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连忙上前,“没病了,说是替太子去蟠龙寺祈福去了。”
“祈福?”淑贵妃摸钗的手一愣,慢慢合上,放在闭在一起的双膝上,嘴角一笑,终于舍得出来了。
她还以为萧红珊要在太子府那个龟壳里待一辈子呢!
本想着再不出来,就拿圣上的旨意逼她出来了。
淑贵妃眼含杀意,既然她得不到的,毁了也不会让傅景得到,更何况她怎么能容忍是自己顺手推舟推过去的一股助力。
这些时日,她派人监视萧覃,萧覃只去过太子府一次。只一次,怎么可能完完全全掌握一个人到底过得好不好。
“安排好了吗?”淑贵妃细长的眼中扫过一抹精光。
宫女同样眼含精光,“回贵妃,都安排好了。”
此刻,太后宫中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对于贵妃,就算一直拿生病这个借口敷衍,王福也是愿意的。
但太后不同,太后是关心爱护傅景的人,就算两人不如以前亲近,但对王福而言,太后始终是他们自己人。
王福心中拿太后当半个主子的,不敢一直用生病这个借口刺激太后,便想出外出祈福这一借口,又能拖延好几日。
王福还想着,下次太后再派人来,他就说太子妃为求上天保佑,决定沐浴净身,暂住蟠龙寺,得过段时间回来。
至于以后,在没得到傅景回来的消息前,王福原本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的。
太后跪在佛堂里,拨着手上的佛珠,皱眉惊讶,“祈福?”
“是啊,太子妃心系殿下,病才好一点,就去蟠龙寺祈福。”如兰姑姑道。
“为什么要到蟠龙寺那么远的地方,相国寺不也很灵的吗?”太后忽然皱眉道。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就算是祈福,不也该来见她一面。
成亲以来两个多月过去了,她竟然还一面都没见到太子妃。
以前顾忌着傅景,傅景不愿再同她亲近,或许也不愿太子妃同她亲近。
她便没怎么去打扰两人,只要知道两人相亲相爱,她心中便觉圆满。
可如今,傅景走了,她担心太子妃寂寞,从一开始召入宫中到现在,她三天两头地派人去问。
就算是傅景在,傅景都不会如此不给她面子。
“或许是太子妃不知道相国寺灵验。”如兰姑姑也不解。
“我看她是没把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太后忽然怒火中烧,她早就说这个萧红珊性子不佳,是个心思不正,难堪大任之人。
如今不过是得了一点太子恩宠,就恃宠而骄,一点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都能去祈福了,竟然还不来看她!
若是再不多加管束,以后还不知道成什么样。
“去,把人给我从蟠龙寺请回来!”
“太后。”如兰姑姑上前唤了声,她瞧出太后生气,劝道,“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祈福也不过几天,咱们再耐心等等,或许太子妃就进宫来了。太子妃为太子祈福,还不是为了殿下好?”
太后不太爽利地抬眼,手中拨着佛珠,拖着长音道:“那便依你所言。”
都等两个月了,她也不在意多等几天。
王福从落霞山庄回到太子府,心中记挂着殿下快回来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向来心思谨慎,害怕消息有误,派人去查了下晋城军情。
这一查,军情查出来了,贵妃之流又搞事了。
不过暂时输了区区两场,晋城还在,那些人竟然就在说傅景因为此前淮水一战,认为自己受了不公平的对待,公报私仇。
又扯上傅景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不把皇帝的赐婚当赏赐各种云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贵妃秦家那群人,真是全靠一张嘴!
王福心中鄙夷,又忍不住担心。
落霞书院内朝廷官员子女不少,这些话会不会传到太子妃耳里,让她平白担心。
王福伺候傅景多年,自然相信傅景的话,他说十日回,十日后必回。
王福深信不疑,几乎天天往落霞山庄跑。
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
玉儿作息规律,常去的地方也只有两处,一处是落霞山庄,一处便是落霞书院的院长竹屋。
平日里除了张三千和萧明珠也见不到什么外人。
张三千喜欢散漫闲适,他是不会跟玉儿乱嚼这些舌根的。
萧明珠虽大大咧咧,但也是个聪明的丫头,天天跟玉儿吹些别的,但也只字不提晋城之事。
玉儿每天高兴地数着日子过日子,还有两天,再有两天,殿下就回来了。
玉儿正从落霞书院高高兴兴地回来,一进门就问:“陈总管,我的风筝做好没?”
等殿下回来了,她还要殿下陪她放风筝。
陈总管闻言,面有难色,小声道:“玉姑娘,太后来了!”
