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沉绛轻轻抬眼:“刚刚那位向小姐,你觉得她怎么样?”
沉绛会问这种问题,谈司玄倒是没有料到。他垂眸,声音平静:“向小姐是一位很好的合作伙伴。”
这个回答,沉绛并不意外。谈司玄总是将与他人的尺度把握地非常好,这一点她很清楚。
可她却还是说出来:“她好像很喜欢你。”
房间中安静了好一瞬。
谈司玄慢慢开口:“那阿沉呢?”
沉绛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是漆黑一片,寻觅不到半点儿波澜。他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想要答案呢?就像上次关于缘分的话题。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林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谈总,该去开会了。”
谈司玄不再等待沉绛的回答,他直起身子:“你是医生,应该知道玩手机太久是无益的,休息会儿吧。”
他走到门口,忽又开口:“阿沉,我的未婚妻只你一个,结婚后,我也会对你做到忠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所希望的,是一个双方都能遵守契约,稳固的单一的婚姻关系,即使沉绛的喜欢,另有他人。
沉绛静静望着他。
是因为她提了向云之,所以才说这种话吗?希望她不要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其实她从未怀疑过他对婚姻的态度,因为人人都知,谈司玄是个喜欢遵守契约的生意人。
其实他们更像一种深层次的合作伙伴吧,而谈司玄与她的尺度,也同样把握得很好,忠诚即可,无须再多。她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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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色昏沉,似有雪兆。
沉绛挽着谈司玄走进酒店大厅。人声似乎寂静了一瞬。
“司玄,你来了。”带着惊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由远及近。
沉绛侧眸,看见孟南溪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身上是一条艳丽的红裙。
如此巧合吗?
孟南溪看到她,眼神明显一滞。
就在这安静的空档,又有一对中年男女端着酒杯走过来:“司玄,你能来参加这个宴会,伯伯很高兴。”
“司玄,好久不见了。”
“孟伯伯,孟伯母。”谈司玄微微笑着颔首。
原来是孟氏夫妇组织的宴会,沉绛垂着眼睫不语。
“沉小姐。”孟南溪的母亲看向沉绛,笑容温和,“又见面了。”
沉绛点点头。
宴会上人来人往,又有许多人围过来打招呼。
“觉得无聊的话,就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谈司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记得跟服务员要果汁,不要喝酒。等会儿会有拍卖。”
沉绛点点头,离开谈司玄去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然而安静难寻,热闹却总是找上门来。
“沉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孟南溪提裙坐到她对面。
沉绛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还好。” LJ
“是吗?”顿了顿,她又笑道,“沉小姐身上的裙子很漂亮。不瞒你说,我也是特意穿了红裙,可惜,还是败给沉小姐了。”
沉绛微微抬眸。
“看来沉小姐是对司玄动了心了。”孟南溪低头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指。“说实话,沉小姐,仔细看,你身上有些地方,确实跟姜虞很像。”
沉绛静静喝着杯中温水,她像姜虞吗?她从未这样觉得。
“可惜那个人,你和我都取代不了。”她抬眼,看向沉绛握着水杯的手,“顶多替代品罢了。”
沉绛仍旧平静:“看来这样想,会让你觉得好受一些。”
孟南溪的手指慢慢捏起。忽地,她笑起来:“沉小姐,你知道你手上的订婚钻戒,是他什么时候买下的吗?”
“是姜虞在他身边的时候。”看到沉绛目光微顿,孟南溪的笑容慢慢扩大,“那时候买下这样一枚价值连城的钻戒,自然是为了送给姜虞,或许,就是为了求婚。只是不久后姜虞便离开了他,没想到……过去这么些年,这枚钻戒,居然会戴到沉小姐的手上。”
沉绛终于掀起眼睫,认真看了看孟南溪的脸:“孟小姐跟我说这些话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跟他的婚姻已经定下,要推翻,除非是谈司玄亲自提。”
手指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孟南溪的笑容慢慢地,一点一点颓败下去,但她仍旧抱有一丝希望:“你……”
“不必再同我说。”沉绛打断她,放下水杯,淡淡道,“我主动退婚,也不是不成,除非,是到了我自己愿意的那一天。”
孟南溪咬了咬唇,眼前这个女孩,似乎比当初的姜虞更难撼动。
“孟小姐,这些年过去,你还真是坚持呀。”向云之端着酒杯坐到沉绛身边,仍是温温柔柔笑着,“还不明白吗?就算谈司玄跟沉小姐婚事不成,他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
孟南溪促然起身:“向云之,你不也是一样吗?”
