符给别人,但是韩毅钦的性格他也清楚。“他拿了主意,我哪劝得动。我又没那东西,若是我有,便拿我的好了,我又不管事儿。”
张副将立刻掀了袍脚给韩毅钦跪了,“大将军,您不能将这金牌给他人!这可是先帝留的保命符,没了这符,大将军的位置该有多危险啊!”
韩毅钦摇头,坚定道:“张将军莫要再劝,此事我意已决。”
张副将愤愤地瞪了云黛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枉你云家平日里说的有多忠心,危难关头还不是想让大将军以命来保!她云黛平日里也是非大将军不嫁的模样,但真正大难临头,还不是想让大将军以命相护!
张副将心道,若是他,一定不会陷大将军于危险之中!
但这些话,他不敢当着韩毅钦的面说,大将军定会责怪他。
云黛吃了张副将一记凌厉的眼神,便哭得更凄迷的跪地,“多谢毅钦哥哥,黛儿感激不尽,唯有以身相许......云黛从今以后也没了家世,为妾为婢皆可......”
姜凝的表情一言难尽。
愿意以身相许,听着好似是一个姑娘对一个男子最真挚的感情了,可姜凝对她起了疑,便顺着这疑虑,以怀疑的目光看云黛,这姑娘,该不会是特别清楚大将军是不会让她以身相许的吧?
就如她当初与林副将虚与委蛇,便是知道大将军不会不明不白占有她。
姜凝一个姑娘家,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并不适合立刻抨击另一个姑娘。
张副将却已经跳起来,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为妾为婢?大将军缺你一个女人吗?你若当真心怀感激,断不能让大将军以命相护!云家祖上忠诚,可云家享受了多年的荣华富贵也是拜韩家所赐!还让大将军以命相护?”
姜凝与张副将的不同便在于此,姜凝没有证据不会乱说话,她会设法去找证据,可却不敢像韩毅钦打包票事情一定是她所猜测那般。
可张副将不管,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那一个可能害了韩毅钦的祸害!只要他有疑虑,他便开始定罪了!
云黛磕了个头,哭得稀里哗啦,哽咽地说:“张将军说的对,还请毅钦哥哥留着金牌......云黛断不能收......”
姜凝皱了皱眉,几乎能推测云黛如此说,她家哥哥的反应。
韩毅钦道:“张将军,我韩毅钦绝对不会要牺牲别人来保命。云姑娘起来吧。救云尚书要紧。我的事,我自会解决。”
果然。
姜凝目光落在韩毅钦侧脸上,那张侧脸英俊如鬼斧神工,棱角分明,骨相完美,是神明得意之作,一如前世她在医院里见他洗干净后第一眼那般惊艳。
这人,生得英俊,还一身令人惊叹的本事,更难得的是拥有善良正直的心。
可这样的人,兴许在被他人利用他的善心。
善良正直,是他的优点,比如会令张副将林副将这样的人全心全意肝脑涂地的辅佐他;亦是他的缺点,比如这可能是一个针对他的善心而设下的圈套。
几乎没人会对一个父亲入狱,凄楚投奔他的姑娘起疑。张副将即使看不惯云家,也不过是道德绑架,没有证据,大将军不会搭理。
若这真是一个圈套,这背后谋划之人,也是深暗人性的弱点。
她又如何跟大将军证明这便是个圈套......
如张副将这般没有证据的推测,大将军根本不会信。
他不会怀疑韩家曾经的忠实部下。
云黛头磕在地上不起,凄凄惨惨道:“毅钦哥哥庇护之心云家感激不尽,但张将军说的对,是云家考虑不周,也是父亲自己不够谨慎,断没有连累毅钦哥哥的道理。”
韩毅钦对云黛道:“云姑娘起来吧。此事就这样,云姑娘趁早回去救云尚书吧。”
云黛拜了拜韩毅钦,以表感激之心,这才从地上起来,满眼泪痕,既担忧又不舍道:“那黛儿走了。毅钦哥哥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前方又是一个大坑。
第34章
“且慢!云姑娘请留步!”
