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很快就擦完了,其实他的身上很干净,只残余着沐浴露的清新味道和男人们身上特有的气息,所以,她胡乱地擦了几下,敷衍了事。
如果说擦背她还能保持无动于衷,等他转过身来,将赤裸的胸膛面对她时,她就有点纠结了。说实话,她那会儿虽然放荡不羁,喝酒、抽烟、泡吧、打架,所有坏女孩干的事儿她都干过,但是唯独自尊自爱。
所以,她至今为止并没有这么亲密地和一个男人接触过,哪怕心怀再崇高的医德,也很难在这种旖旎香艳的场景下保持冷静。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擦吧。”她承认这么做很窝囊,可是就目前而言却是最好的办法。
邹亦时好不容易把她骗来,怎么可能放她走。她背后就是光滑的墙壁,他握着她裹了毛巾的手,微一使劲,把她按在墙上。
“善始善终。既然你答应了我的要求,说明你权衡过利弊,你也清楚我还没到需要你擦浴的地步,不是吗?”
他的胸口贴得极近,即便是隔着衣服,还是有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的嗓音也被这香软的气氛滋润,变得沙哑、醇厚,透着化不开的黏腻,在她耳畔低语时,夹杂着说不出的性感魅惑。
温寒知道,只要他在院长面前随便言语一句,她的饭碗就可能不保,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
“温寒,我的伤好了吗?”邹亦时不经意地问,语调已经绵软,却依旧把她牢牢禁锢着。温寒恼羞成怒,几欲发火,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于是定定神,一本正经地回答:“上午查房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要做太过剧烈的运动,可以下床走动。”
她说完,他就开始笑,胸口嗡嗡地振动着,她感觉自己的体温慢慢上升,隐约有些呼吸困难。笑够了,他才别有深意地开口:“那你说,什么才叫剧烈运动?”
对于他赤裸裸的调戏,温寒不予理会,心底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是很优秀,有足够让女人为之神魂颠倒的所有特质。他接近她的初衷也很单纯,无非是成年男女基于生理需求的纠缠,只可惜,她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果她真有那个随便玩玩的气魄,也不至于至今都走不出心理阴影。
“邹亦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并非欲擒故纵,和你在这里玩躲猫猫。你的目的我也清楚,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就算你有足够自傲的资本,但是我不是合适的人选,我玩不起,我要找的另一半,可能很普通,和我一样,为了一点工资卖命地工作,他不优秀,不突出,不会被其他女人惦记,身上没有任何光芒,只是踏踏实实地和我过日子。能和我在一起的,可能是任何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男人,但一定不会是你。”她顿了顿,又说,“如果我真的是那样的人,我就不会三番五次地拒绝你的好意,现在早已经和你享受鱼水之欢了,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得很。”
邹亦时嘴角含着一丝浅笑,眼底的笑意逐渐变得深刻,在顶灯的照耀下开始泛起涟漪,听她说完,也没有半点被拒绝后的难堪尴尬,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极其敷衍地说了句:“嗯,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还烦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负担。”温寒把毛巾扔进盆里,又探手把盆捧在怀里,表情很是不耐烦地说,“少烦我!”
她转身出门,邹亦时没有说话,长腿一迈,大大咧咧地卡住了门,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眼底带了调笑的意味,哪有半点身为上尉的严肃。
“温寒,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他轻声开口,语气里颇有些恋恋不舍。
温寒原本还想保持冷漠,但听到他的话后还是忍不住眉尖上扬,难以置信地问了句:“真的?”
邹亦时恨得咬牙切齿,本欲狠狠地掐掐她的小脸,但又怕吓到她。他现在已经有点操之过急了,万万不可再惊吓到她,于是勉强忍住,但还是没好气地冷哼道:“你倒是高兴得很,巴不得我赶紧滚回部队,就不用再骚扰你了。”
“哪有!”温寒得意地撇撇嘴,“哪有一个大夫不盼着自己病人好的,这是医德!”
邹亦时看着她一闪而过的清浅笑意,收起了脸上的促狭,眼底的笑意越沉越深,最后湮灭在最深处,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冷硬。他心中想着,这个女人,他无论如何都得拿下来,再怎么着,也得让她冲着自己好好地笑一笑,他才能解了这心里的痒。
第二天一早,温寒就接到了通知,邹亦时要办出院了。她下了医嘱,科里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忙碌,主任、护士长忙得脚不沾地,温寒作为一手操办的主治大夫,这会儿却格外地闲,跷着二郎腿看着外头人来人去。
果然是连院长都上心的重要人物,整个出院流程下来,各个科室都呈现出百年一遇的积极向上、团结友爱的热络氛围,精神风貌焕然一新。温寒对于邹亦时没有这么多的敬畏,只是打心眼里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尊佛给送走了。
邹亦时出院后,温寒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趣,心里没了负担,于芃芃的话就又浮上心头,因此,每每偶然看到什么进出口贸易公司的牌匾,她的心总是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一下。她摸摸耳后凸起的文身,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不依赖这样的纾解方式了。
邹亦时像是她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里无意中抛下的一粒石子,虽然也搅得她不得安生,但最终只能是归于宁静,对她而言,他终究也只是个过客。
因为兰素过分到让她不安的关切,她一直在好好吃药,好好治疗,所以她失眠头疼的毛病有了些许缓解。复查时,兰素很高兴,热泪盈眶,温寒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是不是感念你手底下又少了一条人命?”
