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哥儿早就被灯会上的马戏引了过去,林老爷是拉都拉不回。
二房道,“老爷,和儿他整日里在府里读书,闷久了,就让他自己玩会。”
林朝英道,“去,差个人看着公子。”
林柔拉着林莞莞的手,道,“父亲,你瞧,盛家姑娘和余家姑娘也来了,我想和妹妹去看灯,也同那几位姐姐讲讲话。”
李朝英看了远处几位姑娘,应道,“去吧。”
“妹妹,我们走吧?”
林莞莞看着牵着自己的手,道:“好。”
走了几步,林柔把她手放下来,她看着身边这个到自己肩头的妹妹,她以往品茶品香插花与姑娘们相聚,都是以林家嫡亲长姑娘的身份,如今,嫡亲的回来了她还怎么好说自己是嫡亲长姑娘,又要如何介绍自己这位妹妹?照实说了,不就是自降身份打自己的脸吗?
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林柔静静捏着绢布,道,“妹妹在庙里,不曾见过这热闹,我方才只想着自己要去同几位姑娘说话,顺带捎上了妹妹,姐姐忘了妹妹不识得她们,又有自己热闹要看。”
林莞莞说,“无碍的,姐姐,我想去买糖人、买糕点。”
林柔握住她的手笑,“那这样……妹妹你先去买糖人,我就在灯谜那处,买到了糖人你就来寻我。”
“好,谢谢姐姐!”
秦妈妈见人走远了,才道,“哼,不过是怕外人知道小姐回来了,她的庶出身份显得碍眼,不愿让人知道,小姐怎得就如此听她这般哄骗!”
秦妈妈正是唉声叹气之时,林莞莞却瞧了四周红红绿绿欢喜的很,几乎把要见周敛的事抛在脑后。
秦妈妈慈爱的瞧着她:“姑娘之前在山里,不曾下山,是没见过这热闹。”
她指着那各式的糖人,“是的,妈妈,我想买那个糖人!”
秦妈妈心道,果然还是孩子啊,她应道,“好好好!买!”
林莞莞咬着糖,蜜进了口舌,甜的她双眼都眯了起来,“妈妈,太好吃了。”
那话说的是又好笑又可怜……
倒是周敛,第一眼就瞧见了林莞莞,她咬着糖眯眼的样子,在人群中异常瞩目,周夫人瞧见了他的眼色,捂嘴笑,“莫非,这就是南朝巷子的林家三姑娘不成?”
第七章 违诺
知子莫如母,花灯喜事,各家姑娘都出门露脸,盛家的姑娘、余家的姑娘、尹家、侯爷梁家,那家姑娘生的不俊俏,他却偏偏瞧着一个小娃娃。
若不是林家三姑娘,还能是谁?
她这儿子嘴上说不满这门亲事,对林家三姑娘左也嫌弃右也嫌弃,上次去林府待人走了一圈,回来问起林家姑娘如何,他只道:小孩可怜的紧。
见自己母亲那瞧好戏的脸,周敛立即否认,“不是。”
周夫人瞧了一眼自家夫君,周将军立即冲着身边的人道,“这些时日,你母亲身子不好,茶会雅集也没有精神头去操办,没有写帖子去请林家姑娘来府里说说话,你去请她来问问她的近况。”
周敛道:“我不去。”
周将军一脸严肃,“去,请林家三姑娘过来。”
周夫人推了一下他,“去!”
阿九瞧看戏的看着周敛,周敛咬了咬牙,“阿九,去,咱们去‘请’林家三姑娘来。”
周敛还没开口呢,林莞莞瞧见鹤立鸡群的那人,不是周敛还是谁?
她冲将了过去,手还拿着糖就搂上了他的胳膊,周敛当下脸就变了,将手抬高想甩开她,林莞莞却跟个猴子似的挂在他胳膊上。
周夫人见此,笑道:“夫君,我们去别去看看吧!”
“你不同那三姑娘说说话了?这些年,你不是挂念得紧吗?”
听到夫君这般打趣,周夫人打了一下他,“来日方长,儿女自有儿女事,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了!”
“儿女尚未成婚就在这街上拉拉扯扯,叫人看了说闲话。”
周夫人横了他一眼,“说闲话就随他们说去,你当年怕这个,还来勾搭我做甚?”