云黛刚转身,身后一声清润的声音便叫住了她,她狐疑地转身,睁着疑惑的美目望向那声源,泪眼迷离,令人不舍。
姜凝对她面露友善的笑容,笑盈盈道:“大将军,云姑娘如此绝色佳人,难保不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大将军不如将云姑娘安顿在武阳城,另行差可信任之人将令牌递给圣上便是。”
韩毅钦望着姜凝,见她回以笑颜。
既是她特意如此安排,便定有深意,如今不过是不便与他直说。
他略一深思,便考虑出了一个可能性,她将云黛安顿于武阳城,莫非是对云黛产生了怀疑?
韩毅钦转眸问云黛,“是我考虑不周,先生所言极是。云姑娘意下如何?如今都城确实危险,正如你方才所言,失了云尚书庇护,云姑娘容姿出众,难保不被有心人伤害。我让袁知府寻一个住处,等云尚书被放出来,云家可举家迁来武阳城。”
云黛犹犹豫豫的泪眼朦胧,“我自己不要紧,可我担心父亲,担心云家人,云黛要与云家人共进退的,决不能自己贪生怕死.......”
姜凝笑着,满眼真诚的赞赏,赞不绝口道:“云姑娘重情重义,令我佩服。不过,既有令牌,云尚书应当无碍,云家人自然应当也无碍,倒是云姑娘倾国倾城之姿一人独来独往最是危险,云姑娘万万不可大意了。否则有些事情,可真会后悔莫及。”
韩毅钦眉宇蹙得更紧,“云尚书的事云姑娘放心,若云姑娘出事,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阿翎,你带云姑娘去找袁知府吧。让他在他府上附近安排个宅子。如此,往后云家有事,也方便找他。”
安排的如此妥当,云黛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将令牌还给韩毅钦,“如此便有劳毅钦哥哥和翎哥哥了......”
沈翎的折扇一击掌,勾着唇眯着凤眸,附和道:“走吧黛儿妹妹,难得你毅钦哥哥这么关心你,可见患难见真情,高兴傻了吧?”
云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她随着沈翎转身,还没走出主营账,便听身后的人,开始议论起别的事来。
那方才清润的声音说着令云黛毛骨悚然的话。
“那奸细骨头这么硬?削了他膝盖骨,一根根拔了他脚趾都不招?”
身后有人“嗯”了一声。
那清润声音继续说着渗人的话。
“不行,便试试手指吧,十指连心,把指甲盖一点一点挑了试试。”
直到人走远了。
韩毅钦问姜凝道:“先生意欲何为?”
姜凝恭敬的拱手拘礼道:“还请大将军派几个机敏些的暗哨盯着云姑娘,但愿是我多虑了。若不然,不日便会有消息。”
*
袁大人将云黛安顿在一个离知府很近的宅子,仅仅只有一街之隔。
沈翎很满意,对云黛说:“黛儿妹妹,这袁大人你也认识了,有他在,武阳城也无人敢欺凌你。你且安心在这住着,剩下的交给你毅钦哥哥。”
“多谢翎哥哥,多谢袁大人。”云黛微笑着感激道。
沈翎告辞之后,云黛脸上荡漾的笑容便挂不住了。
云黛打量了宅院的情况,是一个三进院落,自是比不上云府瑰丽奢华,但在武阳城能立刻在限定地方找出一个这样的院落也实属有心。
她一时有些迷惘,分不清这喊了十几年的两位哥哥究竟是真正关心自己,还是察觉了什么,明为关心,实为扣留!
她暗暗对那女子心怀怨怼,她咬牙,差一点点就全身而退!
若不是那位女子,她便可以完成任务回去了!
