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那个人不对。
傅书珩见迎面走来的人并非许知颜,叹了口气,他秉着契约精神,给予了蔡思琦应有的尊重,他尽量神态沉静自如,将心中的失望与万千愁绪化作一抹暗淡的笑容。
两对嘉宾的约会地点相距不远,许知颜和陈远哲从展览馆出来,正巧碰见傅书珩和蔡思琦在左手边的私房菜馆排队。
蔡思琦力荐这家餐厅,傅书珩从来不为吃饭排队,仅有的一次还是一月初帮许知颜买乾记蟹粉小笼,排了近一个半小时。
碍于录节目,他不得不与蔡思琦一起坐在门口的红椅上等位。
陈远哲显然还没有料到面前的男人是自己强大的劲敌,他挥手示意,引着许知颜走了过去。
陈远哲说:“很巧啊,我们正好在旁边看展。”
傅书珩眼神扫到许知颜面无表情的脸,他说:“一起吃午饭吧,刚好快排到了。”
许知颜:“不……”
“用”字还没说出口,陈远哲先一步答应下来,“行啊。”
许知颜也不好再拒绝。
正午骄阳似火,虽在阴凉处,许知颜额间还是泛起细密的汗珠,陈远哲从口袋拿出手帕,抬手帮她擦去那一层浮在皮肤表面的薄汗。
蔡思琦说:“远哲很贴心哦。”
许知颜没吃早饭,又逛了两个多小时的展览,突然受热有些中暑头晕,等她反应过来陈远哲在做些什么,就只剩下三双写着不同情绪的眸子以别样的姿态看着她。
就这样一个动作几乎激起傅书珩心底所有的嫉妒,他似乎难以说服自己镇定自若,又不得不这么做,雪峰般冰冷的寒意坠在神经末梢。
服务员叫道:“一百二十四号。”
蔡思琦先一步将号牌递给服务员,傅书珩在摄影机死角挡住了许知颜朝陈远哲走去的步伐,先一步坐在许知颜身边。
陈远哲和蔡思琦皆是错愕,想着节目还在录制,他们也没过分纠结,从容坐在二人对面。
傅书珩问:“你们下午打算去哪儿?”
陈远哲烫了餐具,帮三人倒了茶水,“看知颜吧。”
经此一遭,蔡思琦自是不会再想与二人同行。
许知颜手肘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纸盒,她错身弯腰去捡,傅书珩自然抬手挡住桌角,对服务员说:“麻烦饮品我们要绿豆汤。”
许知颜胃口不佳,象征性吃了两口清炒时蔬便放下筷子,小口喝着绿豆汤解暑。
她喜欢吃虾,但是每次剥虾壳都会被虾须扎伤手,几次吃饭,傅书珩发现只要没人剥,她就不吃。
傅书珩夹了三只白灼大虾,悉心剥去外壳,挑掉虾线,放进许知颜面前的盘中。
再傻的人都能看出傅书珩的意图,这一顿饭吃的并不痛快。
节目组要求,两对嘉宾不得一起行动,这样会导致素材不足以及不利于炒CP热度等问题。
傅书珩走前在桌下捏了捏许知颜的手,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陈远哲带许知颜来了一家距此地地铁三站的甜品屋,这里离他们高中并不远,步行大概十分钟。
路上,陈远哲欲言又止,但还是想探明内心的疑虑,他避开镜头问:“你是不是认识傅书珩?”
许知颜没有避讳,大方承认说:“是。”
陈远哲眉间隐约浮起两分挫败感,但依旧温润如玉,他敛了些许笑容道:“所以昨晚的信……”
“我投给了我自己。”许知颜说:“我大概一直会给我自己。”
一句话让陈远哲清晰知晓自己机会渺茫,甚至是寥寥无几,许知颜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六年前他就应该知道。
青春期的悸动美好不能否认,但这样的美好却不是能长久续航的。
许知颜选择写信给自己,就是因为不想玩弄他人感情,更不想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她已经后悔了。
“明白了。”陈远哲说:“我帮你。”
许知颜笑说:“我也没想和他怎么样,我来参加节目只是想找到自己心里的一个方向。”
陈远哲说:“所以我说我能帮你找到那个方向。”
许知颜没来小屋的两三天时间里,陈远哲对其他女嘉宾也不过是泛泛之谈,提不起好感一说,再见许知颜,他的心还是会动。
如果不能得到,帮她理清思绪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一天约会结束,同行的男女嘉宾基本互相投信,只有许知颜依旧投给自己,而傅书珩还是坚定选择她。
大部分嘉宾都是奔走CBD的打工人,因此工作日的录制时间基本集中在清晨上班前和傍晚下班后两个时间段。
小屋距傅书珩的公司开车要近两个小时,他清晨六点起床,做了早餐放在闲置的小锅里,拿了桌上的便利贴,写下“216”三个数字贴在锅盖上。
许知颜答应KK今天去他工作室帮忙拍照,她换好衣服下楼,王婧问:“知颜,你的生日是二月十六号吗?”
