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素鲜少见这种地位高但还没有一丝架子的大人物,再者还是个英俊逼人的小帅哥,哪有不从善如流的道理,当即含羞带怯地坐了进去,不忘软声说了句:“谢谢邹上尉!”
一个结了婚、孩子都上幼儿园的女人,这模样还真是矫情。温寒扒了扒头发,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再推脱,可是比兰素更矫情了,于是冷着脸弯腰准备上车。
邹亦时一手护在车顶,温寒分神看了一眼他的手,下意识地觉得他手指的骨骼格外地好看,一慌神儿,忘了脚下有路肩,很狼狈地踉跄了一下。
她往前摔去,邹亦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腰,等她站稳后,迅速地松开了手,欲盖弥彰地说了句:“小心点,看着台阶。”
温寒扭头看他一眼,他眼神不太自然地躲开了她的直视,她哼了一声,揪了揪衣摆,径直上了车,重重地关上了门。
开车上路,副驾驶上的小姑娘一脸不情愿地扭头看着温寒,嘟囔了一句:“嫂子,你家住哪儿呢?”
这一声“嫂子”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温寒心底一惊,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地冷漠。她伸手指了指兰素,镇定自若地化解了这莫名其妙的暧昧:“兰素结婚了,这是你嫂子,我是你姐!”
兰素偷偷提了一口气,无声地指了指自己,一脸的无辜和困惑。温寒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邹亦时气定神闲的笑容,极其看不惯他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含沙射影地说道:“难道还是我不成?我这一没结婚,二没对象,算谁的嫂子呢?”
那小姑娘麻溜地扭回了头,心里直犯嘀咕,这女人也是个要冷不热的性子,和她哥一个德行,不让人好好说话。
车子上了匝道,路宽车少,邹亦时得空冲身后的人说道:“这是我表妹,小恬,今儿休息,我陪她买衣服,你别误会!”
他的话一出,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任谁看都觉得他和温寒不清白,并且,温寒这冷漠就是因为吃醋生气而刻意表现出来的。于是,小恬和兰素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两个当事人,一脸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的茫然惊诧。
尤其是兰素,她可从来没见过温寒对谁热络过,永远都像是隔了块冰,客套疏离,想接近可以,想亲近却是门儿都没有。
邹亦时眯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温寒瓷白的小脸,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心里冷哼着,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无非是添油加醋的事,时辰刚刚好,你倒是可以给我甩脸子,但也要看我接不接你这冷脸。
温寒回看他,两人目光交接,暗流涌动,互不相让,眼中火花四射。她伸手托着自己的半边脸,手指在脸颊上来回叩着,脸上也没什么急于撇清关系的焦急,反而局外人似的反问道:“邹少言重了,我有什么可误会的,正儿八经的妹子,就算不是妹子,那也是合理合法的关系,小三和二奶还能招摇过市,我们是包容的社会,什么事儿容不下啊!”
她话说得尖锐带刺儿,邹亦时神色微动,小恬却是恼火了,大眼睛一瞪,回头嗓音尖细地骂道:“你说谁小三二奶呢!不识抬举的老女人,我哥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以为随便一个村姑都能入我哥的眼吗?不知好歹,真把自己当什么稀罕物件了,老处女一个!”
温寒也不恼,娇笑着应下:“哦?这么说我还得承蒙厚爱了,真是受宠若惊!”她探前身子,轻轻敲了敲小恬的后脑勺,语调清冷地说:“还有老处女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处女吗?”
小恬恼羞成怒,狠狠地甩开了温寒的手,气急败坏地说:“把谁当小孩子呢!你以为别人跟你一样是土堆里钻出来的呢……”
温寒眯着眼睛一笑,抢白道:“那你是不是呢?”
小恬气得双颊涨红,呼哧呼哧地喘气,一双手攥得紧紧的,细白的手指上指甲尖锐。温寒想着,要不是条件有限,那手没准就挠到自己脸上来了。
“你个老女人说谁不是处女呢!长嘴是说话的,不是放屁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爬上我哥的床又怎么样,玩腻了你照样不是破鞋一双!”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也不是处女。”温寒对于小恬的咒骂没有一点反应,反而笑得越发地开心,小恬听了她的话,冷冷的翻了个白眼,哼了声:“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见谁勾搭谁!”
“好了,我们到了,麻烦邹少开门吧!”
