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陶然对陶母说,“贺准的家庭不幸福,以后来了我们家,一定要让他开心”。
贺准沉沉应了一声,胸腔中翻滚着浓重的情绪,他开口:“我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不太好,很多人都介意,但然然没有,她一直支持我。当时分开也是因为我不懂规划,没有打算,是我的问题。现在我有能力护她周全,也定会护她周全。您放心。”
陶母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陶然已经失去父亲了,这些本该父亲来做的事只好她来做了。
两人的婚事基本算定下来了,后来两家父母见面时,陶父也来了,贺母只身前往。两家相谈甚欢,两人先订了婚,决定在今年八月登记结婚。
其实贺准对婚期无所谓,只是个日子罢了,但陶然一口咬定要在八月。回家后,贺准问原因,陶然才笑着说出来。
“你难道不记得,我们的所有都发生在八月吗?”
八月的初见,八月的携手,八月的复合,就算是分手也在八月,明明没有相互许诺,却如同约好了一般。
每一个盛夏,都有你的影子。
贺准垂下头轻声笑,把陶然拉到怀里,“这下不会忘了。”
他吻上她的唇,将她紧紧贴向自己,隔着薄薄的胸腔和肋骨,他们的心跳逐渐同频……
不久后,贺准带着陶然看了婚房,陶然很惊喜。
“这是我买的,做我们的婚房。”他从身后抱住她,“按你喜欢的风格装修。”
陶然心里化成了一滩水,她心中的那颗树终于要结出果实了。
——
陶然见到了贺准的发小,宋阖,是个很开朗很幽默的男人,长相周正阳光。他这段时间正好来絮城处理事情,约贺准小聚。
一见面,宋阖就夸陶然漂亮,调侃贺准能追到人家,贺准不理,淡淡睨了他一眼。
他们一起吃饭时,宋阖给陶然讲了很多贺准的糗事,终于在他要说出更过分的事的时候,贺准出声提醒了他。
“是嫌饭不合胃口?”
宋阖嘿嘿一笑,“行,在你老婆面前给你留点面子。”
“你叫嫂子更合适。”
“叫嫂子行,叫你哥不行。”
两人斗嘴,陶然在一旁抿着嘴偷笑。
饭毕,三人就要分开。
“要不是今晚还有事,真想和你们去喝酒。”宋阖遗憾地耸耸肩,他那边还有个客户,“下次再见就是你们结婚的时候了吧。”
“等着收请帖吧。”贺准接了一句,“不送了。”
他们就此分开。只需要一个眼神,无须多言,贺父出事后,贺准的性格更加凌厉冷漠,但宋阖了解贺准,他没有变,一直如此,会继续调侃贺准,也只有他在这样开玩笑后,贺准能褪下伪装,淡漠着脸不理他或是随性斗嘴。
在车上,陶然笑着问贺准:“你小时候真的是班里最矮的吗?”
贺准挑挑眉,回答:“所以高中的时候是最高的。”他发育的慢,小学长得很矮,初中和高中的时候才猛长,一跃成了班里最高的。
“厚积薄发啊。”陶然笑,她侧过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你是不是真的……”
“一些奇怪的问题不要问。”贺准瞟了她一眼,及时制止。
陶然努努嘴,好吧,那她不问这个了。
“那你……真的去看过我?”宋阖说,前两年贺准突然经常去S市找他,比起之前频繁太多,因为以前基本没有过。后来听他酒后发泄,一直叫着一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孩的名字,今天见到陶然,终于知道原因了。
“嗯。”他去看过她,偷偷的,他为数不多的假期,总是用来做这一件事。
“…抱歉。”陶然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不关你的事。”贺准沉声说,“那些,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
这晚贺准不知为什么突然发起狠来,用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势,一直磨着陶然。自从开荤以后,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是与日俱增,陶然最终耐不住还是哭了起来,小声啜泣的样子,更加诱人,贺准自然是没放过她。
最后迷蒙之时,陶然听见他轻笑了一声,指尖还缠绕把玩着她的发丝,贴着她的耳朵对她说。
“我不喜欢看那些,里面做的没感情。”他顿了一下,声音更暗哑,“我喜欢身体力行,才有感觉。”
陶然沉沉睡去,在意识存余的最后一秒,她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再问他奇奇怪怪的问题,连一点点想法都不该有。
作者有话要说:准子和然然的he是停在这里的。
第四十九章
这天贺准和陶然在贺母家吃了饭以后,贺准先去了律所里,贺母这才拉着陶然说起来。
“然然啊,我知道你劝得动贺准,阿姨就直说了。”贺母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贺准和他爸爸的关系一直不好,你们俩也快结婚了,阿姨……希望你们能去看看他。他虽然有错,但终究还是贺准的父亲。”
