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帝做梦也不曾想到,一个年仅弱冠的青年,毁了他凌国百年基业。
知道韩毅钦的名字,是在四年前。
那时,韩家军灵魂韩尚宸重伤不起,他曾仰天长笑,以为,韩家的大势、宸国的大势到此为止了。
所以,派了整整八十万大军,压境卿洲,决战武阳关,意图在宸凌间做个了断。
谁知,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破了他的千秋大梦。
用仅仅二十万军,打的他的八十万大军损伤过半,狼狈撤逃!
武阳关之战是两国的一个转折。
凌国重伤元气!
回想那噩梦般的武阳关之战,韩毅钦的表现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这是人间的人吗?
武能敌数百,智能破数万!
那时,韩毅钦这个名字便令他忌讳到了心上。
那哪是人?那大概是上天派下来惩罚他的天将!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曾经他不信,如今,他信了。
动摇不了韩毅钦,凌帝便不多费口舌了,直奔主题道:“韩毅钦,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都城百姓,以及凌国战俘?”
这是他身为一个帝王,必须坐在这里的理由。
韩毅钦冷笑,反问:“凌帝陛下您当年如何处置的?”
凌帝浑身胆寒,大声质问道:“都言你韩毅钦人品端正,善良忠厚,明辨善恶,我看也不过如此!”
韩毅钦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屠城之时,便当知有今日。你杀了一个又一个韩家人时,便当知有今日。”
“百姓何其无辜,我还不够你泄愤吗?”凌帝跳起来怒斥,语音激动愤慨颤抖,“我任你宰,任你割,还不够吗?!”
“原来凌帝也有害怕的时候。”韩毅钦冷冷道,“你当初屠城时,有多少无辜百姓恐惧害怕,却求饶无门?那一.夜,尸横片野,血流成河如人间炼狱,凌帝可有一星半点良善?”
凌帝身形一滞。
韩毅钦一步步靠近大殿台阶。
“善良?你莫不是对善良有什么误解?”韩毅钦冷笑着嘲讽道,“哪怕善良也不代表会宽恕罪恶!我杀罪恶滔天之人,毫无心理包袱!但凡当年在我们宸国为非作歹的凌国战俘,一一排查!格杀勿论!哪怕他们如今藏在百姓之中,隐匿在黑暗之中,也要逮出来,严惩不贷!生是宸国人,幸为宸国大将军,我就该给我们枉死的宸国人一个交代!”
韩毅钦声音震慑人心,回荡在大殿之上,杀气凌厉,却正义凛然!
凌帝被他的气势所摄,自己这是唤醒了什么惊龙。
当年自己一朝得势,傲视天下,视人命如蝼蚁,怕在都城中混有什么贵族后代复兴宸国,便将所有人都杀了,以绝后患。没想到,这火种终究没灭得了。
如今这个青年,背着满身仇恨,踏血归来,令他发自内心的恐惧,怎能不怕?如此罪恶,他的身体还不知由人如何发泄?
可笑的是,他这个罪孽不能由他的妻儿他的臣民来承担,所以,他不能一死了之,还要与这尊杀神多费口舌。
“他们不过是听我指令。”凌恒帝道。
韩毅钦踏上了台阶,虽仰视着凌恒帝,却气势逼人,道:“下手之人同罪!哪怕你凌恒帝死一百万次,也不够替他们赎罪!”
凌帝被震摄得瞳孔涣散。
“那百姓呢?百姓是无辜的。”凌帝一改方才的愤慨,颓然道。
“我不会伤凌国无辜的百姓分毫。”
韩毅钦一身战袍站在凌帝面前,身形比凌帝高大很多,一股压迫感自他周身散发,寒声问道:“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可愿赴死了?”
未等凌帝开口,血光淋淋的赤魂神剑仰天一指,挥刀落下。
凌帝的头颅被斩的干净利落,咕噜噜的滚下台阶。
林副将踢了他的头颅一脚,啐了一口,“你当大将军是你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将军出兵前就严令禁止伤及无辜!”
站在台阶上,韩毅钦的剑端还在滴着血,对将士们道:“凌帝的尸首由你们处理。”
“是!”将士们气势如虹,可见心中憋着怨气,如果这些怨气需要有承载之处,那便让罪魁祸首承担吧。
凌国皇室将被集体押运回宸国。
凌国都城被控制,从此,凌皇朝倾覆。韩毅钦昭告凌国上下,若是降者,往后便是同等的宸国子民,若是不降便只能再打。凌国的将领或刺史见凌氏大势已去,皆送来降信。
大仇报完,韩毅钦并未来得及喜悦。卿洲军营给他递了一封八百里加急信送到了:先生被人偷走了!