第73章
◎下一刻,薄唇传来温热◎
玉儿耳朵里钻进太后二字,小圆脸上陡然煞白,瞬间就想往门外跑。
哪知,两个不认识的人似乎早有预料,一左一右地拦住她的去路,“请姑娘随我们去见太后。”
王福站在略显昏暗的屋内,捻着兰花指,冷汗直流。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差两天了,谁知道太后会来,还亲自来了。
蟠龙寺虽远,但脚力快的,两三天也能跑个来回。
太后听从如兰姑姑的话,耐心等了三日,结果王福却说太子妃留在了蟠龙寺。
太后之前就起了疑,派人去蟠龙寺,果真没有什么太子妃祈福一事。
太后怒火中烧,亲自出宫。
一出宫便看见王福换了身行头,在街边买糖葫芦。买完糖葫芦也不回太子府,反而去了别处。
派人一路尾随至落霞山庄,才知傅景竟然在落霞山庄养了一个美人。
太后一身稳重大方的栗色常服,上面绣着八宝团纹。
她敛声屏气,八方不动地坐在罗汉床上,目光落在王福身上,像沉重的石头。
如兰姑姑进来道:“那位玉姑娘回来了!”
王福自知太子妃的身份不宜暴露,且如今已经避无可避地必须让太后见到太子妃,他能遮掩一些便是一些,只告诉太后,落霞山庄住了位殿下的美人,把玉儿替嫁太子妃的身份隐去了。
太后心中微喜,轻微颔首,略带些鼻音,“带进来吧!”
玉儿一进屋就看见太后盘着简单的老妇发髻,背着光,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像老死的枯木,横在屋内。
玉儿心猛地跳了一下,真的是太后!
王福看见玉儿,见玉儿迟钝,连忙笑盈盈地提醒道:“玉姑娘,见了太后还不快行礼?”
王福笑得太假,比哭还难看。
太后端正地坐在室内罗汉床上,认出玉儿,有丝惊奇,这不是她要塞给傅景做孺人的小丫头。
当初她就瞧中了玉儿貌美,没有一个男人不动心,想送给傅景。傅景不要,单单挑了萧红珊,现在竟然出现在这里?
玉儿看着太后,脑子里就只浮现出一个字,死。
赵嬷嬷说过,她不能见太后,见了太后,她身份暴露,会死的。
玉儿满脸苦色,她不要死,她不想死。
玉儿浑身发抖,怯怯地按照以前嬷嬷教她的规矩行礼。
“太后,您瞧,这便是玉姑娘。殿下可……”
太后慢吟吟地恩了声,随后挥手,让如兰把多嘴的王福带下去。
王福双手拢在袖子里,面有苦色地瞧了眼玉儿。
无奈,只能看太子妃自个儿了!
玉儿眼巴巴地看着王福被带下去,眼中满是害怕,就像亲眼看着自己被父母抛弃。
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太后一直皱眉看着玉儿,枯木的脸上看起来更加不善。
玉儿想跑出去,恐惧之下,她也是真的这么做了。
可又被进来的如兰姑姑拦住,“玉姑娘,太后还有话问你,你要去哪儿?”
“我……”玉儿不安地扯着腰上的环佩,环佩撞击,发出清音,她却咬牙不知道怎么说。
她不想见太后。
她想见殿下。
玉儿容貌太盛,瘪嘴委屈的时候,好像满天繁星落尽了太湖,惹得识人无数的如兰姑姑也一下心软。
她看着玉儿总有种熟悉感,可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熟悉感。
她看着玉儿眼里的害怕,安慰了声,“玉姑娘莫怕,你若是讨殿下喜欢,自然也会讨太后喜欢的。”
太后膝下无子,如今只疼爱傅景。傅景喜欢的人,只要品行端正,就算是个庶女,太后也不会说什么的。
玉儿眼中含着豆大的眼泪,被如兰姑姑牵了回去。
如兰姑姑在太后耳边说了句什么,大意是说玉儿胆子小,被吓到了。
太后闻言,难怪这小丫头刚刚无缘无故地跑了出去。
她有这么可怕?
老人褪去面上的冷漠诧异,倏地一笑,牵过玉儿的手,和蔼道:“傻丫头,别哭。婆婆疼你还来不及你呢!”