周将军吹胡子瞪眼,“怎么是勾搭了……”
“怎么不是……”
下人们捂嘴偷笑,周将军挥挥手,“走走走,哎,我是说不过你。”
周敛还没将人甩开,只道:“快松开,叫人看了成何体统!”
秦妈妈赶紧去拉自家姑娘,“姑娘,姑娘……见过周公子。”
周敛道:“不必多礼。”
林莞莞松了手,道,“你这个大骗子,说什么日后在邀我食好吃的,你瞧,我身上这衣服,多穿厚了好几件,你也不见来!”
他咳了几声,道:“最近繁忙,不得空。”
“那你在忙些什么?”
周敛不想与她细说,说多错多,他看了一眼爹娘那处,早就没了人影,“咳咳……那你想吃什么?”
林莞莞好哄的很,将糖棒吮了几口,指着身后道,“我刚才随父亲走过时,闻到那处净是好吃的!”
她说完,还咽了几下口水。
周敛一乐,拍拍腰间:“今日小爷带够了银子,想吃什么告诉爷!”
林莞莞拉着他的手,“敛哥哥,我们走!”
阿九起步也要跟上去,秦妈妈一把拉住他,怪道:“没眼力劲!”
阿九立即会意,放慢了步子。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姑娘真的是按捺不住半点性子,她做婆子本应该拉着的,但又想这几月姑娘满脸愁容的,反正将来也要嫁去将军府,也就随她去了。
现在姑娘还能爽快些时日,没有母亲疼爱,日后嫁作人妇,规矩多了,有公婆要孝敬,便没这般快活了。
林莞莞嘴塞成个包,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周敛从她那欣喜陶醉的模样,大约是听出来了:好吃,好好吃。
几月不见,她长了些肉,面色也红润,看来林家二房还没有十分苛待她,他问道,“这些时日,过得还好?”
她咽下口里的吃的,将糕点伸到他面前,“倒也还好,就是点心没有这个好吃,还有天冷了,晚上冻的不行。”
周敛问,“晚上没点炭火么?”
“晚上虽然烧了一个时辰的炭火,还是冷的紧。”
他低头盯着林莞莞,“你家怎得说也是从三品,你父亲是翰林主事,连个炭火也烧不起吗?”
“我不知道……”
周敛抢过她怀里的糕,“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林府的嫡家小姐,这冬日冷冽,你连房里的炭火都烧不足三个时辰,再过些日子,下了雪,你这小身板,不得冻死了?”
她盯着那吃的,怨恨道,“我哪里睡的着,我一想到你违了诺,就睡不着。”
“我违你什么诺?”
林莞莞挺直腰板,“男子汉大丈夫,我骗你作甚,实在是忽然有要事,须得去办才行,若是耽搁了……”
周敛把这糕点塞回她手里,说:“我这不是已经赔礼了!”
林莞莞无心再吃,把东西包了,道,“我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吗?”
周敛乐,“你把刚才吃的给我吐出来!”
“你!”
林莞莞扬起下巴,“没了,化做屎了!”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莞莞气的不行,瞧见不远处的林柔,喊了一声,“长姐!”
林柔回过头来,瞧见她身旁的周敛,小步快走了赶过来,她没先去应林莞莞,对周敛先施了一个礼,“见过周家哥哥。”
周敛点头,“不用多礼。”
林莞莞道,“姐姐,我想回去寻父亲。”
林柔瞧了瞧周敛道,“我方从那处过来,没瞧见父亲和母亲,许是先回去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
林柔拨开她的手,“妹妹,平日子我们在院子里绣花读书,没得什么机会出来瞧世面,眼下天还早,我们晚些再回去也不迟。”
周敛道:“三姑娘既然累了,就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亦要寻父亲母亲归家去!”
林莞莞生了气,喊道,“秦妈妈,我们走。”
秦妈妈快步走了过去,周敛拦住她,看着那气冲冲的背影,道,“妈妈,借步说话。”
林柔道,“周家哥哥……”
周敛只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与妈妈说几句就走。”
秦妈妈纳闷,小姐怎得走了?周家哥儿又为何要与她说话?
周敛看着远处那烟火,道:“妈妈,听说你此前是林家大娘子屋里的。”
她应道,“是,自大娘子嫁过来,便是老身照应着了。”
周敛道:“那我问你,三姑娘方才说,屋里炭火只让烧一个时辰是怎么回事?”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老身是林家的家奴,院里的事不应多嘴,只是老身着实心疼姑娘,却被送出去十二载,如今回来,分了个小院子,物资也是紧着给的,此前还好,现在天渐冷,姑娘身子骨弱,漫漫冬日,没了炭火怎得熬得过……”
“嫡亲的小姐,谁还敢苛待?”