向云之点点头:“是呀,只不过现在我坦然接受了这一点,决定退出这场单恋。”
孟南溪的眼圈慢慢变红:“好,那我们就等等看,看沉小姐这场,又能坚持多久。”她提裙踉跄而去。
向云之坐到沉绛对面:“沉小姐,别介意,刚刚那些话只不过是我想气气她,你跟司玄的婚事,肯定会顺利的。”
沉绛静静看着自己指间闪烁着的玫瑰:“今天在谈司玄的办公室,向小姐看到这枚戒指时,似乎也有些吃惊。”她抬眼,“真的是他买给姜虞的吗?”
向云之愣了愣,随即道:“荆棘玫瑰……这枚戒指确实是司玄早些年前买下来的。”
沉绛眸光微动,这样看来,孟南溪所说,竟有一半像是真的。
向云之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孟夫人!”
接着是孟南溪的一声尖叫。
沉绛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然后迅速起身,往喧闹处走去。
“让一让,我是医生。”
第33章
◎淤青。◎
酒杯碎了一地。
雍容端庄的妇人倒在地板上, 面色苍白,已经陷入昏迷。
沉绛一边快步走近,一边麻利地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扎起,看到孟南溪试图将妇人扶起, 她冷声制止:“不要碰她!”
意识丧失, 颈动脉停止搏动, 明显是心脏骤停的反应。沉绛跪到病人身边, 确定后立刻进行心肺复苏急救措施。
谈司玄挂掉120电话, 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
“麻烦大家散开, 给孟夫人留出空间。”沉稳有力的声音,让周围安静了不少。
沉绛还在专注施救。
“出现室颤,有没有AED除颤仪?”
破碎的酒杯在灯光下闪着细碎光芒。人群急乱, 只有她是静的。
孟南溪看着沉绛愣了愣,才慌张点头:“有!有!爸,快去让人把酒店的急救设备带过来。”
十分钟后。
救护车将人带走, 沉绛从地上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晃, 一双大手将她扶住。
她抬眼, 声音冷静:“麻烦带我去洗手间。”
冰凉的水使人清醒, 沉绛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走出洗手间, 谈司玄正站在外面等。
见她散乱的额发上还带着水珠,谈司玄伸手帮她擦去:“洁癖这么严重,为什么还做医生?”
沉绛自己抬手理了下碎发,眸光安静淡薄:“我不喜欢看见受伤的人。”落下的手顿了顿,指间空荡的感觉变得明显, 她抬眼, “抱歉, 刚才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我把戒指丢在了地板上,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
话还没有说完,他摊开掌心。荆棘缠绕的玫瑰,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
沉绛抿了抿唇。
“下次小心些。”谈司玄拢住她指尖,准备将戒指重新戴到她手上。
冰凉的手指微微蜷缩。
“不用戴了。”沉绛将戒指取过,握进手中,“明天便要回实验室,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戴。”
谈司玄的眸子暗了暗。
“出了这样的事,宴会是不是不能继续了。”她的声音略带疲惫,“谈司玄,我们回去吧。”
一抹红色身影阻挡住两人的去路,孟南溪站在厅门口,神情复杂,看着沉绛不语。救护车到的时候,她母亲已经被沉绛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道谢?还是道歉?”沉绛只是略略看她一眼,“孟小姐,多余的话不必讲,我是个医生。”
孟南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着让开了路。
“伯父伯母现在应该很需要你,去医院陪着吧。”谈司玄牵着沉绛经过她身边,嗓音冷淡。
孟南溪咬着唇看谈司玄扶沉绛上车,动作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谨慎。
“很般配,对吗?”向云之裹着白绒绒的大氅走出酒店,目色沉静悠远,“想来你也发现了,她跟姜虞并不是一样的人。”
孟南溪抬起脸,忍住眼中即将落下的泪珠:“是,沉绛要比姜虞出色得多。”说着,她勾唇笑了一下,“可这是我们所认为的。向小姐,你觉得,如果姜虞回来,谈司玄会怎么选?”