韩毅钦大惊失色,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结!
几乎同时,韩毅钦接到了另一封信:八月初一日中。济州武黄山南阳亭赎人。只身赶来,否则,死。
与那一封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个包裹,拆开这个包袱,里面是一件渗血的外衫。
那外衫,韩毅钦是认得的。
他亲自差人买的衣衫,买了夏衫顺便也把秋衫给买了,买完之后属下先送到他的营房里,过过他的眼,随后,他再送给那姑娘的。
如今,到他手上的衣衫沾着血色,他甚至震惊的有片刻的晕眩!
他心脏巨颤,耳中嗡的一声,手握着那件血衫竟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大病未愈,好不容易抢回来一条性命,靠药物吊着一口气,若断了药或者再伤着,神仙也救不了了!
他出征在外时,本就在日夜牵挂那姑娘,她身体尚未大好,他便离开,每每稍微有些空隙,他便开始担心她了。
虽然两人断断续续来往过几封信件,但是消息皆是滞后的,她自然又称一切皆好。
可他担心她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而报喜不报忧,甚至有一日被噩梦惊醒。
那一日晚上,他梦见了她的死。
分明是她的脸。
可是奇装异服,所处的屋子也是别具一格。
她痛苦的倒在地上,就如在牢中中毒一般,苦苦挣扎,不多久,便死了。
他吓得冷汗淋漓,惊醒。
彻夜未眠,第二日便是接着攻城厮杀。
但他心头沉甸甸的痛,没能从那梦中□□。如今凌国沦陷,他终是得以脱身,否则,他压抑的心情恐怕长久下去要得心病。他还以为,等他将手头的事稍作安排,便可以率部分军队回卿洲,亲眼见着她平安健康。如此,心中的抑郁才能有所缓解。
并不漫长的别离,显得特别漫长揪心。
最令他压抑的是,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深刻的认知自己有多想她,但是,对她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了。
想回去,亲眼见她好好的在他眼前。
可如今,她竟深处虎穴,命悬一线!她落在敌人手里,还不知道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那衣衫上的血究竟如何而来,他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一想到她可能受的灾难,他便惊惧不已,怒火滔天,心如刀割!
她那么美,若是歹人.......
韩毅钦不敢想象那种场景,一想,他都觉得自己要丧失思考的理智,将那帮人一个个碎尸万段!
毒杀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道歉,她心头的伤还没来得及抚平,如今,他竟要罪加一等!
都是他害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快去救老婆!
第50章
韩毅钦立刻将林副将、征南将军与商偏将等主要将领召集。
将士们来之后,也发现了韩毅钦神色不对。
韩毅钦也很直接,神色肃穆,咬牙切齿道:“有人挟持了先生,让本将只身赶去济州救援,否则,便要杀了先生。”
众人皆惊。
林副将首先憋不住,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羔子?”
韩毅钦人虽然在凌国作战,但对都城的消息也是十分灵通,他在前些日子收到过都城留着的眼线传来魏府魏相南下的消息。他当时还在想魏相南下是做什么,他猜到了对方想要制造什么事端,将他引到哪个地方去伏击他。
他也独自揣测过,对方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诱.惑他孤军深入。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是用挟持那姑娘!
韩毅钦道:“应当是魏相。他想除掉我,便找我身边的人下手。”
林副将一听便更是激动无比的破口大骂:“这老贼!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他却在背后捅刀子!大将军,让我去吧,看我不捏死他个老贼!”
韩毅钦却直接否定,一脸不容置喙道:“我亲自去救。是我害的她。”
是他对这姑娘的重视藏也藏不住了,而导致她身处权力斗争核心!
是他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而导致她命悬一线!
那么,他便一定要将她救出,护她平安!
众将领惊。
这分明就是个龙潭虎穴,必然有埋伏等着,还叫大将军孤身一人前去,分明是要害死大将军!
如此明显的局,怎么就能中招呢!
林副将大喊:“我去我去好了啊!大将军去太危险了!末将也不蠢的,连夜赶往,提早到,先生肯定留了线索的,我找出他们藏先生的地方,也半夜三更将人偷出来!绝对不会傻乎乎的真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当真会被射成筛子!”
征南将军吴寒也自告奋勇道:“我去吧,我去将先生救出来!”
