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刚才的聊天一样,这种高级的尊重,她有种承受不起的窒息感。
“谢谢,谢谢,那么再见!”
除了一叠声的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挥挥手,目送着她,搞得她不敢回头。
似乎赶紧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算真的再见了。
“走那么快干嘛?”
一句男低音传过来。
难道他追上来了?
吓得锦画一个激灵。
回头一看,是张鹏。
卫衣帽子遮着半张脸。
“也不嫌热?”
她又回头看看远处路灯下的那个身影,他似乎探着身子费力向这边看着。
“真是见了鬼了!”
“这一晚上,身边的男人怎么就不断了,走了什么桃花运?”
张鹏顺着她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看。
心不在焉地说:“男朋友啊?”
看他痞痞的样子,她心里合计,这哪像个蛋糕师傅,倒像夜店打碟的。
半天挤出俩字儿:“不是。”
“你大半夜的怎么跑这来了?”锦画心生好奇。
他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语气。
“回家啊!”
恍惚中,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
锦画站定,她不打算再玩这种幼稚的装不熟的游戏了。
她决定说个清楚。
“哎,我说……”
人呢?
一回身,发现人家已经走到旁边的楼前刷卡了。
随着一声电子音“请进入”。
高高的大个子头也不回,开门走了进去。
仿佛拳击手已经上场,发现对方突然不参加比赛了一样。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力气,此刻只能收回去,打到自己的五脏六腑。
“自作多情!”
“自讨苦吃!”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很快暗下来的门廊下,她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巴掌。
“人家为了孩子上学,租了学校旁边的房子,只是恰好跟你一个小区而已。找了家附近的工作,只是恰好跟你一个单位而已,瞎想什么呢你?”
她嘟嘟囔囔,气鼓鼓朝前面楼走去。
她不会知道,在暗着的门廊那,他正目送着她离开。
回到家,她蹑手蹑脚地去儿童房看了看。
大姨和二宝在下铺睡得正香,妞妞的小脚丫从上铺伸了出来,她轻轻地挪回去,把小毯子盖到她的肚子上。
等她洗漱完,躺到床上,已经快凌晨2点了。
还有4个小时可以睡,赶快睡,早上还要起床做早饭,送孩子上学。
越这么想,越睡不着了。
想起刘婵哭着的那张脸,以及医生的话。
人为什么要有希望?
如果没有,也就不会有失望了!
但生活又不能没有希望。
想到希望。
张鹏的大个子总是在她脑袋里晃啊晃。
生活中哪来那么多巧合?
10年没见过面了,如今他的身影,突然填满了她的生活。
他到底要干嘛呢?
还有金丝边眼镜后边的那一双期待的眼睛。
虽然她没谈过几次恋爱,但是男人看她的那种眼神,她见过太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一定不了解她的情况,一旦了解了,跑还来不及呢!
脑海中,又出现他斯斯斯文文跑的形象,滑稽可笑。
……
这都什么啊?
她腾地坐起来,感觉闷得透不过气,把窗户开得更大一些,可依然感觉不到一丝凉风。
她有多久没有体会男女之间的快乐了?
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裹着被子,翻了又翻,她强迫自己想想孩子们的事情。
对啊,今天二宝过生日!
说好要给她过生日,可是下午要陪刘婵去医院,也许晚上可以赶得回来。
要好好跟她解释才行,她一定要哭了。
……
迷迷糊糊,脸颊上有一个小嘴儿在热乎乎地亲着她。
“妈妈,我们上学去了!”
二宝穿着粉嫩的连衣裙,两根小辫子也扎得整整齐齐。
她刚要坐起来,大姨过来说:“你再睡会吧,我送她俩上学去,饭在锅里,菜你一会儿自己热一下吃啊!”
她心里一暖,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随着关门声传来,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大姨为她做太多了,她心有愧疚。
匆匆忙忙赶到面包店,打开门,她就开始打扫卫生。
自从张鹏来后,面包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当然,这其中多半是吴美丽的功劳。
她恨不得买走他做出来的所有蛋糕和面包,看哪一个都是“艺术品”。
“早啊!”
张鹏一身运动装轻盈地走了进来。
半旧的白色T恤,一半扎在裤子里,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身上汗津津地,奔卫生间走去。
一看就是刚跑完步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锦画抬头看挂钟,还不到8点,大姨送孩子还没回来。
“有人预定蛋糕……”
他的回答被卫生间的门切成两段,另一半消失在随即传出的流水声里。
“不会又是那个吴美丽吧?”
“不是哪个闺蜜,就是哪个亲戚的,总有过生日的!”
她懒得想,反正有钱赚,管她呢!
把手里的拖布使劲向下按,让它在甩干桶里飞速旋转起来。
她继续擦着瓷砖上一朵朵金色的兰花,阳光下,如金子般闪耀。
一上午,张鹏一直在后厨忙,她则在前台打包。
吴美丽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扭着腰肢拐进店里。
倒是何晴来了。
她减肥很有成效,脖子后边高高的肉包已经不见了。
虽然达不到刘婵那种魔鬼身材,但是一袭黑色连衣裙,倒也凹凸有致。
“走啊,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到后厨里那个高大的身影,定睛看了看,又看了看锦画。
锦画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
一边扯掉围裙,一边拽着她胳膊往外走。
“大姨,我走了啊,晚上我肯定赶回来!”
何晴头还往后看着,奈何穿着高跟鞋,被她拖了出来。
“哎哎哎……你干嘛啊……从哪找出这么个大帅哥做蛋糕啊……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锦画长吁一口气,看来她记忆力一直都挺臭,多余担心了。
“都什么时候了?刘婵在医院等着呢!快开车去!”