这话没什么问题,他们要结婚了,于情于理,是该告知长辈的。一码事归一码事。
回家后,陶然旁敲侧击。
“贺准,我们结婚的时候都请谁啊?”陶然问。
距离结婚还有不到半年,他们最近已经开始准备结婚的事了,陶然借此开口。
“我这边基本没什么人,主要看你吧。”贺准朋友不多,家里出事后更是与亲戚来往不密切,爷爷前两年也过世了,确实没什么人可以请。
这场婚礼,是为她。
“我爸也要请的吧。”
贺准不动声色,“当然。”
陶然斟酌着开口:“那……如果你爸爸没出事的话,也要请的吧。”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贺准重新开口:“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吗。”语气倒是肯定。
陶然走过去搂住贺准的脖子,语气软下来:“不管是谁的意思,但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看看他,丑媳妇也要见公公的。”
贺准没有接话,淡定地翻了一页文件,陶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没拒绝就是同意。
月中,两人来到了关押贺父的监狱,他们还没有结婚,陶然不能探视,贺准独自进去。早在第一次来的时候,这条监狱通道给贺准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压抑,真的非常符合“囚”的概念,三十米的通道,狭窄幽闭,进到其中,仿佛回到了曾经家里的那间禁闭室,让他暗暗握拳。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贺道志出来了,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父子俩对视了。贺道志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但眉目犀利,这对父子其实很像,贺准锐利深邃的眉眼就是遗传了他。虽然他已剪去了头发,但也能从头顶看出他的头发已尽然花白。
贺准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内心掀起波澜,是那些年他给自己的严厉与残忍,是他身居高位却败了人心与公正,也是他如今的苍老和落魄。
贺父看到是贺准,神色有些惊讶。他入狱四年以来,大多数时候是贺母来看他,贺准只看过他三次,大概一年一次,这是第四次。
两人拿起电话,突然相顾无言。
静了片刻,贺道志先开口了:“近来怎么样?”
“还好。”贺准垂着眼,不再看他。
“上个月听你妈说你要结婚了,那孩子怎么样?”
“她很好。现在就在外面。”
贺道志愣了愣,缓缓点了点头,“那真是个好孩子。”
两人寥寥说了几句,末了,贺准终于重新看向贺道志,这个和自己有斩不断的羁绊的人,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很庆幸现在的自己还正常,很庆幸你留了一条路给我,很庆幸我没有和你一样。”
贺道志神色一凛,嗫嚅几句终是没在说出些什么。
作为一个父亲,成功和失败似乎并不能评价他的所作所为。他给了一个孩子需要一生治愈的童年,但也让这个孩子在如此深潭中苟活,成为了一把冷漠的利剑。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内心可笑的威望与刻板不允许他低头,就这样吧。
陶然在外面等了半刻钟,就见贺准出来了,面目平淡,她迎上去,拉住了他的手,忽觉他的手有点凉,陶然握得更紧。
“晚上想吃什么,陶大厨今晚不加班。”她笑着问。
……
一双人,迎着晚霞,微风撩起他们的衣角,婉约缱绻。
——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如果他们之间的故事停在这一页,风会永远温柔。
事发突然,几乎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男主角出事了。
四月,贺准接了一个遗产纠纷的案子,案情老套,颇有家产的老人家的两个儿女争夺遗产,吵得不可开交,打起了官司。儿子是贺准的委托人,也是原告,这个案子原告胜利。
这家儿子非要请贺准吃饭,盛情邀请,贺准不得不去,委托人约好下午亲自来接贺准过去。男人在路上同贺准热络的交谈,满口是胜诉的喜悦和对贺准的欣赏。
“不论是谁打这个案子,结果都是一样。”贺准眉眼放松,“负了赡养义务的是你,这些理应是你的东西。”贺准对这个男人也很欣赏,即使是刨除代理关系。这个男人做到了很多子女做不到的事情,在贺准的职业领域,很多时候看不到这么纯粹诚挚的情感,他也为这样的情感而动容。
他偶然一瞥,在倒车镜里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就跟在他们的车后,不远不近。
“后面那辆车是你姐姐的吧。”贺准发声。
男人看了一眼后视镜,嘶了一声,“还真是,这么巧?”
