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的后背爬过一阵颤栗的酥麻,微微一愣后,她语音带了一丝哽咽及自卑,低声道:“有的。你还有整个韩家,还有数十万大军,我什么都没有。”
身份如云泥之别,怎会没有区别?
门不当,户不对,想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另一半,痴人说梦。
他不是也从未考虑过要娶她么?
如今,这般来安慰她,又是作何?
没有意义的。
姜凝在他怀中止不住地落泪,那世是嫌她年龄小,这世,好不容易这儿的女子就是这么小谈婚论嫁的,可,她却是个罪臣之女。
上天真是,对折磨她有着恶趣味。
那世看她求而不得,大致看得未尽心,这世,叫她再鲜血淋漓地重演一遍。
“我说过,你无价。”韩毅钦宽厚的手掌抚上她如墨发丝,他语音沉沉,接着道:“不是羞辱,是确认。”
他放开她,凝神注视着她的双眸,认真道:“是想先确认,再想法子。”
吴寒那时,他便说过,她若不愿意,谁也不许打她主意。他自己也一样。哪怕是他自己已经动了心思,他也想先确认她的意愿。
他见她泪盈盈的双眸望着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珠,软声哄着她道:“所以,别哭,我来想办法。”
温暖粗粝的指腹拂过她娇嫩湿润的眼角,她有些呐呐不敢置信。
大将军真的比当年的哥哥容易?
她一哭,他就举手投降了?
她一副愣头呆脑,全然没料到的模样,倒是令韩毅钦不禁莞尔。
他展颜一笑:“还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
实则不然,只敢旁敲侧击,不成,便躲起来偷偷哭。
他当真单刀直入了,这姑娘不是恼羞成怒,便是呆若木鸡。
不过,姜凝亦是个复原能力强的,懂了他的意思便娇颜绽放,艳胜雨后牡丹,媚眼眼尾微翘,勾魂夺魄地一笑,道:“大将军这是打算把自个儿赏给我了?”
那眼睛,亮晶晶的,随着这一问,而盛满了灼人的期待。
她说反了顺序,颠倒了男尊女卑,可韩毅钦却不忍辜负这样的期待。
只想顺应她,让这双眼中一直盛满光。
他颔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收好了。别松手。”他说。
他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好似迷香般让她沉沦迷醉。
姜凝想:疯了。
她沉沦在这个怀抱里,再也不想退出。
什么理智、现实、困难全部抛之脑后,她纵横古今,跨越时空,不就是为了寻这个怀抱?
她才不松手。
她抬起了纤细的臂弯,紧紧地怀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嗯。”她应声。
韩毅钦感觉到了,她的玉指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衫,一股怜爱的情绪在心中泛滥,如江水滔滔。
他想:再也不让她哭了。
这是一个绵长温馨的拥抱,满帐都是甜蜜的氛围。
*
宸国都城。
整座都城都被轰隆隆的闷雷声笼罩,平日还是漫天霞红的傍晚时分,今日已是被黑压压的乌云吞噬。
黑暗令往常金顶红门的华丽宫殿都黯然失色,不及过往的鲜亮辉煌半分。
哗啦啦的暴雨倾泻而下,整座皇城瞬间如同从水中捞出来。
那块悬挂于正红朱漆大门之上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被暴雨拍打的摇摇欲坠。
暴雨肆虐,积水如不断的瀑布顺着屋檐飞流直下。
宸昭帝负手站在屋檐之下,仰望天空,内心犹如这地上被暴雨击打的积水般无法平静。
父皇看好的韩毅钦,如今被四国联军吓得通敌叛国了,不知父皇在泉下作何感想?
也不知他那几位为国捐躯的亲舅舅九泉之下可能安息?
若不是熟悉韩毅钦字迹,他也不信,韩毅钦会做通敌叛国的事。
可东西是两朝宰相魏相臣给他的,几个位高权重的老臣里,唯一一个不倚老卖老,对他马首是瞻的。
魏相脱下官帽跪地死鉴,起初还被狂怒的他,用砚台狠砸了额头,骂他陷害忠良,连罪状都不想看。
那可是他亲表弟!
血脉相连!
那可是韩家,他的亲外祖父与几位亲舅舅皆以血肉之躯来证明满门忠烈啊!
他怎能像祖父一样糊涂!
可是,魏相一脸大义凛然,丝毫不动摇,押上魏家上下的身家性命,请他看韩毅钦的罪证。
证据呈上来之后,他不得不信。
韩毅钦要求姜国先按兵不动,佯装联军已破,待他攻下凌国几座紧要关卡之后,姜国再伺机而动,韩毅钦将在与姜国接壤的重要关卡翼州佯装失败,由此,姜国便可以通过翼州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一路攻至宸国都城。
宸国划为南北。
南宸以及韩毅钦攻下的凌国部分关卡由韩毅钦做主。
而北宸的疆域姜国可毫不费力地拿下!