她还不死心地回头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头来,问个不停。
“哎哎……从哪找的这么帅的蛋糕师傅啊……”
“你别说,天天看着这身材的帅哥揉面,挤奶油,我的妈呀……”
她拍着两只手,两眼放光。
“我看你真是堕落了,能不能别这么色眯眯地……身材好,看你的健身教练,不就行了?”
锦画没好气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光有力量美是不够的,又有力量,又温柔的男人,那才是最迷人的!”
何晴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哎呀,好了,你现在满脑袋都是男人男人,你可是已婚妇女,注意点,海哥不被你气死才怪?”
“他,别说他,我都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
锦画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别胡说,我觉得天下所有男人出轨,海哥都不会。”
“真的,我真这么觉得,我俩有半年没那个了。”
“为什么?”
“他回来,就是找朋友吃吃喝喝,回到家就呼呼大睡。所以我怀疑,他在外面解决了!”
“怎么可能?也许他只是没那方面需求罢了!”
“一看你就不懂,咱们女人可以,男的恐怕没法控制。”
何晴说这话时,一脸淡定,似乎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锦画不无担心起来,曾经王正跟她也是这样,后来果然验证了。
“要我说,你俩就不该分开,他到处跑工程,你跟着跑就是了!”
“那洋洋呢,扔家里,我可不放心。”
“可你俩长期这样两地分居,终归不是办法。”
“他如果真要是看上了别人,我就是跟在旁边,也管不住。”
锦画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何晴接着说道:“我只是猜测,就算有,也是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那也不行啊……这你也行?”
锦画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他俩可是拥有彼此青春的人,怎么也这样不堪起来。
何晴苦笑了一下。
“没有啦,我只是猜测,他这次回来,给我感觉怪怪的,女人的第六感,你知道的。”
“哎呦……你别乱想了,刘婵这边够乱的,你可别添乱,都好好的。”
锦画坐在副驾驶,拍了拍她放在档位上的那只手。
她知道,婚姻中的女人,没有容易的。
刘婵刚刚踏进婚姻的殿堂,就遭到流产,这致命的一击。
外面骄阳似火,手术室里的空调开得极低。
躺在手术台上,透过蒙上一层水汽的玻璃,依旧能望到开在绿芭蕉叶里的那一抹艳丽的红色。
就像此时此刻医生手套上的颜色一样。
打了局部麻药,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冰冷的钝器在体内翻搅。
生硬、绝望。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想起进手术室前碰到的那个女孩。
医生毫无感情地问:“主动流产是吧!确定不要啊,不要,在这签字。”
她看向那个女孩,也就20多岁的年纪,一脸稚嫩,自己一个人来的。
轮到她了。
医生看了看她的诊疗单,只一句“在这里签字。”
她此刻多么希望,女孩肚子里那个健康的小生命可以给她,而她的不健康的可以给她。
互换一下,岂不皆大欢喜?
但命运就是这样,该来的总是不来,而不该来的却来了!
“卫生巾带了是吧,大概7天左右,血差不多走干净,忌生冷海鲜辛辣啊!”
刘医生一边摘掉手套,一边隔着口罩嘱咐着。
旁边的护士慢慢扶起她。
这时,她才感觉到本应最温暖的那里,此刻撕裂着、冰冷地痛着。
她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破房屋,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第39章 毒液
她冷得只打哆嗦。
勉强穿好衣服,还是直打寒颤。
护士给她披上一条毯子,她笑了笑。
“怎么屋里弄这么冷?”
“是啊,手术室要保持无菌环境,温度高了不行。”
小护士解释道。
坐了一会儿,她把毯子还给她,慢慢走了出去。
老刘、锦画和何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来。
看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们要扶她坐下,被她拒绝了。
她指指外面。
老刘眼圈通红,轻轻抱起她,往门外走。
她本就瘦弱,如今被老刘抱在怀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乖巧得让人心疼。
她坐在外面晒得热热的长条凳上,眯起眼,望着太阳。
经过一天的暴晒,地上蒸腾起一股热气。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根扔到了炉子上的雪糕,冒着冷冷的汗。
何晴和锦画坐在她旁边陪着,热气笼罩着她们,就像坐在蒸笼里一样,身体都胀大了。
“好好养着,你这也是小产,也需要坐月子的。”
何晴敷了粉的脸上,冒着油光,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导着。
“过个半年左右,你需要长点肥肉啊……再要孩子,来得及,流产不影响……”
她说说话,突然停了。
锦画抬头一看,李浩宇和老刘远远地从医院里走过来。
“那谁啊?”何晴问。
“老刘的朋友。”
锦画没好气地回答,她知道她这是花痴病又犯了。
李浩宇今天穿着白大褂,深蓝条纹领带,脚下一双黑皮鞋,标准的医生职业装。
“这些药是刘医生给你开的,一定要按时吃。她还给你开了叶酸,备孕期间可以一直吃。”
李医生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锦画。
她感觉到了,连忙低下头,生怕何晴又问起,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说完,他拍了拍老刘的肩膀。
“那我回去了啊,马上要查房了,回头聊啊,有事电话。”
他用手做出电话的手势,比在耳朵边,匆匆走了。
何晴和锦画还是第一次来刘婵的新家。
仿古式的庭院和家装设计,让他俩惊诧不已。
没想到一向走在时尚前沿的刘婵,内心这么古朴?
不像啊!
躺到床上,盖上被子,吃了药,休息一会儿,刘婵似乎才渐渐活过来。
“都是我婆婆帮忙装修的,我说我喜欢她家的风格,她就帮我装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