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年的冰冷孤独,终于在这一天,换来她再次的真心交付。
“芜儿,”一碗浓黑的汤药饮下,他丝毫不觉苦涩,只在康成将药碗取走时,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跟着秦卿先回去吧。”
秋芜一愣,诧异地看着他,眼中有一缕本能的受伤与怀疑,生怕他不过短短一日,就改了主意,要弃她而去。
但也不过是一瞬,她便想到这些时日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一缕不安很快散去,明净的眼中只剩单纯的疑惑。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别人再对你有太多议论与揣测。你我的事尚未昭告天下,更不提婚仪还未行。你夜宿宫中,恐惹天下人非议。”元穆安正色解释,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秦衔,“今日,我本不该让你入宫,因念你受伤,需奉御诊治,不得不来。我这才召了你哥哥一道入宫,为的就是让他晚些时候将你带回去。”
秋芜和秦衔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诧异。
“想不到郎君也会有替我的名声着想的一天。”
秋芜脸色微红,语气中带着几丝克制不住的轻柔娇意,听得元穆安心头像是被一簇羽毛拂过,蹿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酥痒。
“从前我糊涂,没替你考虑过。”
他也想起了过去的事。
那时候,他没想过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将她当作卑微的宫女,无需呵护,只因自己的喜好,没名没份将她留在东宫。
如今,失而复得,他自不会再犯从前的错,事事只想将最好的都奉给她。
不论宫中那些认得秋芜的人怎么说,她现在就是秦衔的妹妹,而秦衔,是寒门出身,凭借一己之力,方成为朝廷栋梁,得他看重的同时,值得天下所有人的敬佩。
秦衔见他如此细心体贴,亦替妹妹感到欣慰,连忙起身,真诚道:“臣替妹妹谢过陛下。”
元穆安摆手:“我既要让芜儿当皇后,自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尽管仍旧担心他的伤势,但秋芜不愿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又想到宫中有康成等人在,应当不会再发生意外,便答应下来,跟着秦衔离开兴庆宫,到驿馆暂住。
接下来的两日,城中仍有刘奉带着手下搜查遗漏的逆党,官员们人人自危,都在府中避风头,恨不能立即与逆党划清界限,百姓们则受了惊吓,纷纷回家,不敢在外逗留。
碍于形势,秋芜和秦衔都未离开驿馆,只安心等着外面的消息。
元穆安没有再召她入宫,但每日都会派奉御前来替她查看伤情,为了让她得到照顾,还将竹韵送了过去。
二人相见,自是感慨万千。
竹韵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秋芜,忍不住哭了许久,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将这两年的经历同她说了一遍。
尤其说到有一阵子,元穆安将她召入宫中,不时询问秋芜的过往时,她忍不住拉着秋芜的手,红着眼小心翼翼道:“姑姑,其实,陛下他……待姑姑并非没有情意……”
她只奉命来驿馆,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芜笑着睨她一眼,拿出帕子替她将眼泪擦干,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一年不见,变糊涂了?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陛下又为何让你来,你难道没想过吗?”
竹韵傻呆呆盯着秋芜,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姑姑,您、您与陛下?”
秋芜脸上腾起红晕,终因羞涩没再明说,只是轻轻点头以示肯定。
竹韵愣了片刻,随即又惊又喜:“真好,以后奴婢就可以一直跟着姑姑了!”
秋芜笑笑,没有反驳,心里却想,等到了年纪,必还是放回去更好。
两人靠在一起,又说起兰荟等人的境况,皆担忧不已。
元穆安似乎已越来越能猜到秋芜的心思,在她担忧之际,便已亲自写了字条来告诉她,只要查明中山王府的那些宫女太监与谋逆之事并无牵连,便不会降罪。
这已是他这个皇帝能给出的最公允的处置,她不是因私废公之人,对此已心满意足。
这两日,元穆安还是和过去一样,每日傍晚让人送来他亲手写的一张字条,就当是无法见面之下,一表相思之意的办法。
而秋芜则不似从前那般对此置之不理。
她也会请来送信的太监吃口茶稍候,自己则提着笔再三斟酌,将满腔的牵挂与柔情化为三言两语,再交人带去宫中。
这两日,在平静中度过。
直到三日后,逆党尽数肃清,宫中的圣旨也终于下来了。
谢太后勾结逆贼,密谋扶中山王元烨篡位谋权,事情败露后,不但不知悔过,反而再度谋刺天子,故废其太后之位,赐白绫自行了断。
中山王元烨与谢太后合谋弑君篡位,大逆不道,夺取亲王封号,废为庶人,幽于皇陵,此生不得踏出一步。
至于谢家,因谢颐清的缘故,除却听从谢太后之命参与谋反之人获罪外,其余老弱妇孺皆得保留良民籍,三族之内,男子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余下的另外几个参与谋反的世家,亦相应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