兰素嗔怪地瞪她一眼:“说得我好像刽子手一样。”末了,扫了一眼她发白的牛仔裤和褪色的T恤,试探着问:“你才多大点年纪,天天穿得这么老气横秋,这周末我轮休,咱俩去逛街买衣服吧?”
温寒原本想着,这样的装扮才能给她安全感,但是又不忍心拒绝兰素的好意,毕竟,她那一汪眼泪让自己压力重重,于是,勉强地点点头:“好吧,我尽量抽时间出来。”
见她答应,兰素喜不自胜,话忍不住多了起来:“你还小得很,我看你的模子也是块好料,就是不上心拾掇自己,所以看着暗淡无光,好好打理打理,把头发弄一弄,化化妆,摘了那副老古董眼镜,实在看不清就戴隐形……”
兰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温寒烦不胜烦,赶紧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
到了约定的周末,温寒收拾好出门,两人约在商业街见面,这么看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兰素穿便装。兰素今年三十五,但是保养得当,又懂得衬自己的优势打扮,所以两人站一块儿,反倒是她看上去更显老气。
见她照旧是素面朝天,衣服也没换,兰素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不管我说什么话,你是习惯性地不听。这么一看,咱俩好像不是一个年代的。”
说着,她作势就要取温寒鼻梁上的眼镜,温寒突然冷了脸,下意识地把兰素的手拍开:“不要碰我!”
兰素没料到温寒会突然变脸,一时间有些尴尬,伸出去的手僵硬地收回来,表情也极其难看。
温寒伸手托了托眼镜,径直往前走了。她并不是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所以她才习惯独来独往,自己活得多不堪,总归也不用瞻前顾后,只要和别人牵扯上了关系,就免不了为了迎合别人而让自己难受,八年前她已经难受够了,现在便懒得看任何人的脸色。
好在兰素早已经习惯了她的秉性,没多时就追了上来,没事人一般和她讨论着时下流行的衣服、鞋子,催促她赶紧拾掇自己。
温寒被兰素拉着进了一家奢侈品的店面,导购下意识地围着兰素前前后后地招呼。她这副寒酸简陋的打扮,人家估摸着也榨不出多少油来,便连正眼也没瞧一眼,直接将她无视了。温寒落得个清净,找了条长椅坐下。
不多时,从试衣间里出来一个小姑娘,二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条青翠色的裙子,水葱一般的鲜嫩,脸上的笑容娇嗔甜美,提着裙摆一圈圈地转,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温寒被她转得眼花,只听她欢快地问了句:“好不好看?”
她闲来无事,双手托腮,神态悠然地看向那小姑娘,心中却想着,不知道这应答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里的衣服动辄就在五位数,能请这小姑娘可着性子买的,那不是一般的有钱人,两人的关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闲来无事看好戏地瞧着,不多时,就听见衣香鬓影间传来一声低沉宠溺的声音:“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我还是觉得那件鹅黄色的更漂亮。”
温寒下意识地就想要躲,似乎是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一样坐立难安,她万万没想到,有闲情还有闲钱的人会是出院一个月,曾经是她主管病人的邹亦时。
她矮了身子躲着,邹亦时却是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到小姑娘面前,眼底的笑意温暖宠溺。两人小声地说着什么,小姑娘面红耳赤地捶了捶他的肩膀,他轻轻地揽着她纤弱的肩,体贴地替她微微拉下了后背的拉链,催她进去换衣服。
邹亦时穿着便装,黑色的呢子风衣,卡其色的马丁靴,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在病房那样的环境下,多多少少沾染了孱弱的气息,使他身上刚硬霸道的气质远没有现在这般明显。如今的他,脸部轮廓越发地硬朗凌厉,眉眼间英气逼人,眼底愈加地深邃,沉淀了风霜过后的野蛮与张狂不加掩饰,就连身上的线条,也像是刀锋削过般的笔直尖刻。
果然,他这样的男人,是注定属于狂风暴雨的沙场。
在心中兀自感叹了一番这人霸气逼人的气场,又看到那水葱一般的小姑娘,两人姿态亲昵,很显然关系不一般。温寒曲着手指敲自己的下巴,心中啧啧出声,一个月前还对自己深情表白,变着方式地撩拨她,不过转眼之间,就已经用同样的方式撩到了新欢,还好她看得通透,也有自知之明,不然如今又不知道要掉多少辛酸泪。
兰素挑衣服挑得不亦乐乎,虽然未必买得起,但她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温寒看她换了衣服向自己走过来,赶紧冲她使眼色,此地不宜久留,她巴不得像只耗子赶紧蹭墙根溜出去。
兰素没看懂她的暗示,很无辜地说道:“温寒,你看我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五千多,如果真的好看,我就咬咬牙买了。”
温寒明显地感觉到一旁有道锐利的视线循着兰素不大不小的声音直勾勾地向她扫射过来,她知道已经没有负隅顽抗的必要了,嘴角僵硬地敷衍道:“好看,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赶紧买了吧!”