他气得发抖。
好、好他个韩毅钦!
如此好事,姜国自然会同意。
若能智取,谁愿意流血?
韩家功高,可他与父皇同样不计对方功高震主,对他们韩家报以全心信任,复国后仍委以重用,绝对算皇恩浩荡了!
韩毅钦竟是这样回报他们父子的圣恩的吗?
若是光凭那证据,他还有一丝丝怀疑,但如今,前方传来联军已破的消息,那便是坐实了韩毅钦的罪证!
什么智破联军,什么姜单无心出兵,都是混淆视听之举!
实则暗藏狼子野心!
韩家世代忠良,竟出了这样的败类,那就别怪他大义灭亲,替韩家清理门户了!
他微微仰头,阖上沉重的眼皮,以掩饰眼中的狠厉。
算算时日,云黛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此计,若成,那便是利用韩家旧部,夺了韩毅钦的护身符,他日要除他,便没有任何阻碍;若不成,那韩毅钦的善便真是沽名钓誉,已经在为他的狼子野心留后路!
那即便令世人诟病,他也要除了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韩毅钦,可杀了韩毅钦之后,这偌大的宸国,仍是群狼环伺。
顶替韩毅钦位置的人究竟选谁。
除了韩毅钦,谁也不曾统帅几十万大军,次次大捷。
这人选,无论推谁上去,总有些冒险。
他不能像祖父那般将军权交至无能之人手上,而导致灭国;也不能像父皇那般复国之后,留着功高震主的韩家靠对方的情感及忠诚坐在帝位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怨恨起自己父皇来。
留下那样的令牌,是要让他万劫不复吗?
身边的大监李海深知近日陛下内忧外患。李海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擅于察言观色,又擅长蛊惑圣心,从小小一届底层宦官,如今短短几年已位居宦官之首,可想而知其本事。
陛下近日犯了心悸,该喝药了,他战战兢兢帝端起药,将盛着汤药的盘子举过头顶,弯腰恭敬提醒道:“陛下。该喝药了。”
宸昭帝一恍神,收敛起了思绪,随手拿过汤药,微微蹙眉一口而尽。
李海想起云淑妃所托之事,也正是宸昭帝挂心之事,正合他意,便顺口一提道:“陛下,云淑妃仍是茶不思饭不想,云三姑娘今日进宫安慰姐姐了。”
云淑妃是如今正在狱中的云尚书之嫡长女,云瑶,也是云黛同父同母的姐姐。云家姑娘长相都极美,入宫以来,颇受盛宠。
李海口中的云三姑娘便是云黛。
“走吧。随朕去看看。”不出李海意料,宸昭帝立刻准备去看云淑妃。
李海一边跟随,一边道:“陛下冒雨前去探看云淑妃,想来云淑妃定知皇恩浩荡。”
其实,倒也不算冒雨,一路的风雨连廊,自是淋不着。
可今日这一趟,即使他打着伞,冒着雨,也会走这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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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云香殿
宸昭帝一身黄袍步入殿内,便见着了想见的人。
云瑶云黛两姐妹皆在室内。
宸昭帝屏退左右,大监关上了殿门。
殿门吱呀一声阖上后,云氏二姐妹便戚戚然的跪倒在地,行了磕头大礼。
宸昭帝脸色一沉,并不说话,只是沉沉的视线落在二姐妹头顶。
云黛不敢抬头看宸昭帝的脸色,她知道自己坏了宸昭帝的大事,如今,甚至还打草惊蛇。
自然,云黛不敢承认她已经打草惊蛇。
若是承认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惶惶然道:“陛下,民女罪该万死,韩大将军并不愿意出手相救,他说,民女父亲既然犯了罪,便该由律法定,他绝不能徇私枉法!”
宸昭帝的唇角一抿,望着云黛的眼神多了几分凛冽的冰寒。
即使云黛低着头,也无法忽视那视线中的寒意。
“不能徇私枉法?”宸昭帝像是听了什么巨大的笑话般冷笑一声。
狗屁的不能徇私枉法!
宸昭帝半个字也不信!
云尚书不过失职,云家一直以来是韩家走狗,韩毅钦连求情都不敢求,定是心虚!
分明有保命符也不给云家用,他韩毅钦不是最心善了么?这会怎么不了?
不过证明他是伪善!
这个小子,当真以为在这样的谋逆叛国大罪面前,一个先皇的令牌还能是他的保命符?