等她回去了,绝不放过这女子。
她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她倩影在院落进进出出,参观新居的模样,到处闲逛,发觉无人看守,整个宅院沈翎也只安排了一位管家及一个婢女。
她想兴许是她自己心虚,而多疑了。
可是,即使他们没怀疑自己,自己留在武阳城便等同于留在了虎穴。
若陛下要杀韩毅钦,被韩毅钦知晓了,闹起事来,这武阳城可是韩毅钦的地盘。
而父亲已明摆了是陛下的阵营,她韩毅钦早晚有天会发现的。
自己在武阳城的风险极大。
她必须想法子脱身才行。
*
翌日上午。
云府拐角隐秘处停了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
车里坐着早在这里蹲着的韩毅钦和姜凝。
姜凝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韩毅钦,韩毅钦时不时地撩开帘子看云府大门。
姜凝心里免不了也有些酸,说话自然也酸溜溜的,“看不出来大将军还挺在意这个妹妹,一大早的便亲自来蹲。”
他们早的沈翎和张副将都没起床呢。
那还是寅时,天色还是黑的,旭日未升,天空高挂启明星,韩毅钦敲响了她房门,将她喊了起来。
见韩毅钦仍撩着帘子盯着外头,她说话他都没转头看她,只是说道:“若你想得没错,很快就会有动静。”
他竟然看都不看她!
姜凝心里更酸了,懒洋洋的调侃道:“深怕旁人误会了她呀。云姑娘若知道大将军这么不愿意冤枉她,会不会后悔呢?”
韩毅钦听见这酸得有些明显的话,垂下帘子转眸看了一眼姜凝。
这姑娘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刻还略带红丝,水润润的,她支着下巴打了个小哈欠,大致是起的太早而睡眠不足。她丝毫没因形势严峻而紧张,不知她是没心没肺,还是真的置生死于度外,这种灭顶之灾将要来临之际,她倒是还有心情调侃他。
可不知为何,她这么小小的一个小动作,一副懒散的小模样,一句轻飘飘的调侃竟让他看了在心中哂笑。
他表情没有方才的严肃骇人,望着她的眼里不自觉含笑,解释道:“此事非同寻常,我必须亲自确认。云家祖父与我祖父关系亲厚,云尚书亦是如此,我敬他如长辈,若是云家当真会利用这种亲厚,反过来害我,我得亲自确认。二是,此事背后恐怕是陛下之意。那也便是陛下对我也起了杀心。一个云黛,牵涉甚广,大意不得。不是因为云黛本人。”
哦.......不是因为云黛本人.......
姜凝小脑袋一打转,惊讶于他竟跟她解释!
她一下便高兴了,连哈欠都不打了,精神头来了。
她望着他分明笑意盈盈的璀璨眼睛,未见多伤心,勾唇笑了一下,凑近了韩毅钦一些,“可大将军是笑着的,是不是因为可能虽然有人背叛,可也有别人来到你身边,效忠于你,所以,并未多伤心?”
韩毅钦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姑娘的洞察力,什么都瞒不了她,也正因她知道他的心态,她此刻小脸上除了困意,又染了些许明艳的笑意。
他们聊着,忽而听见大门合拢的声音。
韩毅钦撩开帘子,果然见昨日云黛的婢女,提着个篮子出门。
他神色一凛,收起了笑颜,与姜凝对视一眼,见婢女走远了,才沉声与车夫道:“跟上。”
婢女沿着主路走了一段,拐进了一条热闹的巷子,那巷子里一间间都是珠玉铺、成衣铺等铺子。
马车到了巷子口便停了下来。
“跟我去吗?还是在车里等我?”韩毅钦问姜凝。
姜凝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幽深的双目,笑容荡漾道:“一起去~”
姜凝两辈子没跟踪过人,觉得新鲜刺激又好玩,激动得跃跃欲试。她觉得反正有大将军带着,不会暴露的。
韩毅钦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下车,“跟紧我。”
那柔荑握在自己掌心的时候,韩毅钦忍不住心神一荡漾,纤细柔嫩,握在手里是这般柔若无骨。
韩毅钦一下马车,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巷子里的情况。
因为太早,巷子里还没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