当邹亦时嘴角带笑走过来打招呼时,温寒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的。兰素恭恭敬敬地和邹亦时寒暄,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个连院长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大人物,所以表现得格外热络,温寒后退一步盯着自己的脚尖,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邹亦时的目光紧紧黏着她,忽视了兰素长篇大论的问候,轻声开口,带了丝不知如何措辞的谨慎小心,问道:“温寒,最近过得怎么样?”
兰素连带着那个小姑娘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嗓子眼像是卡了棉絮一样光是期期艾艾,但半晌说不出话。温寒只觉得额头跳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调寡淡生疏地回了句:“看来邹少恢复得不错,别忘了定期复查。”
两人这样的对话像极了分手后久别重逢的情侣,情深似海的爱情被无情的现实拆穿,怎么看都透着经年之后物是人非的沧桑感,温寒是真的冷漠,邹亦时的态度却让人有些不明所以。
小姑娘毕竟年轻,比兰素反应快一拍,一把扯住邹亦时的袖子,纤纤玉手冲温寒一指,小脚一跺,娇嗔的动作一气呵成,很是放肆地说:“邹哥哥,这个女人是谁?是你的前女友吗?你品位怎么这么低,怎么能瞧上这个女人,像是村姑进城一样,配你真是青花瓷里插大葱,简直把你的档次拉低了几条街!”
邹亦时面无表情地看好戏,兰素气得直跺脚,温寒却暗暗高兴,巴不得自己在邹亦时眼里就是一摊烂泥,让他瞧不上,罢了味,懒得纠缠。
三个各怀心思,兰素到底是高素质人才,又比小姑娘大了一轮多,也不好撕破脸吵架,跺了半天脚,只是咬牙说了句:“没家教的小孩,回去让你家长教教你怎么说话!温寒,我们走,不和小丫头一般见识!”
温寒感谢兰素的救命之恩,巴巴地跟着走了,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邹亦时一眼。
待人走远了,小姑娘才愤愤不平地撇嘴道:“哥,你真行,放着然然姐那么好的女人不要,瞧上这么个乡巴佬,要什么没什么,你眼睛真是被污泥给腌渍了!”
邹亦时毫不客气地冲她脑门弹了一下,表情格外严肃地说:“你给我说说,萧然然除了漂亮还有什么?你都没见过温寒,怎么知道人家要什么没什么,你以为你哥我就那么肤浅,长得漂亮就能做我女朋友?那才是真的没品位!”
“哥,你认真的?”
“嗯。”邹亦时摸摸她的脑门,一本正经地回答,“以后见了她,给我乖乖地叫嫂子。”
“不分场合?”
“对,不分场合!”
在兰素的神助攻下,温寒终于从邹亦时身边逃离了,倒是没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原因,单纯是害怕他继续纠缠,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唯恐他再来添乱。
被他这么一搅和,两人也没了逛街的心情,温寒催促着兰素赶紧回家,兰素被那个没礼貌的丫头气得肺都是鼓的,也不准备继续逗留,两人在路边等着,准备打车。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辆空车,倒是有一辆黑色的宾利堪堪地停在了两人面前,兰素咂咂嘴,偷偷地说:“啧啧啧,真是辆好车,我老公这辈子的梦想就是买一辆这样的车,但也仅仅是梦想,就我俩的工资,充其量买四个轮子骨碌着玩!”
温寒没八卦的心情,目光刚要从这挡路的车身上移开,车窗突然摇下来,里头英挺的男人看着她,慢悠悠地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温寒原本想说,咱俩没这么熟吧?犯不着这么献殷勤,哪知兰素眼睛一亮,欲拒还迎地说了句:“怎么好意思让邹上尉专门送我们!”
温寒瞪大眼睛瞅她,心里想着,你哪里不好意思了?那满脸恨不得赶紧一屁股坐上去的巴巴的神色,可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邹亦时勾勾嘴角,极其绅士地亲自下车给她们开了门,微微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兰小姐,温小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