但是韩毅钦站起身来,将兵符交给林副将,林副将的表情好似接了个烫手山芋。
韩毅钦以行动证明了他的决心。
林副将等人立刻知道,大将军此行,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了。
他们了解韩毅钦,他们的大将军是个不怕艰难,会迎难而上的人。虽然他遇事会考虑后果,但作为一个人,最差的后果也就是不得好死,可偏生他从不怕不得好死。于是,他成了一个英勇无畏之人。
有人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大将军不会苟且。大将军是决不能容忍敌人伤害他身边的人。
他就是这般刚毅不屈,也同时让他们这些人真心仰视,追随。
哪怕明知困难,他们也相信,这次,他们的大将军还是会带着先生凯旋而归,如个英雄一般。
韩毅钦安排道:“林副将,你在这边留二十万大军负责后续事宜。征南将军,你带十万精兵将济州武黄城包围住。若我能出来,在外围接应我,若我失败了,也要将魏相捉了,班师回都城,请我四叔出山坐镇韩家军,立刻准备抗姜。”
征南将军反应过来了,问道:“大将军是怀疑魏衡北上早就与姜国互通了?”
韩毅钦点头道:“之前不确定,如今觉得这可能性很大。魏相敢这样留下一家老小在都城,堂而皇之的南下谋害我,若是没有陛下的授意我也不信。但他用这么惹众怒的拙劣法子,也没完全为陛下考虑,毕竟,若我死了,此举无异于逼反韩家军。这种法子,哪怕他想嫁祸都没有对象,因为,能从韩家军偷人出来,又能一路从卿洲畅通无阻的到达济州,能做到的人便寥寥无几。所以,恐怕他是扯着为陛下办事的幌子,实则不管陛下死活,投靠了姜国。”
众人愤愤不平。
他们韩家军在前线浴血奋战,可是,却被人扣上叛军的罪名,暗地里谋害,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将军心善,被逼成这样,也只是先考虑抗击外敌。
若是换个人,才不会回都城,就在这凌国据守着,又如何?
韩毅钦又说:“诸位跟着我受委屈了。”
说罢,他便是一秒都不想耽搁的准备出发。他随手拿了一把连弩,取了赤魂神剑,带了神武枪,便翻身上疾风,一扬鞭,策马而去。
韩毅钦计算着路程,济州与凌国都城相隔千里。疾风能承受的速度是日行三百里,如此算来,到济州也要三日后,找她也需要时间。
这几日里,她可能承受着更多非人的折磨!
萧瑟的初秋凉风刮过他的眼,他眼眶湿了,压低声音,俯身在马耳朵边,语音破碎的说了一声,“疾风。拜托。快点。”
疾风极通人性,闻言,立刻撒开马蹄狂奔。
姜凝这边,自从受了断指之痛之后,她也老实的不说话了。
她与魏相属于已经都点破了,互相不搭理的状态。
但姜凝确实威慑到了魏相,魏相这帮人再也不曾对她动粗。
她如今小指骨折虽疼痛不止,却好过断指之后一直流血不止,更别提她如今体质弱,也可能伤口感染,而导致一命呜呼。
姜凝盘算时间,他们脱她外衫之时,已经过了十日了。她被挟持的信息,若是传递的快点,大将军应该在两三日前收到了。
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挪动位置,恐怕已经在约定的地方附近候着了。
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大将军若是收到信便赶来,这两日便会到附近了。
姜凝确信他会赶来,他就是那么一个人。
她一路都倒了中药渣子,中药味难散,若闻着味道,他或许能找过来。
可是,到了这附近,应当已经开始一路有不少埋伏他之人。所以,他可能没那么快能到,或许她再等三四日,便能见着他了。
姜凝再分析自己身处的地点。
他们在山间的一个庄子里,山间最适合埋伏,也适合做一些不能见人的勾当,魏相肯定也考虑到万一大将军提前找到他们。所以魏相他们选择这里。
这个庄子不小,层层院落,而她所处的院落,位于整个庄子的西北角的一个柴房里。
她被丢在一个稻草堆上,睡觉也是在这里,稻草上面还有跳蚤扑腾扑腾上蹿下跳。
衣服也好几日没换了,她的皮肤也就不用她操心了,好不了了,越来越严重。
从她所处的柴房的位置在庄子的边缘分析,魏相恐怕也心存诱.惑之意。
若是大将军发现了她,或许会暗地里摸进来救她。但恐怕他一进来就会有无数明枪暗箭对准他。
姜凝索性不再想了。迎接他们的是一场硬仗,好好休息好,随他突破重围。
她方准备闭目,忽听外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如雷贯耳的威吓声,“劫财劫色!留下金银财宝及女人!爷饶你们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