许知颜徐徐走来餐厅,答说:“是。”
房内只有蔡思琦还没去上班,王婧对她说:“找到主人啦。”
许知颜疑惑拿起便利贴,她认出了傅书珩的字。
蔡思琦没说话,转身上楼。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许知颜打车来到KK的工作室,她打开门故意大声喊道:“康坤林!”
KK正在指挥模特换衣服,就听到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名字从身后传来,他不顾形象大步冲许知颜跑过来,恨不能捂住她的嘴,他压低声音说:“你发疯啊!叫我大名干什么?”
KK上高中以后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别人叫他大名,他觉得自己这名字土到掉渣,每每听到这三个字从老师口中叫出,他仿佛都要靠速效救心丸续命。
许知颜两手叉腰,盛气凌人道:“你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自己不清楚?”
KK捂住额头,像是被观音菩萨念了咒语的孙猴子,“姑奶奶,求你别叫了,干完活我给你跪下道歉。”
许知颜背起相机,有模有样地指挥模特,衣服的设计重点在她的图片里被完全展示,甚至超越了原有的美感。
KK坐在显示器前,肯定说:“老天爷追着给你喂饭吃吧,这是什么天赋?”
许知颜不吃这一套,白眼道:“你少给我上眼药,你给傅书珩通风报信的事我早晚得找你算账。”
“我也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傅保镖都追你追成这样了,人神落泪了,你赶紧从了吧。”KK说:“你在溪城的时候,他也没少保护你,就那点可怜见的工资还被你耍酒疯以数倍价格全讨回来了,差不多了啊。”
许知颜心不在焉地调整相机光圈,对着KK的脸“咔嚓”就是一张,以摄影机为枪,毙了他这颗叛变的灵魂。
苏潼帮公司艺人借出席晚宴的礼服,好言相求,KK才答应给把自己设计的衣服借给一个三线小明星穿。
节目录制第一天,苏潼就被许知颜一通文字教育,她来取衣服,看见许知颜正专注地处理着相片,她踱步来许知颜身边,小心问:“节目录怎么样了?”
许知颜“哼”了声。
苏潼抱着防尘袋包裹的宴会裙,“哼什么,你猪猪啊。”
许知颜幼稚回怼说:“反弹反弹,苏潼变猪。”
KK的助理叫了午餐,苏潼理所当然地混了一顿饭,三人围坐在小桌上吃酸菜鱼。
KK说:“你把衣服拿远点,别染上味道了。”
苏潼不耐烦说:“知道了。”
KK不忿道:“你什么态度,你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苏潼两指并拢,发誓说:“晓得啦,K大设计师,要是衣服出了问题,我血祭。”
苏潼翻着手机回工作消息,看到一条朋友圈,她蓦地想起前两天得知的一件事,她说:“高言手废了,你们知道吗?”
第五十章
◎你怎么了?◎
KK闻此惊怔无比, 辣椒意外滑进气管,他连咳好几声,面颊涨得通红, 猛地灌下两口柚子茶,缓解不适感, 八卦问道:“咳咳……咳,什么情况?”
苏潼指了指KK嘴角的油渍, 继续说:“《如归》庆功宴的时候吧, 大家为了庆祝大制作完成,喝了不少酒,高言回家路上,有几个小混混要抢他相机, 他死护住相机, 结果右手被人砍了, 听说伤到了神经,手可能以后都抬不起来了。”
如果说超强性能的摄像机是一个专业摄影师的剑, 那一双灵活掌握摄像机的手就是挥舞利刃的主导。
抬不起相机,意味着高言今后的职业生涯尽毁。
许知颜瞳孔骤然一缩, 惊诧之色写满眼底,她目光涣散, 继而慌乱看向僵在半空的右手,方才眉间的嬉笑亦嗔逐渐褪却, 唯剩下迷茫。
苏潼问:“知了,你怎么了?”