门锁开了,温寒冷着脸下车,走到副驾驶后,从开着的窗户里探进手拍了拍小恬的脸,笑得一脸无辜:“我也不是处女,我是水瓶的!”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邹亦时没忍住,大笑出声,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想起刚才被自己圈住的细腰,这女人果然是把自己所有的光芒都掩藏了,唯有那伶牙俐齿,倒是不屑于伪装。
她以为这样保持不咸不淡的性子,他就会在屡次受挫后慢慢罢了味,从而放过她。只可惜,她想得太单纯,他可和一般男人不同,他既然能看破她的伪装,就打定了主意要一层层地剥开她。她这么做,他便越发地感兴趣,男人的好奇心和占有欲只会越激越烈,他一天得不到她,一天就心痒难耐到放不下。
“哥,你看看你看上的是什么女人?你的品位真是和你的年龄成反比,连以前的一半都不如,我真替你着急!”
邹亦时收了脸上的笑意,回头看小恬时,眼底俱是愠怒,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徐恬,我警告你,在温寒面前说话注意着点,你对别人怎么没教养那是你的事儿,但在我没追到温寒之前,你给我捣乱,小心我把你押机翼里活搅了!”
“哦,知道了。”徐恬乖乖地闭了嘴,一肚子的娇纵也不敢使了。她清楚自己这个表哥,纵容是纵容,但是要真惹他生气了,那是吃不了兜着走,半点情面也不留,她见识过他发火的样子,所以至今心有余悸。
而另一边,下了车的温寒憋了一肚子的火,冷着脸闷头往前走。她烦透了邹亦时那副局外人的态度,那小姑娘要是没有他的授意,怎么敢在自己面前造次,他默许那小姑娘辱骂自己,无非是报自己没有回应他的仇。他屈尊降贵地看上她,她不知好歹,他便给她点下马威,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果然是不可一世惯了,觉得所有忤逆他的人都是不知好歹。
可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倒是把自己折进去了,对于这种人,就应该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刮子,扇醒他的那点自以为是!
兰素也不敢作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压根儿没有理清楚,每个人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还有那个邹上尉,不是对温寒有意思吗?为什么从始至终没有一点袒护的意思,反而一脸看好戏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她唯一看懂的就是温寒真的发怒了,她心中喟叹一声,其实,也不全是坏事儿,能生气,也是病情恢复的一种表现。
周末之行不欢而散,临上楼前,兰素拽了拽温寒的衣角,支支吾吾地开口:“温寒,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是我非要上人家车,你也不会受这冤枉气。
温寒脸色依旧阴沉,但是无所谓地拍了拍她的手:“关你什么事,是我流年不利,今年尽遇灾事。”
第五章 由零开始
原本温寒只是一句自嘲的玩笑话,但没想到这乌鸦嘴竟然应验了。她周一上班时,主任把她叫进办公室,给她甩了一套红头文件,说了句:“看看。”
她翻了翻,是去支援部队,做部队医生,薪资待遇是医院的三倍,去多长时间还没定。
见她没表态,主任跷着二郎腿,神色悠然地说:“我们科里就你还没成家,也没有男朋友,一个人,利利索索,没有拖累。其他人拖家带口的,让人家一家人去部队受罪也不合适,你去正好,这头的工作我会找人交接好的,你别担心,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职位还是你的!”
“……”温寒想说,单身的是挖了你家祖坟了?好事儿的话单身的没拖累,让一让有家口的,坏事儿的话单身也没拖累,理解理解有家口的,合着你们结婚是给家里请了尊佛回来了!
她托托眼镜,问他:“我要是不去呢?”
主任斜睨一眼,语气中满是威胁意味地说:“不去也行,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这儿容不下不服从调配的人。”
“行,我去!”无非是为了生计,她被人抓住了尾巴,自然得由着别人想怎么拎怎么拎,总归都是挣钱,她需要的是钱,在哪儿不是挣。
“哎哟,这不就对了吗!去部队给的钱多,病人也少,又都是军人,没那么矫情难缠,多省心。要不是其他人都拖家带口太费事儿,这好事儿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
温寒冷笑一声,拿着那份文件挥了挥:“主任,要不你去?”
说完,不看主任别扭的神色,扭头走人。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温寒也不准备垂死挣扎了,离开医院也好,起码不用处理这些烦乱的人际关系。她的行李不多,必需的生活用品往箱子里一塞,把工作一交接,不过一周,她就踏上了去往部队的路。
临走那天,就兰素来送她,这女人刚下夜班,眼圈深深,眼窝凹陷,憔悴不堪,仅剩了一点精神头,还不忘替她鸣不平:“你们科这些小人,见你好欺负,什么糟心事儿都摊在你头上!你无非是平时不爱说话、不拍马屁而已,至于这么欺负人吗!部队是什么地方,鸟不生蛋的地方,尽是一群原始人,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一个小姑娘去了没什么依靠,万一碰上什么事儿,谁给你撑腰呢!”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温寒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暖流。是啊,她身边也就只有兰素是无条件真心关心她了,至于别人,无非是有利可图,哪个愿意切身地替她考虑呢?