秦妈妈哭诉道:“面上自是没有亏待,可实际上,受委屈的,都是我们姑娘。”
第八章 周府请帖
周敛心不在焉的回了府。
周夫人道,“你魂不守舍的,与林家三姑娘拌嘴了?”
他闷闷道,“总是觉得这人心,险恶的很。”
“如何说?”
周敛替林莞莞抱不平,“今儿个,我问到林莞莞近日来过得如何,她同我说,夜里睡觉时,只烧了一个时辰的炭火。”
“一个时辰?”周夫人惊道,“这么冷的天,只烧一个时辰的炭怎么行?”
他道,“林家二娘子,实在可恶的很,我已经问了秦妈妈,说是账目上不曾缺斤少两,但尽给些差的,燃不起来。”
周夫人皱眉道:“林大人公务繁忙,有时在宫里好几日都回不去,回去了也只是稍作停留,哪里有空管这些后院的事。”
“那林莞莞是个心大的,跟我说这话时,还喜滋滋的,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着些么东西?”
周夫人只道:“你若心疼,我们尽早去把她接过来。”
“母亲,你又胡说八道!”
周夫人道,“过两日,我找个插花由头,去林府送个拜帖,将那林家三姑娘接过来,说说话,顺带我送些个礼物,叫她带回府去。”
“母亲?”
周夫人只道,“是叫外人瞧瞧,我们如何对林莞莞,他们又如何待自己家嫡亲姑娘的,林朝英这个人好面子,会多加留意自己后院的。”
周敛只道,“母亲英明。”
周夫人又问,“你倒是护起短来了?”
“母亲,我这是怜她命苦,你瞧她,十二三岁的人了,瘦得跟个猴似的。”
周夫人骂道,“不许这么说一个姑娘家!”
他只丧着个脸,“母亲,天色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
“你啊!”周夫人只无奈的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冬日里越发冷,院子里的碎草结了冰,林莞莞缩在被子里头,早饭都不想吃了,不愿起来,秦妈妈叫起了好几趟,她把头都蒙在被子里,“不起,不起!”
春杏、银杏在门外捂嘴笑。
秦妈妈拉着她的细胳膊,“姑娘,你莫是忘了咱们接了周家的帖子,今日还要去周府参加插花集会。”
林莞莞一咕噜爬起,秦妈妈把被子裹在她身上,“春杏,还不快把门关了,那冷气直往屋里灌,是要冻死我们家姑娘啊!”
春杏瘪了一下嘴,将门关上了。
秦妈妈一边给她穿衣,一边叮嘱,“姑娘,老身年纪大了,那插花品香的集会春杏陪你去……”
说到这儿,秦妈妈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姑娘,老身知道你心眼好,但屋外那两个丫头是二房里派来的,毕竟不是自己人……你去了周府,有什么私话要说,避着那对目子。”
林莞莞瞧了一眼屋外,只说,“妈妈,二房对不是待你特别不好?”
秦妈妈说,“姑娘,妈妈不是为了自己,陈小娘她两面三刀是个笑面虎,你那位长姐姐,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妈妈我在林府几十年,比你知道的多,如今你母亲死了,大娘子是个独苗,姑娘母家没有人,她们便寻着姑娘欺负,老身是心疼你。”
林莞莞摸了摸她的手,只道:“辛苦妈妈了。”
秦妈妈抹了抹眼泪,“姑娘,咱们在临安城无依无靠,没有根基,斗不得陈娘子,只有周家,周家夫人与你母亲是过命的交情,姑娘嫁过去,是不会受苦的。”
这些个话,林莞莞已经听了几个月,她一时摸不清对错,也不敢只信一头的话被人当枪使,佛堂里,讲的是不争不抢,以善度日。
因果循坏,父辈的事,她不愿步入旧尘去牵扯个对错来,这些时日,她也拎清了个七八分,不用秦妈妈说,她也知道二房待她如何,只是争个好坏,要那些个物品又有何用,父亲虽是疼爱她,也是明面上的,外面养了十几年怎么比得上在眼前贴己的,她细胳膊去拧什么大腿?
秦妈妈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却偏偏咽不下那口气,整日里同她抱怨,她每每也只能装傻充愣,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