许知颜下意识摇头, 否认道:“没事。”
“你是不是怀疑这事和你哥或者是傅书珩有关系?”苏潼点明许知颜心中的疑虑, 她说:“起初我听到这个消息, 也想过是不是许知时为了替你报复他而找人做的, 毕竟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总觉得他不至于此。”
KK握着玻璃杯,推理说:“高言干了那么多缺德事,想找他麻烦的人不会少,我觉得就是他倒霉,遇上劫财的流氓小混混,我们别再这里阴谋论了。”
许知颜放下筷子道:“我先回去了,还得录节目。”
苏潼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许知颜拒绝说:“你回公司吧,那里有点偏,不顺路。”
许知颜坐在车上,视线茫然地飘向窗外相对动态的风景,她希望高言此遭只是意外,而非像她心里所想那般,是蓄意人为。
她见过傅书珩对付他小妈的狠戾,她不愿意相信事件背后的那个人有可能会是傅书珩。
这件事因她而起,连日里消磨了多时光景,她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因此许知时要对刘亚琦做什么,她不过问,也不关心,更没有因为刘亚琦的三两眼泪而心软分毫。
然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般,她惟想让事态平息,让纷扰恩怨消散。
她想,如果那天在酒庄见到的人不是傅书珩,而是另有他人,她大概更能甘心就此让情感消弭,安心去当一个牢笼里的金丝雀。
可偏偏那人是傅书珩。
她承认自己对傅书珩过于严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有莫名其妙的道德约束,明明在心里默许许知时做得的事,她却害怕傅书珩会做。
是因为爱吗?她问自己。
可是除了这个原因,她找不到其他。
王婧是短视频博主,工作相对自由,许知颜回到小屋时,她正坐在客厅地毯上剪辑新一期Vlog。
听见开门声,王婧探头张望玄关后的人,她问:“是知颜吗?”
许知颜整理好情绪,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答道:“是呀。”
王婧刚大学毕业,性格活泼,她挽着许知颜的肩,眉眼弯弯笑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呀?”
许知颜:“我刚去朋友工作室帮忙,当了大半天摄影师。”
“你是摄影师啊?”得到肯定的答案,王婧如获至宝,讨教道:“那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摄影技巧?我的视频大都需要后期调整滤镜,原光线总有大大小小的问题。”
许知颜帮王婧调整照相机光圈等功能,她以王婧为拍摄素材,挑选了几个合适角度为其拍了几张相片,递给她看。
王婧欣赏自己的美颜,夸赞道:“你这种典型的白富美真的很吸睛哎,我都怀疑张桐是不是眼瞎了才把信写给我。”
经过约会相处,刘杰和卓然之间似乎碰撞出了激情的火花,目前看来有向好发展的趋势。
王婧捧着相机凑近许知颜,问道:“陈远哲和傅书珩两个人,你更倾向于选哪一个呀?”
许知颜没正面回答问题,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王婧手里继续摆弄相机,鼓腮思考片刻,郑重其事分析说:“陈远哲性子温良,是很会在意女生感受的那种温润公子,和他在一起应该会用很多温暖的小瞬间,可是傅书珩帅气多金,偏爱明显的霸道总裁谁不喜欢啊?我选不出来。”
偏爱明显的霸道总裁。
若非知道傅书珩的混蛋性子,这一形容来描述他确实符合。
许知颜的眼中漫起倦色,她说:“我头有点痛,上楼休息一会,你先研究研究,不懂得等下再问我。”
王婧关心问:“感冒了吗?我那里有缓释胶囊,你要不要吃点?”
许知颜缓步而行,回头说:“不用,就有点不太舒服,小睡一会儿应该就好。”
下午六点,嘉宾陆续下班回到小屋,准备晚上的火锅食材。
不知是否是回来那阵在车上吹了风,许知颜越睡头越疼,陈远哲端了杯感冒灵上楼看她,他轻手敲了敲门,得到允许才推门而入。
傅书珩近八点才回到小屋,许知颜这两天就没怎么好好吃饭,他让秘书提前定了订记的小笼和点心带回。
张琰做事周到,订足了八人份量,让商家用锡纸精心打包防止热量流失。
卓然顺手接过傅书珩手中两大盒吃的,他说:“今天晚上够丰盛了,火锅加小笼,快乐翻倍。”
傅书珩换鞋扯松领带,没在忙碌的人群里看见许知颜的身影,就连陈远哲也不知所踪,他问:“知颜没回来吗?”
众人略带深意地望向彼此,王婧说:“知颜不太舒服,在楼上休息。”
“我去看看。”傅书珩大步流星上楼,没耽误一瞬。
“呃……”王婧硬生生把陈远哲在楼上的提醒给憋了回去。
傅书珩与陈远哲擦身而过,视线相撞,目光灼灼,眼底燃起交战的火苗,浮在眸间的嫉妒迸发出火光,陈远哲终是没拦下傅书珩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