她习惯了待人冷漠,也习惯了被人冷漠相待,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不忍心看唯一待她好的朋友替她难过,于是伸手擦了擦兰素的眼角,若无其事道:“没关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去部队未必不好,那儿的人心思反而单纯,起码不让我劳心!”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怎么着也得去了。不过你听我一句劝,平时一定要多小心,夜里不要乱晃,对那些无端献殷勤的男人敬而远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长成这样,没准会遇上危险,记住了吧?”
温寒笑:“就是因为长成我这样,才没有危险,谁会对我有兴趣!你可别小看部队里的男人,他们的眼光也挑得很!”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小心,钱不重要,人最重要。”
兰素走后,温寒把行李放进车里,正准备上车要走,远远地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陆乾。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一脸不舍地看着她:“温寒,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和主任说一说,换我去吧,你一个姑娘家的,去部队很辛苦的!你没吃过苦,我怕你受不了!”
温寒皱皱眉,对于他这种先入为主的关心方式极其厌恶,当即反唇相讥道:“陆主任,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你很熟吗?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苦?”
陆乾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歉:“温寒,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
温寒从包里掏出那本资料,重重地摔在他手上,末了,拿下巴冲不远处的办公楼努了努嘴:“喏,前面就是主任办公室,你去和主任申请,把上头的名字换成你的!”
陆乾愣住了,像是抱了烫手山芋似的,捧不住,又扔不了。
温寒见状,若无其事地把资料收回来,神色淡漠道:“辛苦陆主任了,我要走了,一会儿该误了报到时间了。”
说完,她也不看陆乾的反应,径直开门上车,陆乾似乎还在吵吵嚷嚷地说什么,她眼皮也没抬,对司机说:“师傅走吧,不用管他!”
她没看资料写的这部队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似乎是个空军训练基地,她对于未知的艰难险阻从来不屑于作过多揣测,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逃不了,用不着提前悲观。
可是,即便是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颠簸了近五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时,还是被眼底的景象给震撼到了。
这分明就是一片荒地。
明明是夏末的季节,这里却是一副黄土满天、寸草不生的模样,触目全是飞沙走石,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丝绿色,不见半点现代社会该有的景象,大风吹过,吹得人心口都是凉的。
车停了,她跟着司机师傅去找部队扎营的地方,又徒步走了两公里,才终于见到了这营地的本尊。
看这营地,倒是没有周遭环境那么荒凉萧条了。设施虽然简单但是不简陋,布局大气规整,建筑物也是干净的模样,不见一丝破败老旧,搭配上来来往往身姿端正、目光坚毅的巡逻士兵,倒是没有她预想中那么不堪,反而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把她送到门口,司机就走了,站岗的士兵双脚并拢,脚后跟相击,“啪嗒”一声给她敬了一个礼,中气十足地问她:“有通行证吗?”
她吓一跳,忙不迭从包里把派遣证拿出来,恭恭敬敬地说:“我是从市医院里调过来的骨科医生,我叫温寒。”
“请稍等,我去通报。”
那士兵小跑着去通报,步伐规整但是速度很快,转眼就消失了。温寒对于军人的唯一印象还是来自入学时的军训,但是那个时候,他们这群玩世不恭的学生就是有再多的铁血丹心,也施展不出来,这会儿见了真正的营地,她心底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那士兵很快回来,开门就冲她敬了个礼,朗声道:“温大夫请随我来!”
温寒觉得自己回个礼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士兵领着她进了一栋小楼里,楼道里干净整洁,灯光明亮,虽然没有住宅区的楼道装修得有格调,但是胜在简洁干净,纤尘不染,看着清爽利落,倒也舒服。
到了楼上,小士兵把她的行李放下,钥匙递给她,“啪嗒”又敬一个礼:“温大夫好好休息,副营长说了,今天温大夫舟车劳顿,就不用去报到了,明天一早去副营长办公室报到就可以。”
温寒有点不知所措,赶紧鞠了一躬:“好的,谢谢你!”
开门进了屋,她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环境,实话说,这儿的条件真不算很好——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正对门开了一扇窗户,窗户下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些崭新的洗漱用品,靠墙放了一张单人床,床上是雪白的卧具,床对侧有一个不到一人高的布衣柜。温寒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条件这么差的地方,不过好在墙壁雪白,地板光洁,整体看着格调不足整洁有余,倒是符合部队简约干练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