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黑白颠倒,混沌不明,一会儿想起了儿时和父亲一起在练剑的时候,还能听到母亲喊他过去歇会儿,给他擦汗,再饮一口茶,边吃着点心,边听着母亲责怪父亲一点不留情面。好像又回到了狱中,狱吏调笑的声音响起,鞭子打在他身上,已经不知道是骨头断裂更疼还是鞭子抽打的更疼。衣服一次又一次的被撕碎,墙根上刺眼的鲜血缓缓流淌,他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长乐。”
是谁,在叫她。
爹娘的身影就在眼前,可他怎么也抓不到。他张大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跑着追上去,双脚却被锁链禁锢住,双眼渐渐模糊,别丢下我。
“长乐。”
身体微微晃动,眼前的这个世界突然坍塌。
“长乐。”
苏初安缓缓睁开双眼。
宋云渊擦干他脸上滑落的泪水,看他醒来,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又做噩梦了,可自己也没有办法。这香料是他特意带来的,本想解他愁绪,没想到竟是用在此处。
把他紧握的拳头扣开,手掌心的三个指甲血印触目惊心。
宋云渊叹气,小心地撒上药,包扎好,一句话也不说。
明明两人分离不过几天,怎么感觉好似过了几个春秋一般。
苏初安自知理亏,“你怎么来了。”
宋云渊瞪了他一眼,“我来给你收尸。”话不好听,语气也实在算不上温和。
苏初安这才放下心,粲然一笑,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抚过,“我真的没事。”
宋云渊探身用自己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苏初安却像被捆绑住一样,全身僵硬,身上这个人的呼吸洒在他的鼻口之间,热得烫人。
“不发热了。”宋云渊把身子抽离。
苏初安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宋云渊握着他的手,“我就晚来了一步,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放心你?”
苏初安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就知道他定然是守了自己一夜,到底还是心软了,“对不起。”
宋云渊摇摇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原以为刘家投鼠忌器,想着自己处理好京都的事便赶来,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尽管自己在福州安排良多,到底不是明面上的人,这种暗箭,防不胜防。
“黛螺他们呢?”一睁眼屋里就他一个人,他担心几人受罚。
“放心吧,我没把他们怎么样。”一睁眼就关心别人,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他。
“昨天她也受了惊吓,让大夫好好瞧瞧。”再怎么训练有素,也是个姑娘家,怀了孩子娇气些也是应该的。
“她在这守了你半夜,被我轰去睡了。”
“那你也去睡吧。”苏初安脱口而出。
“我先让苏老军医来给你瞧瞧。”
苏大夫诊着脉,表情不太轻松。半晌把苏初安的手放回被子里,“箭伤静养月余,不会有大碍,只是这寒症,怕是难了。”
“你可有法子?”宋云渊蹙眉问道。
“寒症侵体已深,若是好好将养,只是阴雨寒冷之时疼痛一番也便罢了。”苏大夫眉头紧皱,“你多久未来月信,自己不知?”
苏初安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心只认为自己能活着就行了,没有月信反倒省了他许多麻烦。
“月信不至是你体寒宫寒,肝肾之郁所致,长此以往……”大夫的话没有说完,可他们二人都心中清楚。
“我给你开几个药方,一是箭伤,二是寒症,三是月信,让人按照药方好好煎熬,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苏初安深知惹谁不能惹大夫的道理,乖巧道:“有劳苏老先生。”
苏大夫摇头叹气,满眼痛惜,“若是苏将军知道你如此,如何能安心?”
苏初安苦笑,没有说话。
宋云渊告诉他,苏老军医原是跟着父亲的军医,是年龄大了才告老离军,来到江南。
想来昨天诊脉之时他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怪不得没有道破他是女儿身。又或许,这个老军医,也是宋云渊故意带到他面前的。
宋云渊亲自把苏大夫送出了门。
苏初安躺在榻上,望着顶,心里思索着下一步该往哪走。
宋云渊回来的时候,苏初安已经迷迷糊糊又想睡了。听见了门开的声音,苏初安睁眼,“宋云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