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信封内侧,印着荷印。”竹青踌躇,还是把信递了过去。
荷印,又是荷印。
苏初安过手一看,是王坚手里的那枚荷印。展信一看,这次他倒是不啰嗦了,直奔主题,“酉时春和楼。”
苏初安抱怨道:“不能换个地方吗?非要约到春和楼,万一暴露怎么办?”
黛螺捂着嘴笑,“公子可是在为侯爷担忧?写家书的时候,我可要跟侯爷好好讲讲,他定能欢喜许久。”
苏初安无奈,“小话痨,什么都要说与他听。”
黛螺却不依,笑道:“公子可是不知,你传信向来是公事公办,侯爷怕你烦腻,也不问你如何,只能变着法儿地从我们这些人嘴里扣出一言半句,要反复说不停说,一个细节都不能漏过去才算完,我看那,侯爷的整颗心,全都栓在公子身上了。”
竹青附和,“就是就是。”
说起宋云渊,苏初安没来由地心中一紧,佯怒道,“都改姓宋了是吧,等回去就把你们的卖身契全都卖给侯爷,我可管不了你们了,让你们这个个的到他跟前儿学那长舌妇去。”
黛螺笑得更开了,“公子请了侯爷出来,咱们也是要盼着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的。”说罢也不看苏初安的反应,扶着肚子,拉着竹青走了。
留苏初安一个人在书房,莫名想起来宋云渊给他带的焚香。一顿翻箱倒柜,找出被收起来的香薰炉,倒了香粉,香烟袅袅升起,盘旋几圈,绕成一个莲蓬状,手指伸过去想要触摸,顷刻间又散了,苏初安闻着指尖的味道,清清淡淡,跟母亲父亲是一个味道。
手里握着荷印,屋里点着莲香,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梦里被人追杀,一路跑一路逃,来到一处断崖,身前是生死未卜,身后是恶徒紧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跳吧,跳了这一切都结束了。一脚踩空,猝然醒来。香炉里的香粉已经燃烬了,苏初安苦笑,银炭还烧着,自己竟睡出一身冷汗来。
苏初安一出府,发觉盯梢的人不知为何少了些,兜兜转转来到春和楼,二楼雅间亮着,掌柜的示意人已经到了。
推门而入,王允先竟然在写信。苏初安不往他跟前凑,站到窗边吹着晚风。
王允先低头苦干,道:“苏公子不来看看吗?”
“写给我的?”苏初安问。
王允先愣了一瞬,说:“并非。”
苏初安回顶一句:“那我看他干什么。”
王允先摇头失笑,不知他这哪来的火气,解释道:“这是给侯爷的信。”
苏初安不语。
王允先放下笔,吹干笔墨,叠好了放进信封,打开门递给守在不远处的小二,又换了壶六堡茶,也不着急开口,自顾自摆起茶道来。
他们二人年纪不相上下,今日也是头一回见,仿佛要在“沉得住气”四个字上比较出个高低,谁也不肯示弱半步。
苏初安评价道:“你这泡茶的技术,也不怎么样啊。”
王允先勾唇一笑,“自然比不得侯爷有心得。”
苏初安把茶盏一放,“差不多得了,我今日乏得很。”所以,有屁快放!
王允先点了杯茶,放到他手边。
苏初安挑眉,请说正事。
王允先很上道,拿出诚意来,“诚挚感谢苏公子的指点,我此行目的,已经有些许眉目了。”
苏初安点头,意料之中。
“刘氏这些年,靠福州来大肆敛财,暗地里组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用粗盐换官府精盐以供养数百人,收旧铁换好铁来炼兵器,这个局,恐怕得有十年之久了。”
刘氏行事小心谨慎,插手官盐官铁之事,并非罪不可赦,若此事败露,也可舍卒保车,说破了天不过是惩戒一番,以刘家现在的恩宠,不过就是名声上受点损失而已。
自己组建队伍,罪名形同谋逆,所以便以盐铁之事做掩饰,只要那支队伍不露头,就是他们最大的底牌。
鹰隼一族被灭,恐怕也并非是真的从此烟消云散。不出意外,他们那支队伍,就是由鹰隼一族人组成的,用那药粉,把人训练成不知疼痛的杀人利器,以东郊庭院做掩护,在地下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福州已经是刘氏的天下,自然不怕被皇帝的官员探知秘密,毕竟,人人都想有从龙之功。若是刘氏成功,便可一步登天,若是刘氏失败,他们也只是失察之责,被皇帝斥责,再放到偏远地方当个小官,再过一两年,又能作威作福。
“你从二皇子那来,可有听到太子的消息?”苏初安问。
王允先摇头,“陛下也没有说什么。”
苏初安却笑了,“王公子,我痴长你几个月,有些话要提醒你。”
王允先洗耳恭听。
“你要把握住两个字,分寸!”苏初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