他宸昭帝即使被天下人骂不孝之子,也绝不姑息这样的乱臣贼子!
一次又一次,证明了韩毅钦给姜国的那封信是真实的。
没有人构陷他,只不过是被揭发了,事情正沿着那份文书的轨迹分毫不差的发展。
若不是魏相收买了姜武帝身边的人,他全然信错人,便死无葬身之地!
他凌厉的视线落在云黛身上,云黛被他吓得隐隐发抖,只是不断地求饶道:“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她冒雨前来,薄薄的夏衫后背被雨水润湿,映出纤细的脊背,跪在地上,头磕着地,兜衣的系带从衣领里钻出来。
宸昭帝火气更旺了,但事情还没说完,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冷声道:“当真不是你与韩毅钦尚有私情,阳奉阴违,将这活揽到自己身上,实则便是为了偷偷通风报信去的?”
云黛心底一抖,此时此刻,她有些懊悔自己为何要揽这个活,本以为万无一失,父亲告诉她:上者忧,去其患以忠。只要他们帮助陛下除了韩毅钦,那往后,韩家不能给予云家的荣华富贵,陛下却可以。他们云家可以登顶权力顶峰,父亲可以位居右相。
而自己可能会成为皇后.......
可到底是她大意了,自以为了解韩毅钦,没想到,被他身边的谋士轻易识破。
她并没有忏悔自己的自以为是,而是恨起韩毅钦,恨起他身边那不知名的姑娘来了。
云黛重重磕了一个头,泣声道:“民女不敢!韩大将军三番两次拒绝我令我成为整个宸国的笑柄,我怎会还与他有私情?云家有上百号人,民女又怎可能与通敌卖国之辈有私情!”
云瑶也立刻替妹妹求情道:“黛儿办事不利,但云家上下绝对忠心,陛下赎罪!”
宸昭帝冷嗤一声道:“倒是朕忽略了,全宸国上下都知晓她云黛喜欢韩毅钦,朕竟然听你们云家人的话,派你去!什么就是因为云黛曾喜欢过韩毅钦,韩毅钦才不会怀疑有他!如今看来,是你们云家上下,为了通风报信而演的戏!”
帝怒。
完全不信云家的忠诚。
可云瑶却在想恳求宸昭帝时,抬起了头,发现他目光中愤怒中夹杂着欲念。她早已跟了宸昭帝多年,清楚他是如何暴躁又重欲的一个年轻帝王。
妹妹的姿色更胜自己几分,陛下曾直言云黛乃人间绝色,而现在的陛下,言辞犀利,字字句句在把云家往绝境上推,可见是打算找云家泄愤。
只是,不知妹妹的身体可否让他泄足了愤恨。
而自己的父亲与妹妹,也曾向自己直言,父亲的宰相梦与妹妹的皇后梦。
原先云黛并没有皇后梦,因为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位之所以空悬着,是太后与陛下要留给韩家女的。
韩家这一辈仅有一名女子,是韩毅钦的亲妹妹,韩清羽。
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年及笄的韩清羽将凤袍加身时,就在今年年初,韩清羽由韩毅钦做主许配给了沈翎。
听父亲说,韩毅钦护自己的妹妹跟护犊子似的,陛下这些年网罗宸国美女没闲着,秀女进了一批又一批,后宫可谓是隔三差五就有新人进来,韩毅钦舍不得自己妹妹受这种委屈,哪怕是进宫做皇后。
可这被韩毅钦嫌弃的位置,对他们云家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位置。
知晓陛下疑心韩毅钦之后,父亲立刻自荐如何计除韩毅钦,而她也托大监李海刻意在妹妹在云香殿时,将陛下引过来。
如此,这事让父亲与妹妹来做,做成了,父亲与妹妹登顶,她自然也差不了。
可如今,父亲献计失败,云黛贪功不成,反而牵连整个云家,事关整个云家,她庆幸陛下好.色,妹妹还能以色侍人。
不论如何,已经毫无退路了。
云瑶磕头道:“黛儿早已芳心暗许陛下!才会自告奋勇去找韩毅钦想要立功,只是韩毅钦冷血,不顾云韩两家旧情,请陛下明察!”
云黛立刻附和道:“陛下明察!黛儿只是贪功,与韩毅钦并无私情!”
去见韩毅钦时,云黛想过,若是事成,她虽然比姐姐入宫晚,可是她姿色无双,并且有功绩,定能捕获圣心,成为尊贵无比的皇后。
只是,她以为不可能事败,没考虑过事败后,可能也要用身体来补偿。
但她愿意一试,以她的姿色,宸昭帝定舍不得杀她。
也会封她为妃,渐渐地,她一定能逐渐攀上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