但是接下来的情况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对方的车一直跟着他们的车,贺准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男人也意识到了,主动说。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女声语气不善。
“姐,你跟着我的车干嘛?”
“跟车?我没闲到那种程度。”女人声音带着疑惑和不耐,“我车被何俊开走了。”
何俊是男人的姐夫,贺准知道。
“何俊?他开车跟了我一路。”男人皱眉,“那你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男人开口解释:“后面跟着的是我姐夫,我姐去打电话了。”
贺准轻嗯一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垂下眼,打开聊天界面,是陶然刚发的消息,让他别喝酒,早点回去,贺准勾起唇角。
突然,车外有几声尖锐的鸣笛,划破一方平静。贺准抬眸看向倒车镜,后面的白色越野竟急速冲上前来,正向着他们的方向,他的瞳孔重重一缩。
“快躲!!”
但根本来不及,爆破般的碰撞声让空气瞬间凝固,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刺得人心抽紧。两车相撞,前面的小车直接被甩出几圈,碰到了道路中间的绿化带上,然后又撞上了前面的一辆公交车,公交车身霎时间被撞出了一块大坑。
周围似乎突然失声了,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如同默片一般,突然啊,声音又猛烈爆开,人们的呼喊惊叫,车子的尖锐鸣笛,混杂在一起。
贺准只觉得身上压着千斤重的东西,难以呼吸,疼痛与否,他不知道……
陶然接到电话的时候刚给椰果喂完东西,手机对面是温柔好听的女声,平静地宣告了不久前那一场意外的发生。
听完了对面的话,陶然的心跳几乎要停滞了,眼前一黑,就跌坐在地上,她是听错了吗?她是听错了吧!她放下电话,手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已经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她很慌。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到医院里去的。急救室门前,贺母已经到了,看见陶然,泪落的更凶。
她们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陶然靠在墙上,此时她的意识又变得清醒,似乎能感受到额侧跳动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就要破皮而出。
车祸啊,这么小的概率,这么大的概率,怎么都让他碰上了。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手术室外的一分一秒是世上最长的战线,这一道门,隔着她和他,隔着生与死。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灯终于变了颜色,手术室的门也随之打开。陶然和贺母冲了上去,拉住医生急切地追问。
“两位稍安勿躁,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具体情况需要进一步观察。”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就像传达着一项再平常不过的差事。是啊,他们本就见了太多。
贺准还在昏迷,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脸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划痕,穿着病号服,就静静躺着,除了面色惨淡似乎与平时别无二致。陶然坐在一边,不敢碰他,怎么反而是他变成了易碎的泡泡。
医生说了,贺准的情况有点麻烦,腰椎在车祸中受了损伤,具体情况要看清醒以后的状态。听到这句话,陶然追问医生腰椎损伤后会怎样。
“可能恢复如常,也可能下肢瘫痪,有很多种情况。”医生顿了顿,“当然还有希望。”
贺母低头呜咽起来,陶然心悸,还有希望,包含多少无望?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的结局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
第五十章
贺准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一片混沌之中,有女人的哭泣声,也有熟悉的喃语,他的意识渐渐回笼——他出车祸了。贺准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里有些模糊,他听见有人惊呼着喊叫医生,然后一些人靠近。
陶然站在几位医生身后,看他睁开了眼睛,微弱地回答着医生们的问题,哭了,又笑了。陶母走上前拍了拍陶然的肩安抚她,贺准这一睡就是两天,陶然守了两天。此时她站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关问他,他答得缓慢,莫名就看得出了神。
终于,其他人都离开了,贺母帮两人关上了门。
贺准的脖子不能转过去,他的余光里是她。
“不过来吗?”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陶然眼眶一热,迈腿走了过去,垂着眸看了看他,“不是睡了两天吗,怎么黑眼圈反倒重了。”两滴泪迅速滑下,她浑然不知。
贺准轻笑一声,胸腔上有些疼,“你一哭我的身上就开始疼,别哭了,嗯?”
陶然连忙擦掉自己的泪珠。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静静地看着他,“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