向云之转过头,没有回答孟南溪的问题,而是问:“姜虞要回来了?”
孟南溪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猜她如果听到消息,肯定会回来的。”
向云之微微蹙了眉头。沉谈两家订婚已近两个月,她在国外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想来是有人有意封锁了消息,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两家还是界内的中流砥柱……
“我该去医院了。”孟南溪裹紧大衣,一点冰凉落到她脸上,她抬起头,“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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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小的雪花从车窗玻璃上擦过,迅速消散原形,只留下一点细微的水痕。
沉绛默默侧头看着,膝盖处隐隐传来痛感,想来是刚刚在冷硬的地板上跪了太久的缘故,她想伸手撩起裙摆来看一看,想想,又收回手,只微微皱了眉头。
“怎么了?”谈司玄注意到她的动作。
“没什么。”沉绛转头继续去看窗外。
与前排的升降挡板被他按下:“受伤了?我看看。”
沉绛没有动:“没受伤,不用看了。”
他的语气重了些许:“需要我帮你把裙子掀起来?”
沉绛抿了抿唇。她撩起裙摆,膝盖上已是两圈明显的红痕,谈司玄眯了眯眸:“家中有没有药膏?”
沉绛嗯一声。
裙摆被他轻轻放下,又有一条毛毯盖到腿上。谈司玄落下挡板,语气仍从容不迫:“等会儿把车直接开进二层车库。”
“好的谈总。”
地下二层的车库可以坐电梯直达客厅,沉绛进门后便直接去往二楼。
谈司玄拉住她的手腕:“先涂药。”
沉绛回过头,嗓音清冷:“只是一点淤青,我上去自己处理就好。”
谈司玄没有放手,目光晦暗,盯着她不语。
程姨从楼梯后走出来:“诶?谈先生,沉小姐,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手腕仍被他紧紧握在掌心,这种被束缚和压迫的感觉,沉绛并不喜欢,再度开口,嗓音已经变得生硬:“谈司玄,我是医生,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皮外伤。”
谈司玄的眸子彻底沉了下去,他又盯了沉绛两秒钟,最后放开手。
沉绛回过头,没有再看他,径直上了楼去。
程姨默默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待楼上响起关门声,她才轻声问道:“谈先生,你跟沉小姐,是吵架了吗?”
吵架?谈司玄的眉头皱起,他跟沉绛,会吵架?
程姨小心又问一句:“沉小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刚救下一条人命,怎么会心情不好。大概只是自己中午的那一句短问,让她想到了什么,或者是让她想到了什么人,所以现在不想与他过多接触。
谈司玄嘴边浮出一点冷淡的笑,其实今晚的宴会,他本没有参加的必要。以后,多余的想法,还是不要再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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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沉绛换了一条稍短的睡裙,坐在床边,她将药膏细细涂抹在膝盖上。
视线扫过指间,她顿了顿,然后抬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璀璨玫瑰。那日听到梁淞说,这枚戒指是谈司玄专门去调换的,她还觉得欣喜,现在想来,竟有些可笑了。
手上力度不自觉重了许多,她闷哼一声,收回视线。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沉绛擦干净手,起身开门。
“沉小姐,这么早回来,没吃什么东西吧。”程姨站在门外,温和道,“我做了点小酥肉,还炖了鲜虾豆腐汤,你下楼吃点儿,好吗?”
程姨温温笑着,她肚子也确实有点饿,沉绛点点头,道了声好。
下楼时,谈司玄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棉质睡裙,下摆只到膝盖,略略垂眼,便能瞧见那一片刺眼的淤痕。走近时,他嗅到一种有些发苦的药膏的气味,看来沉绛确实很好地给自己做了处理,完全不用他人操心。谈司玄收回视线。
一顿饭吃得沉默寡淡。两个人几乎同时放下碗筷。
“我上楼了。”沉绛垂着眼睫起身。
一声狗叫袭来。大雄刚刚在窝里睡了个懒觉,听见人声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跑到沉绛身边。许是刚刚睡醒,还不算清醒,药膏的气味也让它有些迟疑,围着沉绛转了两圈,它始终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拦在她脚边,让她无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