太后替玉儿擦着眼泪。
小姑娘脸蛋滑,一哭,双眼就像个樱桃似的红,分外惹人怜爱。
她倒没想到,傅景竟然有心思用这么一座金屋子来藏一个小娇娇。
有心思好啊,有心思就代表傅景以后能给她生个大胖曾孙子。
可太后问了玉儿几句,便有些不满意。
这丫头好像有点傻。
傻就傻吧,重要的是她长得如此貌美,傅景都这么把她藏起来了,两个人竟然还没同过房。
难道是傅景不行?
太后立马断了这个想法,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傅景不行的,一定是这个小丫头傻了点,不会伺候。
太后不虞,当即把玉儿带进了皇宫。
王福看着这进宫的身影,心里叫苦不迭,这……怎么就进宫了?
明明就只有两天了,他再熬熬就可以出头了。
夜幕降临之时,王福正在踌躇如何下笔告诉殿下这件事,忽然有人悄声告诉了他什么。
他神色一惊,笔落在纸上,晕染了大片墨渍也管不了了,慌慌张张地随了那人出去。
傅景一身粗布麻衣,浑身冷冽地坐在玉儿房中,房里已经跪了大片的人。
王福看着颤颤发抖,头也不敢抬的众人,再看仿若被寒冰包裹的傅景,眉梢眼尖处全是不见底的寒意。
傅景克制地坐在那里,全然不顾此刻跪在面前的众人。
倘若玉儿还在,他还会收敛几分。
可如今玉儿不在了,护主不力,就都是废物!
“殿下,太子妃被太后带进宫了。”王福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地道。
“进宫!”傅景冷声吩咐道。
进宫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地进宫。
他这时候原本还在晋城,未得诏令,不该出现在京城,更别说是皇宫。
这也是他等王福的理由。
漆黑的夜幕下,王福第一次觉得皇宫内十丈宽的甬道逼仄极了。
他低着头,像走在了悄无声息的山林里,更深露重之时的山林传来寒意,不禁让人瑟瑟发抖。
玉儿换了落霞书院的襦裙,被太后打扮得像个瓷娃娃一样乖巧坐在屋内。
太后满意地看向盛装打扮的玉儿,小姑娘生得好,稍稍一打扮就很惊艳。
如今从头到尾地打扮起来,真是美极了。
略显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乖巧沉静,唇色鲜艳如火,往上是小巧圆润的鼻头,再上是犹如蝴蝶扑扇的细细长睫。
玉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茶盏,肩上的红色霞帔垂下,落在塌上。
她手指扣着塌面,直挺挺地坐着。
如果可以,她想微微弯下腰。
但是给她穿衣服的嬷嬷说她那儿太小,得勒一勒才好看,这一勒就把她勒得只能昂首挺胸,稍微放松就是感觉涨得疼,咯得疼。
还有饿!
从进宫后,她连饭都没吃,连水都没喝一口。
太后只顾着自己满意,险些都忘了给玉儿吃东西。
如兰姑姑体贴,但也知道太后现在对玉儿兴趣正浓,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玉儿,遂只给玉儿端了碗燕窝和一盘糕点。
玉儿谨记宫规,每样东西都只吃一点,太后心疼地看着她,“你这就吃饱了?瞧瞧,你吃这么少,难怪这么瘦。多吃点儿!”
玉儿闻言,眨了眨水亮的大眼睛,又继续吃起来。
太后光顾着问问题,也没在乎小姑娘吃了多少。
问到最后,玉儿虽然还想吃,但腰上实在太紧了,她不能再吃了。
“你没事看什么兵书,你该多学学刺绣插花调香煮茶。”太后不悦,玉儿会的都是男孩子会的。
玉儿把糕点放回盘子里,低下头,有些委屈,“我还没学那些……”
“不必!”忽然一声,铿锵有力。
玉儿回过头来,已经被人拉着撞上了一堵墙。
“阿玉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做便可!”低沉冷冽的声音充斥着四周,让太后和如兰姑姑都吓了一跳。
“景儿?”太后惊讶。
“殿下!”如兰姑姑也连忙行礼。
傅景目光幽冷,不看他们一眼。
他一来就看见玉儿想吃东西又不敢吃,还被太后训斥。
他的姑娘,他都舍不得骂一句,更何况旁人。
即使是太后,也决不允许!
傅景薄唇紧抿。
他穿着太监的服饰,玉儿一时没认出来了。
只是在感觉撞上那堵“墙”时,自己周身都是冷的,可耳朵和脸却是热的。
就像站在了雪夜里,她手上捧着暖炉,总有一处是暖的。
而再听到身边人的声音,就像看见雪夜里的流星划过,玉儿惊喜抬头,“殿下!”
少女眼中星光璀璨,再也融不进其他,目光所及,只是她日思夜想的人。